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葉居

我發現我這段期間每次宅到有點蠢蠢欲動、想去遠點的地方吃好料的時候，店裡都會時機精準的在我準備前行之前打電話問我那天要不要上班，不知道該說冥冥之中有啥看不到的力量在阻止我去一樣，也不知道是不是祖宗在天上看我不安分想亂跑就臨時動用『工作召喚法』來牽制我的行動──嘛，總之今天計畫要去吃的地方又沒去成。

這禮拜工作一樣要加油──雖然累但人要活著就要錢啊，不能只活在夢中吃空氣就能滿足生活一切所需了。

８

　　「這是你們家鄉特有的文字嗎？上面寫了什麼？」

　　萊恩也不知道有沒有注意到我臉上的黯然，是真的非常好奇內容、還是體貼地假裝沒注意到我臉上浮現的情緒我也並不清楚，只見他十分有興趣地盯著字條上的字跡，說話總會直視對方的他難得沒轉頭盯著我的臉，就這樣看著牆上對我問道。

　　「……是我們那邊的文字沒錯。我的同伴似乎打算先去其他地圖的光點探險，讓我到下一個城鎮去等他們會合。」

　　我勉強打起精神來，用盡可能平靜的語調回答了萊恩的疑問──認真要說的話，鈴她們兩人使用的文字並不是我所在的國度使用的文字，但卻也同樣是地球語系的語言，說是疑似同個世界的文字也勉強行得通，只是很遺憾我對於那個語言並不精通，無法像鈴他們那那樣因為是母語所以流暢地書寫。

　　順道一提，這個世界的基礎雖然是日文遊戲，但可能是作者對這個世界的設定就是『異世界』，所以這個世界通用的文字語言都是不知基於什麼基礎而產生的陌生語言──要不是穿越的時候有自動翻譯外掛，可能光是無法與本界人士進行基礎溝通這件事情就能讓我的異世界生存難度拔高到令人絕望的程度。

　　「真是特殊的結構啊，學起來感覺不太容易的樣子。」

　　萊恩倒沒有對我的話感到懷疑，他頗有感慨地端詳了幾眼，收回視線後，他看了看我這邊時就把紙條上字的事扔到腦後了，燦爛一笑，說道：

　　「好了～時間也差不多了。今晚就在陷阱小屋裡紮營吧？說起來所有可以當暫時落腳處的迷宮之中我最喜歡這種的了，大小剛剛好，出入口的門也很結實，看來今晚能夠放鬆一些。」

　　正如萊恩所說，所有目前已知類型的迷宮之中，陷阱小屋只要不像我那樣倒楣因為門上的轉移魔法而摔斷了腿，以建築結構來說，只有一扇厚重到給人強烈安全感的門扉，其餘都是堅固牆壁，大小也夠人數不算多的隊伍每個人舒舒服服地各據一方休憩的陷阱小屋確實是非常適合紮營的地方──甚至比冒險者小屋還適合，冒險者小屋的毛病就是因為是木製的，就算用很結實的木板做成的，但有些怪物就特別討人厭、會手拿著火焰瓶到處亂扔或者甚至是本身就有噴火的種族天賦，木製建築總比石制建築更容易燒起來，在那裡休息也是有一定的風險在的。

　　我和萊恩把已經空了的寶箱推到一邊後，就各自把自己的行李放在晚上想休息的角落，照例堆了一些路上撿的枯葉雜草等可燃物點燃了營火──我到了這個世界還不滿一年，不清楚這裡現在的季節如何，但是可能是闇的影響，白天有太陽還好，一到晚上溫度就低得讓人打寒顫，溫差頗大，哪怕火山地帶嚴格來說是氣溫比較偏高的地帶也同樣如此。

　　當然會弄起營火，有的時候也是為了加熱食物──火山地帶植披稀少，在山岳地帶完全不希罕的那由它果實在這裡卻是少見的稀有品，但這裡擊倒後有機率取得仍未被魔氣侵蝕、可以安心食用的獸肉的大型獸類（主要是熊類）出現的頻率卻增加了，哪怕並非每隻大型動物類魔物身上都會有還能夠吃的部分，但光是部份的肉能吃，對我們目前只有兩人同行的情況下也是會得到超量的肉類。

　　再加上在缺乏保存手段的情況下，取得的獸肉甚至比水果的那由它果實更容易腐敗成不能吃的狀態，通常情況不管是哪個冒險者都會優先把手邊的肉塊短時間內處理掉，而相對耐保存的那由它果實或是其他食品都是在剛好沒有肉類的情況下才會食用。而為了把肉加工成更耐放的烤肉，營火的存在就是必須的了。

