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葉居

章之九　水面之幻

　　　　　　　　總是渴望著表面下的真實，卻又怕伸出手，才發現水面之下，只有冷漠的空虛

　　羅琦剛結完帳，走出店門口，便聽到亞維康有點悶悶不樂的問道：

　　「小琦，為什麼不拒絕？」

　　羅琦原本有些走神的在計算剛剛結帳的價錢有沒有出錯，總覺得比起意料的高太多了，所以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了幾秒，才有些疑惑的問道：

　　「剛剛的事嗎？接受……也沒關係吧？」

　　雖然羅琦恢復了女性身份後，因為種種緣故跟尷尬，其實也沒有太情願要重新加入那群感覺上已經有點陌生了、而且男性數目居多的隊伍裡。但她卻也覺得如果不會有太頻繁的對話，跟著行走的話也沒關係，畢竟她這一趟出來就是要陪著亞維康直到完成任務前，比起一個人跟在不遠處自己旅行的不安跟不確定感，如果能加入隊伍、跟亞維康一起行動，對羅琦而言是比較令人安心的狀況。

　　而且，才剛跟薇莉安恢復了朋友的關係，她很想多跟好久不見、甚至她原本以為日後再也沒有辦法再光明正大的見面的朋友多相處，所以雖然有點抗拒加入的事情，但因為這些因素也沒有非常的排斥這個提議，也因為這樣，當羅琦這時注意到亞維康似乎不太高興她加入隊伍這件事時，她不由得感到有點疑惑跟不解。

　　而亞維康聽她這麼說，驚訝的看向她，然後略皺起眉，帶著幾分憂慮的擔心問道：

　　「小琦，你不擔心席德列斯他們是因為懷疑妳，所以想要監視妳直到他們跟席德列斯伯父確認老爸的話的真實性嗎？」

　　羅琦聽了之後微微一愣，這才想到有這一層面的問題，或許是與薇莉安彷彿又回到過去一般的親切談話，她心裡有點激動，竟沒有想到這個可能性。

　　聽亞維康這麼一提醒，一時間沉默下來，也發現自己剛剛似乎答得太輕率了，但都回應了現在後悔也是來不及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吧？就只能見招拆招。而且要是拒絕了，反而不是更讓人懷疑嗎？」

　　半晌，羅琦才擠出這麼一段話來，只是這樣幾乎自言自語似的音量，也不知道這句話是在說服自己心底的後悔，還是讓亞維康安心的成分比較多。

　　亞維康跟羅琦相處多久了，也大概猜到到她的思考模式，也不好多加責備。而且確實不管如何，會懷疑的就是會懷疑，除非羅琦以後不打算跟那群人多加牽扯，一走了之倒是沒什麼關係，但羅琦明顯的是顧念舊情的模樣，他也知道她不可能就乾脆的拋下一切，但這就代表所有的懷疑都是必須面對的。

　　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終究是不忍責備羅琦的優柔寡斷，亞維康只是拍了拍羅琦的肩膀，放柔聲音，說道：

