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葉居

１６

　　雖然不知道是否能夠接受並完全理解門的意圖，但在對話之後，榛以一句『姑且不管目的，感覺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做總結，並答應了協助他的事情。而交換了連絡方式，並解除了榛身上的麻痺效果後，兩個人就各自離開了原地。

　　嗯──值得紀念的第一個人啊。不知道等那孩子來的時候，還會遇到幾個答應加入這邊的人呢？

　　門靠上沙發的椅背，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只覺得來去路程上身體的疲累、剛剛對話而有的緊張感都隨著目前已經漸漸熟悉的環境而鬆弛下來。

　　雖然剛剛他一直都表現出不輸給榛的鎮定自若，但他第一次做這種可以說是威脅利誘、在下決心之前完全沒想過自己會這麼幹的事情，其實他內心還是有點緊張的──雖然說失敗的話，抹去並歪曲榛的記憶就行了，這對現在的他而言並不是特別困難的事情，最多也就是浪費了一點時間、不會有什麼其他的損失，但果然不熟悉的反派業務還是會造成一定程度的精神壓力。

　　試圖的稍微表現得有一點氣勢、試圖稍微強硬一點，要表現得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小時候看動化時只覺得幕後反派這個樣子是理所當然的，但嘗試之後才發現真的不容易啊。

　　稍稍回憶了一下早一點時的對話，門不由得露出了一點的苦笑，然後決定再去泡點甜的飲料來舒緩一下疲憊。

　　嗯──由於之前特價時不小心買太多了，可可粉的話還有剩很多，但是奶茶粉買來後好像還沒拆開來喝過，要不要換換口味呢？說到沒拆開的沖泡包，好像也還有其他鹹的湯之類的……

　　一邊回憶著之前在忙起來之前去超市大採購時都買了些什麼，門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就看到門口那裡傳來聲音，也不知道早一點跑去做了什麼、看起來累得眼神看起來都像死掉一樣有點呆滯的奈奈西也回到了家理。

　　「啊……門、門哥哥啊，今天肥來的好找啊……」

　　看見門這個時間在家，奈奈西似乎體力快見底了，即使驚訝也沒力氣表現出來似的態度平淡，只是用累到有點口齒不清的招呼了一聲，就搖搖晃晃的挪近沙發那裡，然後整個人撲到沙發上就不動了。

　　說起來，奈奈西今天應該是去找打工了吧？不過到底是跑到多遠的地方去啊？看起來這麼累……不，也可能只是在附近走動一下而已，畢竟我們的體力都不行啊。

　　門想起昨天的事，雖然有點訝異，但他也是剛剛排除做車的路程、沒走多久路回家就累得不想動，到是沒有太過懷疑奈奈西是跑到哪裡去了，只是隨口應道：

　　「嗯，是啊。我要去泡點熱的甜飲料，要喝嗎？」

　　「要──多加一點糖──」

　　奈奈西依舊把頭給埋在沙發上不動，只是拉長了音讓因為沙發的關係而有點悶悶的聲音清晰一點，但聽上去有點像是半死不活一樣的回答著。

　　最後猶豫了一下，抱著偶爾換換口味的心態，門泡好了還不知道具體味道如何的奶茶──從熱氣散發出的好聞香氣看來，應該不會太難喝，然後端著裝著奶茶的兩個馬克杯重新回到了客廳，在奈奈西把姿勢改為正常的坐姿之後，兩個人就並排坐著、一起喝飲料聊天了。

　　「今天去找打工了吧？還順利嗎？」

　　雖然因為早先一些的事情有點忘了這點，但這不代表門完全不在意這件事，於是他便開口問著。

　　門對奈奈西能不能真的找到打工這點並不抱著太大的期待，先不說年紀，體力就是個問題──他們都是比起體力勞作來說，更擅長動腦筋的頭腦派，而相關的工作很少招短期打工的，一般的打工更多是類似便利商店、餐廳等這些服務業在招人。

