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葉居

７

　　而不知道Ｘ內心複雜的心理活動，或許對卡門而言並沒有自己講了些很了不起、了不起到讓人覺得可怕的話的自覺，卡門說完之後像是想起了什麼，又轉了話題，開口說道：

　　「不過說到這件事情的回報啊……不說以後的事情了，我現在倒是有件事情想請求你幫忙。」

　　聽卡門這麼說，Ｘ也回過神來，暫時不去心中暗嘆卡門這個人到底如何──說來也挺微妙的，哪怕不時有這種感慨，但更多時候他還是覺得卡門也算乍看之下真的很普通的女性，連他自己也弄不明白這兩種極端的感想是怎麼在他腦中並存的，而且他也不太想去深思這些太過玄妙、也不算緊急的事情──，他收回有點飄遠的思緒後，也有點好奇卡門還有什麼事情讓她暫時用掉原先打算為了自己的理想而讓他欠下的人情，便問道：

　　「是什麼事情？」

　　「就是喬凡尼啊，他最近……嗯，情況不是很穩定，而且這陣子他有事會在這裡待一段時間，大概像剛剛的情況也可能會再發生。我想如果可以的話，請你多多容忍他可能會有的不友善態度──我知道和我不一樣，你和喬凡尼素不相識也沒有半點交情，要你平白無故的去容忍他的無禮是有點過份，所以我就想說，既然你那麼介意我擅自因為課表的事情而去找教授談話的事的話，那就把那些事情當作我預先支付的報酬好了，看在那個的分上幫幫我，可以嗎？」

　　似乎有點傷腦筋般的苦笑了下，卡門似乎是真的很擔心喬凡尼的情況、也像是看穿了Ｘ因為這件事情心情不暢快，她提出了請求，這樣說道。

　　原來是這種事情……不過『最進狀況不是很穩定』是？

　　Ｘ倒是不覺得卡門提出的要求有多為難人，別的不說，大概是在腦葉公司的時候，身為一個沒實權的主管時他忍Ｎｅｔｚａｃｈ更無禮的態度也都忍習慣了，基本上就算卡門不要求，對此都有點習以為常的Ｘ也懶得和喬凡尼這種程度的小小不善計較。相反的，卡門話語裡透出的訊息才讓他有點在意，於是便開口問道：

　　「如果只是短時間的話，我是沒問題。不過你說他狀況不好，是遇到了什麼變故嗎？」

　　其實Ｘ更想問的是喬凡尼最近是不是嗑多了又嚴重迷失在奇異的腦內國度之中、又到處發神經了，但一來他現在照理來說和喬凡尼不熟，再來是這麼問似乎也有點奇怪，於是便問出了一般人更容易想到的可能性。

　　「也不是。喬凡尼啊……怎麼說呢，他從以前身體就不好，我會認識他也是因為他常來我家裡公司底下開的醫院就診，大概是因為常常生病，所以他一直以來心思就比一般人更纖細敏感一點，最近大概是用的新藥引發了預料外的幻覺狀態，不久前才剛因此大鬧一場，而在那之後原本就容易消沉的他情緒就更不穩定了，才讓我比較憂慮。」

　　卡門似乎猶豫了下要不要坦承，但還是坦率的說出理由，這短短一瞬的遲疑也讓Ｘ意識到自己似乎很不像Ａ地問了太多了──現在在他眼前的不是安潔拉而是卡門，而她並沒有義務像自稱主管秘書的安潔拉那樣回答他的詢問（哪怕回答並不一定詳盡確實），而他現在也不是那個有資格與責任去關心Ｎｅｔｚａｃｈ狀態的主管身分，於是他收回了原先打算繼續問下去的打算。

　　「哎～別露出這種好像自己出糗被人抓到的表情嘛。你一向都對於旁人的狀況漠不關心，難得看到你願意主動去關心奇他人我反而覺得蠻高興的哦，這是往好的方向轉變的徵兆啊！所以別這麼害羞，我沒有覺得這樣子不好哦。」

　　但不知道是Ｘ自己的臉上不自覺洩漏了想法，還是卡門對於他人的情緒變化太過敏銳，卡門看著他有些莞爾般的笑了起來，又恢復了平時那樣略帶促狹、但又能讓人感覺到其中不帶著任何惡意的輕快語調，調侃般的說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說這個了。妳就只有要拜託我這件事情嗎？其他還有什麼要求？」

　　被卡門這麼一說，Ｘ反而這才有點彆扭起來，有點生硬的轉開了話題，他有點沒話找話的問了一句。而卡門笑著搖了搖頭。

　　「就這樣子而已喲。真要說，我也不過是隨口和教授說一句話而已，真讓我說的話，我沒覺得自己有為了這件事情出多少力氣，更不用說算得上有多深的恩情了，老實說吧──如果你剛剛不提，我都快忘了有這回事。能讓你幫我那件事就夠啦，再要求更多的事情我就真的太貪心了。不說這些了，都已經這個時間了，再不去吃飯的話食堂都要關門囉，走吧走吧～再晚的話就得到外面去吃了，很麻煩的～」

