總覺得四月以來就沒聽到什麼好消息......嘛、算了,這也就是人生,總有些不太順的低谷,希望到五月之後能稍微變得好運一點就好了。

 

 

 

 

13

 

 

 

  晴己隨意走著,不知怎麼地就離開住宅區、到了附近的商店街。

 

  比自己想像還要熱鬧,各種晴己之前只在電視節目裡看到的商店整齊地並列,各種色彩構成的招牌以及櫥窗讓他看得眼花撩亂。

 

  大概是假日的關係,街道上人很多,也沒有誰特別注意他一個混入其中的小孩子,這讓晴己感到安心的同時,也有少許的寂寞情緒湧上心頭。

 

  看起來,真的和書上說的一樣,買東西是需要錢的呢──

 

  發現沒有人特別在意自己的存在之後,晴己悄悄湊近一家商店的玻璃櫥窗那邊,往裡面一看,才發現似乎是賣小禮品的店,裡面的東西在燈光的照射下都亮晶晶。

 

  晴己看得目不暇給,一下子看看這個像是花叢一樣用閃亮亮珠子串成的胸針、一下子看看另一個用格紋布做成的小巧可愛熊布偶吊飾,看了一下又忍不住被其他東西所吸引了目光,只覺得每一樣看上去都十分好看。而在或大或小的各色商品旁,精緻的小卡片上標著數字,晴己稍微一想就猜到那或許就是商品的價格,並且暗暗想著──雖然知道自己哪怕有中意的東西也沒辦法買下來,但他還是忍不住多看幾眼這些在他過去的生活中很少出現的小小精美物品。

 

  這樣可愛或華美、但一點也不實用的東西,晴己很少有機會得到,畢竟他之前身體一直都不太好,這類用來打發時間或是無聊時賞玩的東西也很少有機率會用上,其他人或許是因為這樣也很少給他類似的物品。

 

  晴己也不是說特別喜歡這類東西,只是他想起了忘了是誰在他還更小的時候送給他、高度和他只差一個頭的毛蟲玩偶。

 

  幾年前那個他唯一擁有、被歸類為『不實用道具』的那個玩偶不知為何消失了蹤影。他也不記得是因為太過破舊而被其他替他整理房間的大人給扔掉的關係,還是被誰給收到其他地方保存了,總之某一天起他突然想起、想要找尋時卻再怎麼樣都找不到了──或許是因為這件事情而被勾起了一絲懷念,他將視線落到了有幾個造型類似的小小玩具上面,一時無法移開視線。

 

  ──麗君?

 

  看了一會兒,晴己忽然看到了一個背影有點像麗慈的小孩子眼前竄過,他頓時一驚,一下子轉移了注意力,看著那個黑色短髮的孩子跑到一名陌生的女性旁邊停下後,他看清楚了對方的臉孔才稍稍鬆了口氣──那只是髮型和背影有點像的陌生小孩罷了。

 

  晴己望著那個小孩子帶著興奮的臉孔向疑似母親的那名女性舉起了手上拿著的兔子玩偶,嘴巴張合,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帶點討好地望著母親露出笑臉。而那名女性則是露出拿他沒辦法般的表情,蹲下身來對著那孩子說了些什麼,然後女性接過玩偶後牽起那個小孩的手,帶著那個黑髮孩童往櫃台那邊走去──是非常隨處可見的、小孩子撒嬌地向母親央求玩具的畫面。

 

  剛才櫥窗內還光輝奪目的商品就像被解除了魔法一般霎時間失去了光彩,晴己收回目光,移動腳步離開了櫥窗前方。

 

 

  接下來漫無目的地隨意又走了一段距離,原先還新奇得讓人不禁有些激動的街道景色也逐漸失去了最早的新鮮感,晴己雖然因為春樹(α)的緣故而維緒了生命、體力也稍微改善了一些,但Originα也不是什麼神奇的萬靈藥,他柔弱的體質並沒有一夕之間變得健康並且充滿活力──他沒走多久就覺得累了,腳步也不知不覺越來越慢,最後他不得不暫時在附近的一個像是公園的地方找了個地方暫時坐著休息。

 

  這是一個地點稍微有點偏僻、也不是很大的公園,遊樂設施只有一個褪了色的大象造型溜滑梯,以及一個座椅的鍊子早已斷掉的破舊鞦韆,除此之外就只有一個一樣看起來經受長久風吹日曬、但又缺乏維護而看起來破得太用力坐可能就會垮掉的木製座椅。公園一角則是有一間非常小也非常舊的公共廁所,廁所前有一個很舊但還能用的飲水器,雖然水盤上積水看起來髒髒的,不過流出來的水卻依舊乾淨清澈。