　　大部分服務業雖然說出去給人的印象挺體面或有意思的，但並不是那麼輕鬆的工作，或者說，比讓人以為的還更累人，就便利商店來說、姑且不說那些雜七雜八的雜務，光是久站個幾個小時這點在習慣前就夠嗆了，而且也沒有想像中那麼有趣──奈奈西就算能耐得住枯燥，以和門差不多的破爛體能，也不知道有沒有辦法勝任那些需要體力的繁雜工作。

　　只是出現意外的情況也是有的，而且門也很好奇奈奈西找打工會是什麼結果，於是便問了。

　　「嗯，算是順利吧。雖然沒有正式被錄用，但總算找到了。」

　　大概是休息了一下、又喝了奶茶，體力多少恢復了一點，奈奈西總算恢復了正常的語氣，聽了門的問話，他側了下頭，大概是瀏海因為動作而有點弄到眼睛了，他先眨了下眼、稍微撥開頭髮後，才回答著。

　　嗯？找到了嗎？

　　覺得有點吃驚，而更多是覺得以時間來說快得有點不可思議──門本來以為奈奈西就算能找到，大概也要花個幾天體驗一下碰壁還有想出方法這些事情才會達成目標──他也不認為奈奈西會在這件事上為了面子強撐著說謊，於是他愣了一下後，追問道：

　　「找到了啊，是什麼工作呢？還可靠嗎？沒叫你交什麼實習費還是先給一筆買上班用的東西的錢之類的吧？」

　　多少有點『會不會遇到了詐騙』的疑慮，門詳細的問著，一邊觀察著奈奈西的反應。

　　「啊，應該是很可靠的，是稍微有一段路程的咖啡廳，沒有事先收錢也沒有要我買什麼奇怪的東西啦！門哥哥，我看起來像是會被這種程度的可疑要求給騙了的樣子嗎？」

　　大概也看得出門的疑慮，奈奈西連忙澄清道，然後有點受傷的反問著。

　　「嗯，倒也不完全是……只是如果對方態度強硬一點，有硬是說那是必要的話，就算知道可疑我也怕你會一不小心就順著對方的意思答應下來了。你敢說這種情況之下，你還能堅持自己的想法？」

　　看了奈奈西的反應，雖然一瞬間猶豫了下『直說沒問題吧？』，但想起對方就是自己，門還是直接把他的想法給說出來了。

　　「呃、那個嘛……總之我會先讀心確認對方是不是說真的，如果不是的話應該沒問題的！」

　　大概是命中了這對兩個人來說都不太擅長的弱點，奈奈西一瞬間猶豫了一下，但可能是不想被門貼上『需要擔心的孩子』的標籤擔憂，他馬上說出自己想到應對的方法，像是想用氣勢說服門似的用稍微強力的聲音強調著『自己沒問題！』這點。

　　「哼嗯～是嗎，那就好。真的不小心失敗的話，就叫警察吧，會去騙小孩子錢的一般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人，所以也不用顧忌太多。」

　　既然奈奈西都自己這麼保證了，門也就不打算干涉太多了，只是到底是自己、真出了什麼事也很麻煩，他還是多嘴給了一句建議。

　　「嗯！我知道的！」

　　奈奈西爽快的笑著應了，門也就當他明白了，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啊，看時間，差不多可以叫晚餐了，那麼，今天──

　　看了下時間，門思索著，正要問奈奈西晚餐的事，就看到奈奈西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先一步開口對他說道：

　　「對了……早先一點，我去跟附近的人打招呼了。有一個藥店的大姊叫我轉告哥哥你說，『雖然有一些抱怨，但覺得有管理程序是好事』，還有叫你下次再一起聊喲。」

　　沒想到會從奈奈西嘴裡聽到樂的事情，門一時沒反應過來，呆了一下，也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感覺，下意識的握了一下還殘有餘溫的空馬克杯，才說了一句：

　　「是這樣子嗎？嗯……有這回事啊？」

　　「是啊。門哥哥，我想啊，雖然不是很清楚為什麼，但你好像對自己做出來的『管理程序』抱有一定疑問，那你要不要試著暫時放下手邊的工作，試著跟那些使用者接觸看看？或許你的疑惑就可以不知不覺間得到解答也說不定喲──我覺得，有時候光憑著自己推論跟感覺做出來的結論，不一定就是正確的喲。」

