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最後聖誕節雖然也算是快樂地度過了,但信濃也確實被罵了個狗血淋頭,只是也算是和平收場──阿藤和麗慈應該也是暫時做出了德幸目前是無害的結論,最後都以還算平靜的態度接受了這個人的存在。信濃也順利把之前因故一直隱瞞的事情也都終於都告訴了阿藤他們,不得不說在這種情況下哪怕被罵得挺慘的,但他心裡其實因為少了一件掛心的事情也輕鬆多了。

 

  在聖誕慶祝結束後,在家招待客人和大家一起去外面餐廳慶祝的區別大概就在於後者可以拍拍屁股就走人了,除了得花上一筆錢以外不需要考慮善後的問題,而把自己的家當作大家聚會的場所的話,就是哪怕客人可以一身輕鬆的離開,但做為招待的主人,信濃還得收拾殘局──最主要是各種盤子碗筷啦~然後收拾整理各種東西啦~之類的,總之意外的廢時間與功夫,都讓信濃不由得慶幸聖誕節隔天就是周六休假,不然他覺得今晚他會因為因為睡死而隔天上班不小心遲到。

 

  「德幸先生,也麻煩你和我一起收拾東西了,這也是我第一次這樣子招待朋友,總覺得比想像中的還要累呢~」

 

  在終於收拾完畢之後,信濃癱在沙發上常常呼出一口包含著疲憊的氣,同時笑著向也和他一起收拾宴會後該收拾的東西的德幸。

 

  此時由於也是深夜了,信濃也就沒有開大燈,而是點了檯燈這樣光源比較不那麼刺眼的小盞燈,而在這樣的微弱光線之下,原先顯得閃閃發光的各種聖誕裝飾現在也黯淡許多,而或許是聚會結束後又回到了只有少少人在這個空間的狀態,這樣的景象莫名就讓人心中產生了幾分寂寥的感覺──雖然場景還一樣,但剛剛一起笑鬧的夥伴卻都已經各自歸家了,雖然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熱鬧過後的靜謐總還是會讓人不由得心底生出幾分感觸。

 

  裝飾還沒拆掉呢……不過難得都弄了這麼漂亮了,多擺幾天也不錯吧?之後等新年時在換成新年裝飾好了,這樣延續不斷的節日感也蠻不賴的。

 

  腦中轉著這樣的思緒,信濃在說話之後久久得不到德幸回應、因而眼皮也逐漸沉重的時候,他聽到了德幸終於開口說出來的話語。

 

  「──信濃先生,您之前說過『你們看見了宇津木先生受到重傷的所有過程』、是吧?那是因為,造成宇津木先生重傷的就是您、或者說是你們幾個的,對嗎?」

 

  平靜、但有些冰涼的聲音靜靜地響起,而不僅僅是這樣子的音嗓、這樣聲音訴說的內容也讓信濃稍微提起了精神,而不是讓腦袋繼續滑入睡鄉之中,他望向此時正一手抓著手肘、站在檯燈旁的德幸,德幸的表情很奇妙,不是心情低到谷底的陰鬱,但也不是憎恨或是憤怒,就只是一種很難說明給人什麼感覺的淡漠──像是僅僅是想確認一個對他來說無關緊要的訊息的真假一般,以寧靜如冰涼的湖水一般、讓人猜不透底下藏著什麼情緒的沉著表情凝視著信濃。

 

  「是啊,你猜到了呢。不過怎麼感覺好像不怎麼震驚的樣子?我可是殺害了可能是以前的你、或是可能是你親人的幫兇哦?我還以為你情緒會更激動一點的呢。」

 

  信濃其實並不太意外德幸能推測出這件事情,一來是他本來就因為不擅長掩飾而很多言行舉止都充滿了破綻,二來本來德幸就一直都是個很聰明的孩子,不如說如果他想不到反而才會讓信濃覺得奇怪,於是他也乾脆的承認了這點,只是有些好奇為什麼德幸會是以這樣的神情詢問他這件事情,也率直的提出了他的疑惑。

 

  「大概是信濃先生您說過您在至高天研究所殺過人的時候,我那時候就稍微想過這樣的可能性吧?所以現在只是確定了就是如我所猜測的那樣而已,所以對我來說,這件事情算不上值得我被刺激得爆發情緒的突然消息──而且,或許和您一樣,如果我真的是那一位的話,我也有種或許『曾經的我』被您以及阿藤先生他們殺掉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所以對此我能以比較冷靜的心態去接受。」

