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葉居

１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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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邊回答完門的詢問，奈奈西和往常一樣又稍微玩了下還沒全通關的遊戲，就拿著衣服去洗澡了，而在進入浴室這個只要掛好『使用中』的牌子、門就算再無聊也不會突然闖入的私密空間之中後，他才輕輕的嘆了口氣，也沒急著洗澡，而是坐在馬桶上思索剛剛的事情。

　　門哥哥已經知道了我已經懂我們自創的程序語言的規則了啊……雖然現在看起來沒有起疑就是了。

　　其實對於這點奈奈西並不意外，至少知道今天的門似乎和鹿說過話後，他就大概猜到他有很高的機率會得知這件事──而既然他敢在鹿眼前用這個規律轉換而成的數字在自己手上寫筆記、還大方的給好奇的鹿抄下來研究，就是不怕門知道。

　　更正確的說，這其實是奈奈西故意留下來的破綻才比較正確。

　　奈奈西剛重生就意識到他也有一份與門完全不同的『未來記憶』這點不可能瞞對方瞞一輩子的，特別是他計畫著今生一定要讓門也改變、並且答應留下來陪他看他改變後的另外一個充滿希望的未來──也就是說，他希望另一個未來的自己能夠以『逢坂門』表哥的身分陪他一輩子，他重生之後才敢說沒有遺憾了──，這樣一來一直隱瞞下去就更不可能了，所以是幾乎想到這點之後，奈奈西就一直考慮要怎麼樣的方式讓門知道這件事。

　　雖然說被抓到明顯到就算是他自己也無法找出一個自圓其說解釋的破綻後，直接了當的和門把事情當場說清楚也是一種選擇──但畢竟這種方法感覺很像是撕破臉的前奏，奈奈西可以的話，想用更溫和、更能讓門接受的方式讓他知道這個訊息。

　　所以他在思考之後，決定在埋伏現讓門和人交流的同時，也或多或少的留下了一絲半點、可以暗示並且引導門注意到他不是單純『十四歲的奈奈西』這件事的線索──這樣一來，就算門沒馬上產生懷疑並猜到這點，他之後說明起來也不會顯得太過於突兀，之前的線索大概也能讓門多少有點心理準備，不至於被他坦白的內容給弄得措手不及。

　　就像他們自創語言的創造與破解，哪怕因為管理程序的關係奈奈西常被人稱讚說是天才，他雖然沒認為自己有厲害到能被這麼稱呼的地步、但也知道自己的頭腦大概算是轉得比較快的那類型人，但就算有門使用的數列做為提示與參照在先，和完全靠自己想出這條規律並創作出語言的門相比起來，奈奈西已經算是拿到了一點作為樣本用的小抄了，他也是花了兩三年才好不容易摸索出那條核心規律並且完全理解成功。

　　雖然和其他人相較之下算是非常的快了，就和雷當初所說的一樣，就算是自詡是個天才、對此也十分自傲的雷也坦承，他要是沒有從弟弟來那裡找到的相關資料當作線索，在沒提示的情況下要憑著自己去破解大概會花上一輩子的時間去分析──但他真的只是單純十四歲的自己的話，哪怕不會花這麼久的時間破解，也完全不可能在只花了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就全部理解的。

　　雖然門看上去雖然對於他給的這個線索有點疑惑、卻還沒有嚴重到對他這個人起疑的樣子，奈奈西知道這也多虧了他們都是除非破綻真的是大到讓他無法忽視、不然不太會主動去深思細想地懷疑人的類型，但是隨著門知道了更多他刻意留下的線索，終究有一天會察覺到他身上明顯到讓人難以無視的奇異之處──而等到時候，大概也就是適合兩個人坐下來解釋的時刻了。

　　雖然不清楚什麼時候哥哥會開始覺得不對勁，但真的要攤牌的話，還是有點緊張啊──

　　奈奈西對於攤牌自己是『另一個未來重生後的七七四』這件事，雖然他認為最恰當的時機應該是門開始有所轉變之後、他主動揭開『逢坂門』的身分暴露真身之前，由於他也不肯定門知道之後態度會怎麼樣轉變，即使已經開始準備各種讓門有機會發現的疑點與線索，但做這些佈置的同時他也有幾分矛盾的希望那一天的來臨能越晚越好──在坐下來談前不只是門需要相應的心理準備，他也同樣是如此，需要為了打破眼前安寧祥和的日常生活而有所覺悟與準備。

