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持續涼爽中,至少在沒冷氣的時候外面似乎下雨降溫了。

是說上一篇時忘了說,其實α(春樹)說的那個人指的是磯井來,但晴己誤會了之後,一是他覺得晴己誤以為的那個人也說得通,二是他懶得糾正,所以就默認了晴己繼續誤會下去──不然讓晴己意識到自己某個層面上也是曾被磯井來所拋棄、只是日後來又後悔了才又試圖挽留的孩子的話,某方面而言是相當殘酷的事情。

而我本來想說猶豫日後要不要讓晴己因為和來小姐的談話而自己發現這點,但想了想這也太虐了點,所以就乾脆在這裡說一說,之後正文裡應該沒意外的話不會拿這個事實捅晴己一刀,大概。

 

 

17

 

 

 

  那一天晴己睡得很踏實,就像是他來到這個時代後第一次安穩地睡了個好覺一般,這讓他自己醒來後察覺之後都有些驚訝──不過大概是睡得太舒服了,在學校中好不容易被培養起得規律生活作息難得被打破了,難得睡晚了錯過阿卡夏之民固定的早餐時間。

 

  不過大概是睡飽了精神頭比較好,再加上放下讓他煩惱好一段時間的事情後心情也清爽許多,晴己也並不特別覺得餓,只是稍微和跟在一惠身邊、似乎開始學習這裡的事務處理的宇津木說一聲後,藉著『完成作業』的名義帶著筆記本和文具去了阿卡夏之民附近的雜木林散步。

 

  而宇津木似乎也注意到了今天晴己睡過頭沒吃早餐的事情,拿了包待客用的小餅乾讓晴己帶著,晴己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也笑著接受了,並把算是額外點心的餅乾放入隨身的包包之中。

 

  說是作業需要寫生才要去附近取景的,但其實晴己只是想找個白天比較能避開人的地方繼續和春樹的交流罷了──雖然他不像最開始那樣傻傻地自言自語、而且總在不夠隱蔽的地方這麼做而惹人猜疑,現在除了腦內交流之外,他也學會在人多又想和春樹分享感想時以假裝做筆記或寫日記的方式用文字和春樹對話,但他還是養成了在周圍不怎麼有人的時候才這麼做的習慣,也才刻意避開了人多的地方安靜地開始自我交流。

 

  ──說起來,最近出入阿卡夏之民的人變多了呢。有時候遇到一些不認識、但對方不知道為什麼卻知道自己的人,總覺得都因為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對方的搭話或打招呼而有點困擾……

 

  回顧起這段期間待在這邊後,注意到這個建築物白天時與最開始差異頗大的熱鬧,晴己不禁這麼想道。

 

  但說是困擾,其實晴己更多是感到困惑──他知道往來這裡的陌生人大都是信徒或課程講座的學員,但他不記得自己有什麼特別到足以讓那些人記住自己、並好奇地向人打聽自己的怪異或突出表現,畢竟目前的他不管是年齡還是學識來說都沒有可能成為講師,也因為需要上學而比較少待在這裡了,他們會知道並且對晴己有印象還知道晴己的名字本身就有點奇怪。

 

  『因為在這裡你很引人注目。不管是以正式成員或是外來客來說,你的年齡都太小了。

 

  而可能是晴己做出這個算是徹底接納了春樹的決定的緣故,春樹的態度有了微妙地轉變,以往很少主動應和或和晴己閒談,寡言到有時候如果不是還能感覺到春樹的注視,晴己都會懷疑自己無意識間會不會已經和春樹的意識融合在一起、才總是聽不到春樹的回應,而現在不等晴己特意詢問春樹,春樹卻主動而自然地給予了他的看法與感想,而非直到晴己開口詢問才看心情答覆。

 

  對於這點晴己有點意外但更多是感到高興,但他也沒光顧著開心就忽略了春樹以肯定語氣給出的推論,他順著春樹的話一想,發現確實有道理。

 