　　「算了，妳自己心裡明白就好。不管如何，我都會陪著妳的。」

　　「嗯。」

　　羅琦聽亞維康這麼說著，雖然不是第一次聽到類似這樣的溫柔話語，但這次臉上不知道為什麼有些發熱，低下頭掩飾這點，她有些不自在的簡短回應著。

　　但亞維康不知道是沒有注意到還是體貼的裝做沒發現羅琦的害燥，只是拉著羅琦的手走在冷風吹拂的街道上，沒有再說些什麼。

　　到了留爾斯目前的住處，羅琦要進去前，猶豫了一下，開口對亞維康說道：

　　「那個……亞維，你可以在外面等我嗎？我想單獨跟爸爸聊一下。」

　　「私下聊……一定不能讓我陪著嗎？」

　　亞維康看起來有點不情願的嘀咕著，但最後還是讓羅琦自己一個人去找留爾斯。

　　羅琦敲了記憶中留爾斯的房門，聽到回應進去後，發現留爾斯似乎在喝下午茶，悠閒的坐在椅子上，手上端著紅茶杯，在羅琦進來前正遠眺著窗外的景色。

　　「午安。自己一個人來？我那正宗的頑皮兒子呢？」

　　看到羅琦獨自進來，留爾斯似乎稍微有些意外，笑著招呼一聲後，問道。

　　「……他在外面等我。」

　　羅琦聽留爾斯那語氣半開玩笑的『正宗頑皮兒子』聽得心裡有些彆扭，但又不好說什麼，怕讓人覺得反應過度，只是有些忐忑的回應了問題。

　　「這樣呀。來，坐下吧，妳來的正好，才剛泡好了茶呢。」

　　留爾斯看上去不太介意答案似的，隨口說了一句便招呼著羅琦坐下。

　　羅琦由於可以說是第一次以女性的身分跟留爾斯正式的對談，羅琦心裡多少有些彆扭，稍微緊張的依言坐下，乖乖的拿起留爾斯倒好推過來的紅茶杯啜了一口，有點不確定開口單刀直入的便說出來這裡主要要說的話妥不妥當。

　　羅琦正猶豫著，留爾斯在喝完他自己手上的紅茶後，卻先一步開口，問道：

　　「小琦呀，昨天的提議，妳有答案了吧？」

　　羅琦微微一愣，才反應過來，有些緊張的說道：

　　「是、是的。我想……我還是想待在亞維康身邊。呃、不是討厭跟父……親你一起在外面闖蕩，能夠被您那樣邀請我很開心……但是，我……」

　　羅琦有些混亂的說著，雙手緊緊握著、或者看起來更像是捏著杯子。雖然已經有了決定，但其中的理由跟情感因素卻難以明白的由語言表達出來，她又一向不習慣面對老師或掌被這類的人面對面的談話，總覺得混合在一起恐慌的情緒幾乎讓人透不過氣來。

　　她不是沒有因為留爾斯的提議而心動過，她跟留爾斯畢竟也當了差不多有快十年的父子了，她知道雖然偶爾看起來有點不負責任，但其實留爾斯是個很好的人，而到處旅遊光讓人想像也覺得那是很不錯的一種生活方式。

　　但本來羅琦就是那種內向怕生到連她自己都覺得有點問題的性格，如果身邊沒有熟識的人待著，到了陌生的地方很容易她心底就會有強烈的莫名恐慌，很容易發生情緒失控的問題。而且比起安全熟悉的家，她對於陌生的地方很難安下心來，說來也有點丟臉，在前生，每次畢業旅行她晚上都一定因為想家跟害怕而想哭，在外面沒有家人在身邊也覺得不踏實。

　　在繼承測驗時，因為大概知道必定要去在出發前已經大概做好心理準備了，才比較正常的外出，但路上心底還是會覺得不安，只是知道這只能自己度過、也沒有人可以讓她依靠，她才撐了過去。而見到真人版的角色群，某方面來說也轉移了她在陌生地方旅遊而有的思鄉情緒。而這次出門，也是依靠著跟亞維康交換的談話，才能轉移對於獨自到不認識的地方的恐懼。

　　拒絕的原因，她知道除了自己不適合這種生活方式、而且這種性格很難短時間改變之外，也更多是想陪著亞維康。

　　她不知道自己對亞維康是什麼感情。

　　朋友嗎？知己嗎？兄弟姐妹嗎？家人嗎？將這幾年一直朝夕相處的他視為值得倚靠的人嗎？可以令人安心的人嗎？

　　她也不明白，或許都不是，也或許都有一點，但她卻很確定，如果長時間要跟亞維康分開，她會覺得害怕、會覺得寂寞。

　　很難形容這種感覺，羅琦已經習慣亞維康的存在了，就像是呼吸會有空氣一般理所當然，她們即使有短暫分開過，但幾乎都會在一起。對於幾乎是另一個自己存在的人，羅琦很難想像要跟他分開，一想到心裡就覺得難受、也有點可怕。

　　「妳自己有了決定就好。記得，如果需要幫忙的話，妳還有個英明威武的父親就行了。」

　　留爾斯聽著，也不勉強，只是半開玩笑著笑著說了一句，拍了拍羅琦的頭。

　　羅琦看留爾斯的反應，也放下心來。但感覺到話語裡的慈愛，心底另一個疑惑湧了上來，她望著留爾斯，有點遲疑，但還是不解的開口問道：

　　「父親……您為什麼願意幫我呢？畢竟，我只是……不是你的親兒子的、外來者。」

　　面對羅琦的疑問，留爾斯只是很平靜的笑了一下，說道：

　　「大概是……你的名字，跟我很久以前失去的人很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