　　對於門先發現的是鹿那邊他留下來的線索，奈奈西一邊是感到安慰──至少這是其中最溫和的一個訊息，但一邊一想到又往曝光的時間點踏進一步，他又有些緊張與擔憂。

　　剛剛應對能這麼自然，不過是在奈奈西這種有點緊繃的狀態下演技超常發揮後的結果，而且沒也沒懷疑到會對他起疑心的地步，也刻意去留意任何破綻──不然奈奈西可能就得提前來個坦誠相對的秘密坦白了。

　　但撇除這點他多少有所心理準備的事情，剛剛的對話其實奈奈西也有其他在意的地方──就是門一副對自己的生日完全提不起勁、甚至說起來心情還不算很好得這點，讓他不由得產生了點疑問。

　　雖然以前的我確實也有類似的念頭，不過沒想到門哥哥似乎挺久沒慶生過的樣子……就算沒有朋友祝賀，但是爸媽難不成也沒有嗎？雖然說長大後了因為常常不在老家，確實也沒像小時候住家裡時那樣爸媽準備了生日活動的情景了，但是也都一直有寄生日禮物和祝福，門哥哥應該也不致於對這種事情生疏到就連收到禮物都反應不過來的地步啊？

　　琢磨了一下剛剛門微妙的態度，奈奈西其實有點擔心──雖然他認為應該不至於是那樣，但他還蠻憂心在門那個世界的未來之中，會不會連他們那對心善又溫柔的父母都已經放棄了他了？而又想到他前生裡門決定做出得那些計畫，這個計畫後來奈奈西長大後設身處地的一想，察覺到了很多以前還沒想到也沒注意到的細節，也注意到那時的門多少帶著自毀的感覺，他就特別擔憂門現在的心理健康程度。

　　「奈奈西？還沒洗好嗎？不要光顧著玩遊戲ＡＰＰ就忘了外面還有人要用浴室哦──」

　　奈奈西正開始認真考慮要不要試著替門準備一個熱熱鬧鬧的盛大生日宴會讓他重新對自己的生日稍微改觀一下、看能不能藉此激發一些他積極正面的想法時，就聽到了入口那裡傳來幾聲輕敲聲、然後門的聲音從外面響起──大概是一直沒聽到洗浴的水聲，誤以為他沉迷遊戲到忘了原先打算做的事情，才出聲提醒他的。

　　「好──知道啦！稍等我一下下！」

　　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似乎思緒漫遊得太久了，奈奈西應了一聲之後，也就收拾起情緒，趕緊去洗澡了。

　　但由於對門生日的事情上心了，奈奈西洗澡的時候也幾乎全程都在思考這個問題──結果他發現了一個要辦一個熱鬧到門重新對自己的生日產生好感的生日宴會，撇除金錢上所需要花費的那些準備，最大的問題其實是門沒有幾個可以稱得上是朋友、可以讓這個生日過得吵鬧又開心的人存在。

　　這點倒是很難辦啊，雖然照我們以前的想法來說，只要有人肯來替自己慶生就會覺得高興，但是這樣浮於表面、轉瞬可能就能被他所忘卻的淺薄喜悅，是沒辦法真正的觸動到門哥哥的內心的，要那種能讓自己打從心底感到暖意與開心、來自朋友毫不勉強的真摯祝福才是真的有意義的。

　　一想到門生日慶祝的邀請名單，奈奈西就有點傷腦筋，大概是在心的推動與引領下終於遲鈍而緩慢的甦醒、解開了自己一直封印著的那些作為人的各種自然情感與反應，不再只靠著自己想出來的扭曲理論應對他人無論是善意還是惡意的接觸與言行，到了重生前幾乎除了那些還是有點古怪、但基本上無傷大雅的地方之外，奈奈西已經很接近所謂的正常人了，他就更清楚自己曾經缺失的是什麼東西。

　　曾經的自己，與其說是把他人看得太重、誰都能夠喜歡並且去讚揚，不如說是其實他誰也不曾真正去在意並放在心上──大概是他天生持有的獨特能力造成的問題，雖然他自己沒有自覺，但他其實看待身邊周遭的人都像是在看遊戲裡的角色，雖然有所偏好或感想，但都是對自己來說無關痛癢的存在。