  撇除還不能自主行動的嬰兒諾亞以外,目前這裡唯二還沒成年的就只有晴己與來,但來再一兩年就要成年了,而大概是輟學之後經歷了很多,偏嫩的清純臉孔端起沉穩表情時看起來也十分成熟,而且她和這裡的其他成員光看外貌其實也看不出太明顯的年紀差。但晴己一來是也才十四歲左右、本來就是臉上仍稚氣明顯的年紀,他偏偏又是長相偏幼的娃娃臉,不說自己實際年齡的話被誤認為小學生也不是沒可能,在一種至少看上去都有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女之中,晴己身為唯一一個可以說接近孩童年紀的少年,確實是很醒目──特別是來客絕大多數都以出社會後、甚至中年人居多,很少有小孩子會出沒在這裡,身為少數的未成年人他在這裡走動時確實很醒目。

 

  『原來是這樣子……印象裡就算之後的至高天研究所,也很少看到有和我差不多年齡的小孩子,年紀最接近的小諾亞也比我大了整整七歲。不過現在反而是我大了小諾亞十幾歲了,感覺有點奇怪。』

 

  既然春樹談話的意願增強了,晴己也就和春樹順勢聊下去了,反正由於之前偶爾他也會到這片樹林裡散步,他對這裡以及要去的地方的道路還算熟悉,也不擔心只顧著聊天沒專心看路會走岔路。

 

  說起來──我來之前的小、諾亞小姐和現在的來姊是差不多年齡呢。比我還要早一步即將成為大人了,也不知道兩年過去了,她現在過得如何……

 

  而微笑地在心底回應的同時,晴己可能是剛才還在算關於年齡的事情,他不知怎麼地想起了這件事情。而想到未來的諾亞,晴己想起未來的初鳥和母親想做的計畫失敗了的事情,第一次去思考既然如此、那在他跌落水中並來到這個時代之後,至高天研究所到底都發生了什麼事情。

 

  但說是思考,一思索細節某種不祥的預感就阻止了他深入去猜測並想像『那件事』後的至高天研究所可能的樣貌,而突然中斷的思路也讓晴己恍神一瞬。而這一瞬間思緒的空白似乎也被春樹敏銳地捕捉到了,他有些突兀地開口,淡淡地說道:

 

  『晴己,不要再去想了。那些事情不管算是已經發生,還是仍未發生,對於現在處於此刻的我們來說都太過遙遠──遙遠到還無法進行任何干涉。所以,先專注於眼前才是正確的做法。

 

  春樹的語氣與其說是警告,不如說是帶著善意的嚴肅告誡。晴己微微點頭,也接受了春樹的建議,只是剛才一瞬間想到的事情仍是多少影響了他的心情,讓他情緒稍微低落了些,之後路上直到他的目的地之前都沒再開口說話,而春樹也似乎理解了這點,也沒再和晴己說些什麼。

 

  直到晴己到了自己認定的秘密基地──說是祕密基地,但其實也就是一個沒什麼人去也缺乏修繕,在一個快乾涸的小溪旁的一座看上去有點破舊的小涼亭。自從之前和陪同的人在森林散步意外發現這個地點之後,每當晴己想要一個人安靜待著或是專注和春樹閒聊時他都會不時過來坐一坐,也不知不覺對這裡有了類似小說裡小孩子對於自己地『秘密基地』相似的情感。

 

  坐到了可以眺望溪水的那一邊坐椅上,並把筆記本拿出來放到膝上之後,晴己望了一會兒林間小溪的流水反射著枝葉間漏下來的陽光、以及小溪旁不知名的小小花朵隨風搖曳的景色後,他的心情才初步好轉,並拿起了鉛筆,按照在學校時的模式開始在筆記本上書寫想和春樹交流的字句,以這種相對輕鬆且不用一直集中注意力的方式和春樹進行他特地來這裡想兩人獨自交談的話題。

 

  『春樹,未來的初鳥大人,到底遇到了什麼事情,才讓他的認知動搖了呢?』

 

  在已經被留下痕跡但拿橡皮擦擦拭過無數次、因而顯得有些髒污的白紙上流暢地寫下了問題,晴己等寫完後就放鬆手上的力道,等待春樹暫時接管握著筆的手指寫下答覆。

 