　　也不知道是知道了些什麼，或者說從門的表現推測出了什麼，奈奈西有點躊躇、像是謹慎的挑選著用辭一樣，慢慢的這麼說著，似乎帶點擔心的看著他。

　　居然反過來被過去的自己給擔心了嗎？自己是有多失敗啊？

　　注意到這點，門不禁有些失笑，也有點想嘆氣，但總算是稍微收斂了心神，開始思考奈奈西的話。

　　不過──直接和使用者接觸並觀察嗎？或許可以嘗試看看，只是，還是有一些只能待在管理室才能做的事情啊……

　　稍微有點舉棋不定，但門決定晚點一個人獨處時再思考這個事情，對奈奈西笑了笑，說道：

　　「我知道了……我會好好考慮的。先不說這個，差不多要晚餐了，想點些什麼？」

　　在門態度明顯不想多談的情況下，奈奈西也沒有硬是繼續拉著他講下去，兩個人討論了晚餐要吃什麼，然後一起一邊看電視一邊吃外賣送來的晚餐後，就依照慣例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或準備休息去了──雖然全程奈奈西一直默不做聲的直盯著門看，但不管如何，沒有出聲說出任何催促、或者追問的話來這點還是讓門十分感激。

　　不過沒想到奈奈西會說出這些話來，大概樂小姐跟他說了些什麼、讓他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所以產生了不好的想像而不安了吧？和樂小姐問起『管理程序』，純粹是我那時一時興起、又正好沒話題了才提出來的，但結果看來這個話題不是很恰當啊。

　　門這樣想著，漫不經心的用吹風機吹著剛洗好的頭髮，同時回想著早先一些奈奈西的話。

　　姑且不論那段話有多少參考價值，不過有一點奈奈西誤會了──他並不是對『管理程序』抱有疑問，而是幾乎確信了『管理程式』的存在並不是好事，所以才回到這個時間點來。

　　之所以又重建『管理程序』，除了因為一絲淡得不能再淡的僥倖心、打算在不同環境下試驗眾人反應之外，更多是當做一個方便用來達成目的的工具──逼過去的自己，殺死『成為反派、為世界帶來危害』的未來的自己的道具而已。

　　目標『全人類意識統一』來達成世界和平什麼的，其實有一半是玩笑……但就算最後沒有誰能來阻止我，那麼讓世界進入那樣沒有紛爭的和平，我想也不壞。

　　想到自己跟榛所說的目標，門不由得笑了一下──也不是小孩子了，他也知道他在發現管理程式帶來的不是和平而是噩夢、反覆苦惱思索之後得到的解答有多麼荒謬可笑，不管是意識統一、還是讓過去的自己催毀自己的未來都一樣。

　　但理智跟常識上門知道那些，但他卻也同時打從心底的認為不管是哪一樣，對於之後他導致的那個未來而言，都會是不錯的、比那樣人民被少數人無情監控並限制著的未來更好的未來。

　　一個是沒有因為歧異的想法而紛爭鬥毆、絕對和平的世界，一個是沒有了能夠作出同樣嚴格而且難以反抗的控制程序的人、可以更加自由而美好的世界──不管哪一個，門都願意接受，只要不要再走向同樣的殘酷未來就行。

　　不過沒想到樂小姐居然還願意跟我這樣令人不快的人再聊天，如果不會造成她的困擾，有空再去聊聊也不錯……至於其他的就再說吧。

　　門這麼作出了決定，感覺內心也重新恢復了穩定、不再因為其他因素而動搖，同時頭髮也差不多都吹乾了，頭髮脫離了濕潤狀態、重新恢復了原先的乾燥與清爽。

　　好了，睡吧！明天還有不少需要忙的事情，得養足精神才行。

　　關掉吹風機，門正打算關燈時，彷彿掐好時機一般，兩三聲敲門聲之後，也不等他回應、奈奈西抱著枕頭跑進他的房間裡，宣佈道：

　　「門哥哥，今天晚上我們就一起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