 

  晴己坐在椅子上慢慢恢復體力的同時,也帶著幾分好奇打量自己過去十多年的人生未曾來過的公園。他盯著掛在半空有氣無力地搖晃的座椅木板,想像著它還完好時、被或許和他年齡相近的孩子坐著盪鞦韆的畫面,而看著還能夠玩耍的溜滑梯,晴己有點躍躍欲試、但也有點對於未知事物的緊張與忐忑,也因此他看了很久,還是暫時歇了去試試看的想法。

 

  啊、那個地方……如果晚上找不到地方待、又下雨的話,感覺好像可以暫時在那裡待著休息一下的感覺。

 

  最後晴己的目光,不知不覺落到了溜滑梯下方的空洞那邊──那個溜滑梯下方的空隙有點髒,看起來很久沒人清掃或在那裡走動過了,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原本應該可以讓體型不大的人鑽過的空隙其中一邊被人用木板堵住了,成了一個『ㄇ』字型的小小空間,真要當成一個暫時的居所也勉勉強強合格。

 

  而就算那裡不適合,另一個能選擇的就只有公共廁所的隔間了,只是剛才晴己大略去看過,和公園設施本身一樣很顯然被長期冷落的廁所,倒是沒有像鞦韆一樣因為年久失修而哪裡壞掉了,但是氣味非常不好聞,不知道多久以前的誰留下來的東西甚至還留在裡面沒沖乾淨──相較之下,晴己還寧可選擇溜滑梯下的小空間,至少那邊稍微用水沖一沖、清理乾淨之後不會有奇怪的異味縈繞在鼻尖。

 

  但不管是廁所隔間或是溜滑梯下方的空間,都不算是適宜人居住的場所,晴己知道自己體弱,他也不確定長時間在這種『房間』住的話,自己會不會哪一天因為不佳的居住環境而病倒──但現在的他,似乎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況且,在生病之前,晴己還有另一個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的問題。

 

  ……肚子餓了。

 

  晴己摸了摸從剛才起就持續向自己傳達飢餓訊息的腹部,有點困擾地垂下了雙眼。

 

  他剛才喝了飲水機的水,但很顯然水是不能替代食物填飽肚子的,只是他也不知道該去哪裡才能找到吃的。

 

  他沒有錢,不能像是之前在街上路過的餐廳裡的人那樣在店內享用餐點。而不管至高天研究所的那些人和原田到底是怎麼樣看待他的,但晴己至少不管在研究所還是在家中不曾挨餓──因為實驗或是體檢的緣故而不得不維持空腹的情況例外,但他也因此從沒想過自己哪天會為了不知道該怎麼填飽肚子而煩惱。

 

  ──或許在生病死掉之前,自己會先餓死也說不定。

 

  這麼一想,垂著眸看著自己放在肚子上的手、晴己不知怎麼地嘴角彎起,連他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他也不清楚在他人看來現在自己的笑容是苦笑、還是類似他常在原田臉上看到的那樣似乎在嘲弄什麼一般的譏諷笑意,但當他意識到這個不管自己在怎麼煩惱與掙扎、似乎都逃脫不了死亡陌路的宿命,一種奇異的荒謬感就伴隨著笑意自然在心頭浮現,他想自己或許也像很多接受初鳥大人細胞失敗的人那樣也頭腦變得有點奇怪和混亂了,不然怎麼會對於根本不好笑的事情感到可笑而發笑。

 

  晴己就這樣靜靜地坐著,隨著時間流逝,飢餓的感覺反而變得不再強烈,只是胃部的空虛以及慢慢失去力氣的身體似乎都隱隱向不按時吃飯的他表達抗議。

 

  天色也在這段期間逐漸變化,原先明亮的白色光線慢慢轉弱,黃昏的昏暗色彩開始染滿了眼前的景色。晴己在這段時間什麼也沒做,就只是半闔著雙眼、垂著頭坐在原地,並漸漸陷入一種類似睡眠但又並非如此的恍惚狀態之中,就和以往無數個不知道該做什麼、身邊的人也沒有安排他去做任何事情的時候一樣,靜靜地待在某個地方任憑時光流逝,直到有人需要見他、或是有人需要他做出什麼時,才從這種幾乎要忘卻自身的狀態中甦醒。

 

  是什麼時候開始有這樣的習慣的,晴己也記不清楚了。或許是他以前的體力弱到有時候根本無力做些什麼的緣故,也或許是他意識到他已經沒有可以去找尋並能得到溫柔回應的對象的時候。

 