  之前春樹的一次講得太過抽象,晴己並不完全能夠明瞭,但之後春樹又稍微進一步解釋後,他才隱約明白他們之後之所以開始出現高死亡率與高失敗率、並且意志不穩時會看到沒有頭的老鼠等不祥的幻覺,似乎是因為初鳥做為所有至高細胞宿體的支撐點(Origin)、他的意志因為某些原因而產生了根本性的動搖與自我懷疑而導致的多米諾骨牌效應──至高細胞本來就是遵從宿主意志的存在,而初鳥身為與所有至高細胞都有無形聯繫的主幹,他出了問題所有擁有至高細胞的人都不能倖免,就只能看每條枝幹的堅韌程度不同而能支撐多久罷了,就連春樹身為Originα、只要還沒脫離樹幹前也無法倖免。

 

  而理解了問題所在之後,晴己也抓到了重點──也就是只要他能避免初鳥之後因為同樣的原因而精神狀況不穩,就可以很大程度避免來以及他所熟識的人因為至高細胞而陷入悲劇之中。只不過緊接著春樹『要改變未來只能讓我的存在消失』的發言給晴己的衝擊力太大,他之後也因勁兒煩惱起自己該怎麼做才好的事情,反而忘了去細問導致初鳥心境產生變化的關鍵原因,直到昨天真正下了決心、今早起床後才想起要問這件事的詳情。

 

  『我只是我,哪怕曾經是他也不能知曉所有關於他的一切──況且導致初鳥創對自我的懷疑動搖的因素很多,並不只有一兩個明確的事情,而是許許多多事物所累積起來才導致了他的處境逐漸滑落。但唯一可以知道的是,對他的想法起作用的只有他認可的親近之人,你真的打算改變這點的話,就得留心這類人的動向。』

 

  手指自己動了起來,和晴己自己寫的相比更加潦草、也微微傾斜的字跡很快就在下一行做出回復。春樹向來都是說坦率也算十分坦率,但是他的回答在關鍵處總有些曖昧不清的地方,但好歹都會給出明確具體的意見與想法,晴己就暫時保留值得在意但還未能理解的部分,順著春樹給的意見思考下去。

 

  『初鳥大人認可的親近之人……是宇津木大人、不,是西奧多先生嗎?』

 

  原先不假思索地把腦中第一個閃過的名字寫了下來,但是他不知怎麼地筆尖一頓,回想起他這段期間觀察初鳥後的種種表現,有些猶豫地改成了另一個對晴己來說還是充滿未知的名字。

 

  『是那個人,宇津木德幸也不完全被排除在範圍外──至少目前來說,這兩位有在他的心中留下比較鮮明的身影。而我們來之後,勉強也算在其中,畢竟我曾經是他,他多少感覺到了這點,對我們的態度一直都比較特殊。』

 

  緊接著地下一行字能看出春樹也認可了晴己的推測,只是也進行了補充──而沒想到自己也算在其中的晴己不由得一愣,內心一時有些複雜起來。

 

  「我嚴格並不算吧……我是因為你才被創先生另眼相待的,或許還沾了點西奧多先生的光。沒有你的話,我對初鳥來說,也只是普通地圍繞在他身邊的人們之一罷了。」

 

  晴己不由得輕聲呢喃,有些自嘲地稍微苦笑了一下,垂下了眼簾。

 

  他看著自己說完後,筆記下一行彷彿強調般地寫了句「我就是你,現在已經決定一同前行的我們就只是我們」的字句,這次他沒有馬上回答,呆呆坐了一會兒,才動著指尖,緩緩地寫下了「我知道的」。

 

  ──我知道的。這也是我的決定,我們之後在彼此獨立的情況下不分彼此。

 

  晴己望著自己寫下的這一行字,不知怎麼地想起剛接受了α(春樹)之後,母親對於春樹與自己徹底地合而為一、讓他們成為『阿藤晴己』的殷切希望──然而,他到了現在,卻隱約察覺到,自己終究離母親當初的期望越來越遠了。

 

  他雖然仍和春樹保留各自獨立的意識與思維,但現在的他們既不是『磯井晴己』、亦非『阿藤春樹』──而是介於兩者之中的『阿藤晴樹』。

 

  而或許這個狀態會一直維持到日後,直到哪天他們不得不再次做出新的抉擇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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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澤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