　　前面也說了，萊恩對於不會主動攻擊自己的野生動物充滿善心，但他並不是連對那些已經被魔氣侵蝕為魔物的動物也會心慈手軟的聖母，況且在火山地帶熊類和鳥人就是魔物佔大宗的存在，就算我們不主動招惹、魔物的本能也會讓他們主動襲擊人類。因此一路過來，不知不覺我們兩人的行囊都裝了不少肉，有部份是之前已經處理過了，而今晚修整前得到的生肉也仍需要再處理。

　　「對了，早一點我忘了問，阿津你和你的同伴的副業是尋寶嗎？單純是因為不想被『闇』所吞噬而展開旅程的話，我還蠻少看到有人看到地圖上標明的特殊地點都非得去探一探的。」

　　在我烤手上的肉的時候，也手拿著串起來的肉同時烤肉的萊恩大概是閒著無聊，而烤肉也需要一定的專注力、不適合同時思考新詞句，他便開口以閒聊般地口吻隨口問道。

　　「並不是這樣子的，只是我們有共同想要找尋的地點，為了不錯過才照著地圖一一查看的。」

　　關於時之扉、以及我和鈴他們都是外界來客的事情，由於我到現在也不太清楚本地人對於穿越者的態度，怕有敵意的話隨意透露會惹來麻煩，我並沒有詳說，只是省略關鍵簡單的做出答覆。

　　「找尋的地點？難不成是藏寶地點之類的嗎？」

　　我不直接提起，萊恩似乎也一樣燃起了好奇心，他轉了轉手上的竹叉、將手上的肉塊換個面被火舌灼燒，同時充滿興趣地問道。

　　「不是，是類似遺跡的一個地方……我和他們聽過一些和那個遺跡有關的有意思傳聞，也正是因為我們都對那裡有興趣才決定結伴同行的。說起來，我雖然之前向萊恩先生您說了我同伴的事情，但萊恩你卻沒怎麼說過你以前同伴的事情。您當初和同伴是因為什麼原因才決定一起旅行的呢？」

　　我刻意以模糊的方式回答過後，為了怕萊恩又繼續追問下去，我難得主動開啟了新的話題──只是我也知道我們兩人說認識也才剛認識沒多久，才說起這件可能對萊恩來說是傷心事的往事並不合適，但我又想不到其他能夠當作話題的內容，問完後我雖然這幾天相處下來察覺到萊恩是個性格和善又不拘小節的寬容性情、但也有點怕萊恩會不高興，不由得瞥向萊恩的臉龐，注意著他的神態變化。

　　「呃……說得也是，好像只有我知道阿津你同伴的事情，自己的事情卻不怎麼說，似乎不太公平。」

　　但萊恩不知道該說人真的太好了，還是他雖把那件事情掛記在心裡、但也差不多快看淡了那件往事，他發出一聲不太情願地『呃』的一聲拉長了音的苦惱聲音後，卻也沒發火或是露出太過悲傷的神情，只是難得有些猶豫、沒那麼爽快地立刻做出決定──煩惱一會兒後他最後似乎也覺得說出來比較好，他抓了抓自己的淡黃色長髮，像是回憶往昔一般望著火光瞇起了蔚藍的雙眼。

　　「怎麼說呢……我的家鄉應該算是比較特殊的村子，是以盛產強大劍是聞名我所居住的國家的劍士之村。就像是理所當然一樣，村子裡的人都是厲害的劍士，也以劍士為方針培養下一代，也因為都是劍士，所以日常所需的東西基本上都靠賺取的傭金買外來的旅行商人販賣的東西解決，認真要說因為人來人往的，也算是挺繁華的吧？只是就算小孩子被大人以劍士的方式培養，每個人也有自己的夢想，就看他們有沒有意願要為被父母替自己安排的道路、為了夢想而反抗而已──至少我是這樣看的，像我從小就憧憬著要成為一名詩人，而雅各，也就是我以前的同伴，則是很想當個了不起的大商人。」

　　我沒想到萊恩會從自己的家鄉當成前情提要開始說起，但看萊恩說著說著思緒像是漂回了遙遠的家鄉一般、有點出神的神情，我也沒有貿然打斷，只是默默聽他繼續說下去。

　　「我們的夢想從小被同齡的其他人嘲笑、大人也都把我們的想法當成笑話或是無視或是勸阻，所以當成年之後，我就決定要離開村子，為了成為一個我想成為的詩人而努力。那時候也懷抱著不被周遭人認同的理想的雅各也和我一起踏上了旅程……那是『闇』出現、蠻久以前的事情了，現在一回想，還真有點懷念啊。」

　　說著，似乎當初有一些美好的回憶同時被他在腦海裡所喚醒，萊恩短暫地笑了一下，但他一瞬間活潑的表情隨即又沉靜下來，望著火光的眼神有些心不在焉，無意識地動著手指翻轉著手上的烤肉串。