  在研究所中,宇津木忙著許多的事情、有的時候也沒有留在他可以找尋的範疇之內;諾亞從那天對他展現強烈敵意、並且試圖攻擊之後就再也不曾正眼看過他;等和原田以及母親他們搬到了『家』那裡之後,母親因為要去研究所工作、同時還要忙碌家裡的事情,也很少留在家中;原田比起和他冷言冷語的時候、更多時候是把他當作不存在一樣忽視;而麗慈要去上學,也是不會長時間留在家中,況且原田強烈排斥他和麗慈進行任何接觸,每次看到他們說話的時候臉上都會露出很恐怖的表情,讓晴己也不打算常常主動接近麗慈……細數下來,他獨自被扔在某個地方不管的時候多到連他自己都有些驚訝,而他也不知何時喪失了探索周邊、或是找尋自娛自樂的遊戲的興致,也不知不覺掌握了這種放空自己讓獨處的時間可以自動被他所忽略的技巧。

 

  但現在和以前不一樣。至少他能感覺到春樹仍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看著自己,也可能是觀察著自己,雖然春樹很少以言語表達他的思緒,更多時候晴己只是憑著感覺推斷他仍持續注視著自己,但自己並非獨自一人的事情就已經足以讓他感到說不出來的安寧與喜悅。

 

 

  當晴己差不多陷入類似昏睡的情況的時候,他聽到細微的腳步聲往他這邊靠近。他像是被驚醒一般意識從混沌空白的狀態中甦醒,他動了下因為長時間維持著相同的姿勢而有些僵硬的身體,緩緩抬起頭去看是誰來了公園,而當看到來的人沉靜的臉孔時候,他不由得愣了一下,一時間有種自己或許還沒醒過來的感覺。

 

  「……宇津木大人?」

 

  走來的人聽到他的稱呼,稍微皺了一下眉,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走到他距離約有兩步的距離後停下腳步,望著晴己問道:

 

  「你一直待在這裡打算做什麼?就這樣子坐下去的話,天色就要暗了。」

 

  「……沒打算做什麼,只是,不知道該做什麼才待在原地而已。」

 

  晴己也察覺自己意外之下不小心用錯了稱呼,現在這個還沒成為『宇津木大人』的年輕宇津木似乎不太喜歡莫名其妙被用了這樣的稱呼呼喚。他對於宇津木的提問,不太清楚怎麼回答才好,但也有種怎麼回答似乎都無所謂的感覺在心中浮現,他抬起頭回望了宇津木的雙眼,平靜地回答道。

 

  聽到晴己的回答,宇津木似乎有些不太高興地瞇細了雙眼,但他依舊用冷靜的語氣繼續問道:

 

  「阿藤女士那邊呢?不打算回那邊去嗎?」

 

  「沒辦法回去啊,那裡、並沒有我的容身之處──宇津木先生,您應該很明白才對。」

 

  對於眼前人士探般地問話,猜到他或許是一路跟著他、才在這個和原定目標毫無關係的地方找到自己的晴己不由得莞爾,臉上浮現了薄薄的笑意,語氣溫和地回答了他的提問。

 

  「……那位『阿藤女士』,並不是你母親所拜託要託付你的人,對吧?還是說,你口中被託付的對象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對於晴己的答覆,不知怎麼地讓宇津木臉上露出像是無意間被什麼給刺到般、被預料外的刺痛而變換的神情,他沉默了一下,才以有些強硬的語氣提出他的推測與疑問。

 

  「不是的……我母親確實安排好要將我託付給阿藤女士,只不過,那不是現在的這個『阿藤女士』並不知道這點,那個約定才沒有生效。」

 

  晴己知道真話並不會被相信,但他也沒有那個餘裕與智慧編出毫無破綻的謊言來解釋,他看宇津木對此像是感到可疑一般的表情,或許是餓過頭了、也或許是剛從放空狀態中恢復的漠然情緒仍殘留在心中,他此時也沒有太多對方是會信還是不信的顧慮與擔憂,他只是無意義地又笑了一笑,哪怕他沒覺得此時的情景有哪裡有趣的。

 

  晴己望著眼前這個比記憶中更加稚嫩、還綁著馬尾而露出光潔額頭的臉孔,在夕陽之下,這張本來就因為髮型的緣故就有些陌生的臉孔此時更像是不認識的其他人,只是也仍能透過這張仍十分相似的容顏看到另一個屬於未來的『宇津木大人』的臉孔。

 

  晴己就這樣看著眼前人的面容、如同穿透時光般望著另一個他所知道的『宇津木』的殘影,聲音柔和地說道:

 

  「──宇津木先生,我有一個或許在您聽來荒誕無稽的故事,您願意聽我說一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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