　　而他同時也把自己當作是同樣屬於ＮＰＣ的存在，死板而認真的遵守著父母教導他的那些『人生規則』，但卻不太清楚該如何適當的變通，於是就用這種不上不下的笨拙方式與人接觸，也因為自己這份笨拙，曾經的他才對其他遵守著屬於自己規則、強烈展現自我的人羨慕不已，也才發自內心的討厭自身的無用，看輕自己這樣沒辦法找到屬於自己形狀、模擬兩可的空虛存在。

　　很多事情他因為能力而能夠『理解』，但卻不像他自己以為的那樣可以真正感同身受般的明瞭他人的情感，哪怕看似做出了回應，但不過是基於經驗與聽來看來的方法而做出應該做的反應。但他卻不知道這樣子的模仿才是真正致命的錯誤應對，哪怕他是真心希望自己能夠幫助到他人的，但他如同兒戲般錯位的表現卻很難讓人體認到這點──也因此他遇到心之前，那些和他絕交的前朋友們就是因為無法忍耐這種乍看之下途有其表的關懷與反應，感受不到他如同表演般的言行舉止底下想傳達卻沒成功傳達的心意，才覺得厭惡與不快，然後最終選擇離他而去。

　　也因為這些人際上他自己完全沒察覺到真正原因的失敗與創傷，他就只能選擇接納那些人可能自己也完全沒理清、出於反感而脫口而出的各種幾乎是發洩情緒的理由──也就是我這個人就是很噁心、讓人不想接觸，所以才一直被人這樣子疏遠並討厭的。

　　而為了不讓自己因為這些話語而受傷，在這方面晚熟異常、應對拙稚的他不斷的讓自己的包容心提升到不會因此而痛苦的程度、創造出能夠說服自己接受這樣現時的理論，同時為了不惹人厭也為了保護自己，他不斷的讓步並且退縮，最後退到只屬於自己、封閉的小小世界之中。

　　那樣封閉的世界既是保護也是束縛，它把所有對人際方面的觸覺與情感牢牢的密封起來，讓他很難對於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有太強烈的感觸──無論是好的方面還是壞的方面──，但也因此反而把他推得離他想要的結果更遠，而越遠就越讓他封閉自己的世界，在他不自覺的情況下進入了這樣的惡性循環，最後作繭自縛的慢慢放棄了對一切事物的執著。

　　而他比門幸運的是，來自未來的心到了他面前，強勢的推動那時候已經快把自己的世界封閉得連出口都快沒有了、繭居中的自己再去與人互動，並且不時提示並點出他該怎麼做才是對的，漸漸的把他從重點中偏移的視線轉了回來，讓他看清楚了自己真正的渴望與心情，讓他承認並且正視了自己的懦弱與傷痛──宛如女神、宛如天使降下奇跡一般的拯救了他。

　　相反的，明明本來才是心想拯救『七七四』這個人的原因，門卻最後像是懂了什麼、卻也像是什麼也還都不太明白一樣，接受了奈奈西不再是與自己完全相同、可以說是另一個人的『新的七七四』之後，就選擇了離開，最後變成只存在於奈奈西與心兩人記憶之中的存在。

　　如果奈奈西真的如門曾經所預言一般，在他消失的同時也忘記曾經與『門哥哥』在一起的所有回憶也就罷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哪怕心回去她該待著的未來之後，所有人都漸漸忘了、扭曲了與門相關的記憶，他卻依舊記得一切。

　　隨著歲月增長、漸漸覺醒了更多以前冰封住的感情之後，奈奈西每次思念起那段時間與自己最親近的那兩個人時，多少都會覺得有點寂寞與難受，特別是心還有能夠在未來相逢並在３０７塔前接吻的浪漫期待，但是門卻真的是再也見不到了。

　　每次意識到這點，他都有些後悔沒能夠硬是把門留下來，讓他親眼見證改變後的他的未來是如何。反正門自己也說了，改變後的奈奈西和他已經可以說是兩個人了，而如果門有心的話，以他們的能力未必不能用能為這個世界的絕對規則所接受的方式留下來、做為見證人而一直陪著他生活下去，而搞不好在這段期間之中，門也能夠有所改變、被誰給拯救。

　　也因為這份遺憾，奈奈西前生臨死前才決定拿著不完全分析的理論、用很大機率會有問題的方式胡來了一把，然後這才幸運的重生了。而重生之後，他也對於改變門並打算這次一定要留下門這點特別的執著，這段時間以來一直試圖付出許許多多的努力去實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