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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記得你們這裡上下級的關係還挺嚴格的,對司教職位的你有那種態度並不正常吧?」

 

  但磯井並不知道他省略的那些內情,似是有點懷疑他的說法般皺起眉,但這次還沒等晴己組織好言語做出回答,就聽到一個有些不穩定、像是虛弱而發顫也像是恍惚而有著飄忽的呼喚聲傳來:

 

  「……晴己先生?」

 

  晴己和磯井都不約而同終止了談話,往聲音傳來的地方望去,就見到信濃呆呆地站在本棟那邊與走廊連接的入口處,似乎有些不確定自己看到的景象般望著這邊。

 

  和之前相比,信濃的狀況看起來糟糕極了,先不說失去了那股充滿明亮感的活力、整個人明顯精神狀態顯然不太良好的一臉恍惚,他身上已經有多處破損的衣物上也毫無規則地沾著飛濺的血跡與不知道在哪裡蹭到的灰黑色痕跡,頭髮也變得亂糟糟的,並和衣服與臉頰同樣沾染了亂七八糟的髒污,整個人看起來狼狽極了,又因為信濃本來就是長相容易惹人同情的樣貌,現在這樣有點呆滯的神情看起來分外可憐。

 

  「嗯,是我。信濃先生,您還好吧?」

 

  晴己也沒料到才沒過多久再見到信濃他就變成這副模樣,從感知到信濃現在波動劇烈的氣息、知道信濃現在受不得刺激的他稍微放輕聲音輕聲應和之後,有些關切地問道,試探地朝他走近了幾步。

 

  「真的是晴己先生……你沒有事嗎?之前是我在作夢嗎?我也真過分……居然夢到了晴己先生受重傷的夢……」

 

  似乎終於從晴己的聲音確定眼前不是自己的幻覺,信濃露出似哭似笑的神情,呢喃般地喃喃說著,不但沒對晴己稍微靠近的動作有任何反應,反而還搖搖晃晃地主動往他這邊靠近,眸底隱約的紅光閃爍不定。

 

  晴己調節他人情緒或其他狀態的能力用在他人身上是需要靠得比較近才能夠比較順利地施放,雖然他對於侵蝕率造成的問題無能為力,但調低信濃此時內心的負面情感也算是能夠穩定他的心理狀態、算是能間接幫助信濃增強抵抗侵蝕的力量,見狀雖然知道信濃這種情況正常來說最好還是別隨便靠近比較好,但卻沒有避開他的舉動。

 

  「不要靠近他──晴己先生,當初真的有所謂『襲擊你們』的另一個人嗎?我怎麼覺得、信濃氏其實就是那個被Originβ所附生並攻擊你的那個人呢?」

 

  只是晴己沒有避開的想法,磯井卻不是,或者說信濃現在身上強烈的波動變化就連磯井都察覺到了異樣,他立即把晴己往後一拉、讓自己擋在前頭與信濃對峙的同時,也帶著幾乎是確信、因而有幾分咬牙切齒地聲音向晴己質問道,但可能是比起瞪視或用責備的眼神看著晴己來說,他現在更警惕身上出現顯眼異狀的信濃,他驟然變得銳利的視線沒從信濃身上移開,擺出的架式也更有一觸即發的緊繃感。

 

  糟糕──慈君這樣子表現的話──

 

  晴己也來不及解釋,看到磯井毫不猶豫地對顯然β化程度嚴重的信濃釋放敵意的情況,就知道不妙了,而果然感覺到敵意後的信濃原先稍稍穩定些的氣息又再度狂亂起來,原先變換不定、看起來精神問題很大卻明顯仍屬於『人』的情緒從信濃臉上抹去,他睜圓了已經幾乎全變紅的眼、宛如陶瓷面具般毫無情緒的非人神態再度出現,嘴裡吐出哪裡壞掉一般聲音:

 

  「為為為為為為什什什什麼麼麼麼──要這麼看看看看看──我我我我──我沒有錯我沒有錯我沒有錯──沒有傷人沒有傷傷傷傷傷──」

 

  勉強去聽才能聽清楚在說些什麼的話語之後,或許是隨著機關槍般不斷彈出的音節而情緒也隨之高昂起來,信濃的身上再次出現了變異──甚至比之前襲擊晴己時還要更嚴重且明顯,像是黑犬也像是無名的怪物的身軀從他身上生長出來般在幾乎能化成實體、並影響著周遭的強烈負面波動中生長了出來,不只擋在晴己之前的磯井額頭上滑落了一滴冷汗,就連晴己也有種受到衝擊般頭猛烈暈眩並疼痛起來,要不是晴己更在意α會受到這個驟然劇烈的波動所影響、哪怕知道最多也只會起安慰作用也本能地伸手摀住腹部、強撐著並專注施放能力去安撫α的狀態,只怕本來體力就消耗得差不多的他在這次的衝擊下不用β攻擊就能直接暈過去。

 

  不僅是有Doll化的危險、而是已經Creature化了嗎?不、不對──只是β趁著信濃先生心神動搖的時候,強行從他身體中暫時用能力長出來屬於自己的軀體罷了。

 