 

  口氣淡淡地回答了信濃的問話,德幸望著信濃的眼神確實也很沉靜──那是一個罪人因為知道自己的罪、因為有覺悟哪天必須去面對與去懺悔,因而對於罪罰並不感到恐懼的堅毅眼神。

 

  注意到這點,哪怕這或許只是信濃自己擅自認定的想法,但這樣的發現不知不覺讓他笑了起來,胸口中充滿了一種奇異的感覺,讓他不由得感慨道:

 

  「之前我就稍微有這樣的感覺了──我們兩個真的處境非常非常的相似的人呢。我都稍微有種、我和德幸先生之所以能夠像這樣子相遇其實是命中注定的感覺了。」

 

  「或許是這樣子吧?誰知道呢。或許我也並不是宇津木先生也說不定,或許哪天我真的會如您所期望那樣、因為胸中燃燒的復仇之火而向您尋仇也說不定。」

 

  似乎也稍微有類似的感覺,德幸沒有因為信濃莫名其妙發笑的這件事情而皺眉或是不快,他只是不置可否的這麼說著,說完後他稍微頓了一下,才又開口說道:

 

  「──但如果我真的是那個因為一己之私而犯下種種罪惡的宇津木德幸的話,我不會以死謝罪,我會活下去,尋找能以現在的我能做到的方式去償還罪孽。所以信濃先生,您也不要去期望我會因為想對您復仇而殺死您,因為您也非得為了自己曾沾染的鮮血而去贖罪不可,而就算您找不到贖罪的方向,承受著這些罪惡帶來的折磨與後悔活下去、也是對您的一種不可以去逃避的懲罰,我希望你能記得這點。而我也會一直監督著您、確認您不會把這個罪惡的枷鎖隨意拋棄(死去),而我也希望您也同樣能夠反過來這樣子鞭策著我,這是我們兩個彼此都互為還債人與債主的情況下,才能為彼此做到的事情。」

 

  ──所以,活下去吧,背負著您的罪與痛苦。

 

  德幸的話讓信濃有些意外,但在理解了他想表達的意涵之後,他不由得又笑了──只是這次是寧靜的、溫和的、而又柔軟的微笑。

 

  「我明白的。謝謝您,德幸先生──您對於這樣子的我能夠如此溫柔,知道我是怎麼樣的一個壞人卻仍希望這樣的我活下去。我打從心底地去祈求您並非宇津木先生,不是那個像我這樣子曾犯下不可饒恕罪過、甚至可能更罪孽深重的罪人。而就算你是的話,我也由衷希望你能和你說的一樣,至少在已經死過一次的情況之下,獲得新生的現在也請不要為了贖罪而死去──我們為了這件事情而互相監督、互相提醒著對方我們該去償還的過錯,並這樣子活下去,至少現在,我們這樣子約定好了哦?」

 

  「是的──約定好了。我不會打破誓言,而您也請不要忘記這個約定。」

 

  似乎明白自己想傳達的話語已經被信濃正確的理解與接納了,德幸臉上浮現了淡淡的微笑,這是相識以來、信濃很少在他身上看到的表情,不,或許在當初信濃在醫院裡試圖誘拐德幸而說出拙劣的理由的時候,他也曾經看過同樣的笑容,非常柔和、臉上由警戒與不安構成的冰霜溶解一般、同時也是帶著暖意的微笑。

 

  信濃想或許這樣也不賴,不在去懷疑或是如何,在坦然明白彼此的罪過與過去的情況下,他們這樣互相支持、互相督促、互相從對方身上銘記自己的罪過──也可能是基於這種基礎之上互相信任,就這樣子直到他們身上罪業(生命)的盡頭來臨之前一起共度,或許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而在這個情況之下,信濃榮治與宇津木德幸的日常就這樣子依舊持續下去,或許會去做一些該做還沒有去做的事情、也或許仍為了彼此想弄清楚的答案而繼續尋求下去、也或許還會遭遇一些值得到天上時和等待著自己的誰敘述的大冒險,但他們就這樣子每一天都拚盡全力地活著,為了努力去贖罪、也為了那些仍希望自己能活下去的那些人──他願意繼續這樣編織著日常與未來。

 

 

  ──信濃也由衷期望著,不管是自己或是德幸,都終有能贖清罪過、能毫無遺憾地含笑離開世間的那一日到來。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澤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