　　而似乎被打開了話匣子，萊恩緊接著連我沒問的其他事情也繼續說了出來：

　　「一開始也相處得很愉快哦，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雅各比我聰明多了，也很細心，雖然因為從小力氣不大、劍術也因為這樣的關係沒有我學得那麼好，但這方面有我補足，也不算甚麼問題。我們一路走走停停，遇到比較喜歡的城鎮就多留一陣子，直到覺得該離開了之後再去下一個地方增廣見聞──但到了分別前停留的那個城市的時候，雅各的情況就開始變得有點不太對勁了……」

　　說到這裡，萊恩停頓了下來，不知道是不是憶起了當時的情況，他的神情變換不定，像是沉思也像是感傷，怔怔地望著火焰，好一會兒都沒說話。

　　「……不對勁？發生了什麼不尋常的變化嗎？」

　　我看他的情緒還算平穩，躊躇了一下，還是試探地問了一句。

　　「大概……真要說的話，就是那時候的他好像迷戀上了那個城鎮裡的某個女孩子，常常因為那個女孩的事情一會兒高興又忽然一會兒消沉的。也說了想留在那個城鎮裡，但緊接著又說還是想繼續多旅行、等自己成為能抬頭挺胸向對方表示愛意的時候再回來……類似這樣子想法變來變去的情況很多，我就算是同伴也不能替他決定他想怎麼做，也就只能陪著他聊。然後，有一天，聊著聊著他突然就發脾氣了──那時候我也不知道他受到了什麼刺激，總之就這樣子隊伍分崩離析了。」

　　回過神的萊恩有些遲疑地說道，似乎很難具體說明當時的情況，也可能是不想太過詳細地描述當時的場景，萊恩回答得很含糊，憂鬱地垂頭看著剛才走神期間有一面不小心烤焦的肉塊，沉沉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是為了當初的事情，還是單純覺得可惜手上烤完之前就因為一時分心而烤焦的烤肉。

　　不過他這麼一說，我也隱隱猜到那時候那個被萊恩稱為『雅各』的人是為了什麼才離萊恩的，畢竟萊恩這張臉孔是無法量產類型的９８分顏值、沒給滿分單純是基於保守而保留一絲餘地，雅各就算長得可能也不差，但除非同等級的樣貌，不然任誰站在萊恩身邊都會被他的容貌給壓制得平凡無奇──既然萊恩說了，在兩人鬧崩之前雅各有了喜歡的人，那十之八九是那種俗套到隨便翻開一本愛情小說都會出現的『我愛的是她、但她愛的是你』這樣的戀愛單箭頭鬧出來的問題。

　　而我也不知道萊恩對此到底有沒有自覺，但我想他年輕時或許還有可能因為在男女方面晚熟而懵懂無知，但他都到這個和我相差無幾的年紀了，我想旅行過許多地方的他應該也多少意識到了當初的問題癥結，但可能是無法相信從小到大的夥伴會這樣因為一個認識不久的人和自己鬧翻，他才仍對此耿耿於懷。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是戀愛腦，每個人在心底對於友情、愛情、親情這三大類感情怎麼排序先後也並不完全相同，我和萊恩相識不久，我並不知道萊恩到底對於感情方面的觀念是如何，但從之前的談話聽來，我覺得他是會相當重視同伴情誼的人，也因此才更加在意曾經同伴和他離別的事情。

　　「……抱歉，我好像貿然打聽了不應該多問的事了。」

　　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沉重起來，我不由得懷著些許歉意與尷尬道歉了一句──我是真沒想到萊恩性情真率到我問了這麼一個問題，他就幾乎可以說是毫不保留地說出了那麼多過往。剛才聽得認真還沒多覺得難為情，但此時空氣一沉默下來，我就不自覺開始反省自己明知不妥當也仍問出口的提問。

　　「沒事啦，畢竟那也是幾年前的事情了──剛開始的時候我確實很難過，但現在也比那時候冷靜多了。而且阿津你也是剛見面就把心底話對我說了不是嗎？這樣一來一往正好扯平了嘛！」

　　萊恩聽我這麼一說，卻是一笑，語氣恢復爽朗的他聲音輕快地說道，把手上有一面烤焦的肉塊挪開，拿出插在腰間的小刀俐落削去烤焦地部份。

　　這能算是扯平了嗎？

　　我聞言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畢竟我自己是知道的，我胸中轉著、能夠證明我這個人身上人格缺陷的思緒在那時候並沒有全盤從我口中說出，但看萊恩的樣子似乎也不是想要讓我對此太過介意，我也大概能感覺到和心眼不大的我不同、萊恩是個真正心胸疏廣的好人，我也就沒再多想，接受了他這個說法。

　　而我一低頭，這才發現我剛才聽得太入神，也像萊恩一樣沒留神烤焦了手上的肉，而且焦得比萊恩還要嚴重。

　　我慌忙把肉移開火邊，用和萊恩相比笨拙得像是小孩子一樣的動作把烤焦的部份去掉，等我忙完也把這件事情給拋到了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