  原本晴己還有點『自己是不是已經來不及了』的絕望,但稍稍感應之後卻鬆了口氣──此時信濃長出來的肢體更像是α以前曾使用他的能力時暫時具現化出來的藤蔓枝條一樣,一樣都是使用能力的能量暫時做出來的存在,等能力的使用消失就自然會消散。

 

  雖然晴己不知道為什麼β認知裡自己會生長出來的軀體如此怪誕又詭異,但只要不是信濃貞的屬於人的軀體崩潰並轉變為其他型態就還有救。

 

  但信濃現在顯然又開始暴走的情況也不容樂觀,不等晴己想辦法去處理信濃現在的狀態,就突然看到已經長出詭異的類犬軀體的信濃還沒來得及動彈做出任何動作,熟悉到晴己不會認錯的一股冰寒之氣憑空竄起,與此同時β新長出來的軀體被冰藍色的寒冰所凍結,然後同樣他熟悉無比的男性音嗓也在他們背後響起。

 

  「哦呀哦呀,雖然β一向是個淘氣的小傢伙,但沒想到這次這孩子會鬧出這些事情,再怎麼說也淘氣過頭了。」

 

  與聲音同時傳來的是兩人份的鞋跟落地聲,晴己控制了一下才沒讓自己露出不自然的異樣表情,然後他緩緩轉過頭,望向依舊掛著淡淡笑容、似乎對分部的慘狀毫不在乎般的捲髮男性,以及沉著一張俏臉、眉宇間有些陰鬱而讓美麗的容顏也顯得難以親近的嬌小女性兩人一前一後往這裡走來的身影,輕輕地喚了一句:

 

  「宇津木大人、榎本小姐,你們回來了……」

 

  「我回來了,晴己君,你已經可以安心了,接下來一切都有我來處理──等會我再好好問你一些事情,你先過來一點,接下來我要稍稍懲罰那個孩子,靠太近容易被誤傷的。」

 

  和晴己關係不算太好的諾亞沒有開口回應、只是冷淡地瞪了他一眼,但宇津木卻揚起了慈愛般的笑容柔聲說了一句,然後向他招了招手,語氣自然地說道。

 

  晴己知道自己如果不想信濃被宇津木重傷,此時應該開口求情,但他看此時宇津木對他雖然一如往常般微笑著、但轉向信濃時那雙眼睛卻不帶任何情感與笑意的模樣,卻知道他就算說什麼對宇津木來說也不會起任何作用──就像當初被迫和他分離的α因為分離手段不當也一度失控時一樣,那時哪怕晴己哭著哀求,也沒成功阻攔宇津木用冰錐把失控的α那時轉移佔用的植物宿體弄得破破爛爛的,直到離徹底破壞α只隔一線時才收手並把α塞回原本的宿體(葡萄樹)上靜養。

 

  於是晴己只能壓下心底對信濃安危的在意,低眉順眼地垂下眼簾,此時或許是心理作用,他覺得要踏出的步伐顯得異常沉重,但他仍要遵從宇津木的話往那邊走去時,磯井猛然抓住了他的手臂。

 

  「等等!你就這樣什麼都不說地就過去了嗎?現在的信濃氏如果受到宇津木的懲戒可能會有無法痊癒的重傷,你應該不會猜不到這點吧?我知道的磯井晴己,並不是在這個時候什麼都不會表示的人。」

 

  明明剛才也戒備著因為β而出現詭異的變化的信濃,但磯井可能也和晴己一樣感覺到了信濃並不是Creature化,此時他也知道如果信濃承受攻擊的話受傷的或許不是隨時都能轉移的β而是信濃本體,他直視著晴己的雙眼,質問道。

 

  「慈君,我……」

 

  晴己望著此時對方直率得讓人覺得刺眼的目光,卻無言以對──因為他知道如果他不阻止的話,或許信濃會和當初α的臨時宿體那樣變得支離破碎,哪怕β有再強橫的自癒力能夠短時間癒合傷口,但依舊會承受軀體被破壞的劇痛。

 

  但晴己說出不任何話來,哪怕找藉口去為自己開脫也無法做到──因為他知道他確實是個在這個本應開口的時候卻說不出幫助朋友的話的膽小鬼,哪怕之前替理久說話、在α相關的會議發言庇護α,那通通都是基於他清楚自己即使失敗也不會被宇津木責備或責罰的情況之下才有的舉動。

 

  事實上,哪怕告訴自己得要感恩、反覆告訴自己宇津木對他並不差,晴己也知道雖然形式在某些地方有些扭曲、但宇津木確實很在乎他的存在,只是在親眼看過那時的α是如何被宇津木殘酷對待之後,晴己難以欺騙自己的是他直到現在也仍打從心底懼怕著動了真火的宇津木、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在對方有明確且不容違逆的意志的時候違抗對方,也因為這份畏懼,讓他這些年來牢牢掛著『乖孩子』、『符合眾人期待的司教姿態』的面具不敢隨意鬆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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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澤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