　　看來卡門也很清楚見好就收，也沒有緊咬著這件事情不放，哪怕看到Ｘ這麼不自然的強行結束話題看上去又覺得很有趣一般地笑了，但卻順著轉開並終結對話，催促般的推著Ｘ的後背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Ｘ一下子沒料到卡門會這麼做，要不是卡門的力道也沒有很強，只怕他一個踉蹌就會摔倒，但這段時間下來他也很習慣這個學姊常有這樣出乎意料的舉動了，連他自己也覺得有點意外又無奈的發現他很快的就調整好了步伐，無語而容忍的被卡門半玩鬧地推著走了一段路，不知道為什麼露出心滿意足般的高興表情的卡門才終於大發慈悲的鬆手，停止了這樣子的玩鬧，很普通的和他並肩而行，又說起了最近她看新聞時看到的趣事。

　　而大概是卡門誤以為Ｘ聽了她的建言後決定試著去和人交朋友，在食堂裡買好飯之後，在用餐期間閒聊時她就說了不少喬凡尼的事情──除了他們是從小就認識的青梅竹馬這個Ｘ已知的情報，還有類似喬凡尼現在其實是自由作家、這次為了取材才順道過來找卡門的普通級別情報，還有喬凡尼小時候超萌這類卡門不提可能就連他有Ａ全部記憶大概也沒可能知道的事情。

　　「我小時候一開始會和喬凡尼搭話，就是誤認為他是和我同年記的小女孩──你看看，這是那時候的照片，看起來可愛得完全不像是男孩子對吧？而且又留著長髮，跟本不能怪小時候的我會認錯。」

　　──這是卡門的原話，同時賣朋友賣得很俐落的她也興致勃勃的從手機裡挑出了一張以前他們兩人的合照亮給Ｘ看。

　　就和卡門說的一樣，喬凡尼小時候真的是長相非常可愛，大大的眼睛和小巧的五觀男女莫辨，光看外表還有那頭比現在還長的頭髮，根本很難一眼辨認性別的小孩子，而且還是看起來有點病弱瘦小的女孩子。而也不知道拍照片時知不知道身邊的小伙伴的真實性別，一邊抓著看起來有點害羞的喬凡尼的手的小卡門對著鏡頭笑得很燦爛，也和Ｘ想像中小時候的樣子差不了多少，是看起來非常有精神、眼神明亮且笑容燦爛的馬尾小女孩──而喬凡尼以前和卡門吵架時罵她男人婆這點似乎也不完全沒有根據，除了穿著褲裝而不是小裙子以外，看照片時愣是讓人覺得卡門比一邊文靜又穿著沒有性別之分的孩童病院服的喬凡尼更像是男孩子，一看就是皮猴似靜不下來的活潑性情。

　　沒想到Ｎｅｔｚａｃｈ也有這樣子柔軟無攻擊性的時期啊──總覺得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了。

　　Ｘ沒由得這麼感慨道，看著喬凡尼幼時的照片就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讓他莫名的心中有點激動。大概又是沒自覺時表露出來了一絲半點，讓卡門有點疑惑的瞥了他一眼。

　　「怎麼忽然露出這種想使壞似的表情？這張照片有哪裡奇怪的嗎？」

　　「妳看錯了。我只是覺得以前和現在的樣子一對比讓人覺得很奇妙而已。」

　　而Ｘ當然不會承認卡門的感覺很準──雖然不過是一張再普通不過的照片，但是他也是男人，知道除非特例不然絕大多數男性都很痛恨被人說像是女孩子，他雖然不討厭Ｎｅｔｚａｃｈ，但卻不可否認的他們倆的關係確實不算很好，哪怕抑制核心後是緩和了點，但是在那之前單方面被Ｎｅｔｚａｃｈ找荏或是嘲諷這種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此時看到這張照片，他頓時有了『Ｎｅｔｚａｃｈ的把柄ｇｅｔ！以後也可以找機會盡情嘲笑他了』的陰暗想法在心底湧現。

　　只不過再怎麼說卡門和喬凡尼都是青梅竹馬到現在的朋友，哪怕對Ａ或是現在的Ｘ來說，卡門比起其他人感情上更親近一點，但在對方看來就不一定了，只怕比起才認識沒幾年的學弟自然會更坦護病弱的竹馬一點，Ｘ自然沒傻到把真心話給說出來，於是只是隨便找了話搪塞了過去。

　　卡門雖然看上去不怎麼相信Ｘ的說詞，但倒也沒追問下去，而是又說起了其他事情來──這也讓Ｘ稍稍鬆了口氣，這段時間下來他發覺卡門對於他人的情緒有著超乎常人的直覺與感知，對於他人的情緒變化總是能很精準的把握，他還真沒有那個自信可以能瞞過卡門什麼事情而不露破綻，如果卡門當老師的話大概是學生最難唬弄的老師，雖然有些事情她就算看破了也不一定會說出來或者是揪出來計較，但也不否認這個特質在卡門沒特易遮掩的情況下給人的壓力很大。

　　事實上，要不是發生在Ｘ身上的事情太過匪夷所思，他甚至懷疑『Ａ』已經不是Ａ這件事情早已被卡門所看穿，而不是被她誤以為是Ａ短期間累積了過量的勞累才性情最近有點變化跟失常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