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葉居

４

　　到了印象中不錯的那家店附近，不知道該說是阿藤運氣不太好，明明是平日，但目之所及的位置上都坐滿了人。

　　沒辦法，看來只能選擇外帶了──只不過這種店的餐點一但外帶了，感覺上以價格來說就有點划不來了。還是乾脆換一家平價點的便當店去買點東西？

　　阿藤望了下店裡的狀況，開始思考換個地方滿晚餐的可能性，但他卻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欸？那不是阿藤先生嗎？阿藤先生──！這邊這邊！」

　　阿藤朝那個有朝氣的聲音的方向轉頭一看，只見到信濃正面帶著笑容對他大大的揮手，而和他同個座位上，一名也有著茶色髮絲、留著乖巧短髮的女性也被他的動作而朝阿藤這邊轉來了目光，有張稚嫩而俏麗的臉龐的她赫然就是信濃常常拿著照片秀恩愛的親愛女友──如果阿藤沒記錯的話，她應該是叫做遠藤茜。

　　和雖然以男性來說身材算比較偏瘦、但身高也有１７０幾的信濃相比，茜身材嬌小得甚至透出幾分幼嫩感，本人看起來簡直比照片中還要更年幼一些，整個人的氛圍和氣質和信濃一樣是偏活潑明朗的可愛類型，不說的話簡直會讓人誤認為那兩人其實是兄妹，而非年齡相近的情侶。

　　該不會是在約會吧？今天的工作有好好做完了嗎──不，這種事情現在有其他人去擔心，我就別多管了。既然都被看見了，還是去稍微打個招呼好了。

　　阿藤發現這兩人疑似又約會了之後，第一反應是又想起了某個曾因此被拖延的報告、因而以職場前輩的心態擔心了一秒，但他馬上想起現在自己是在休假之中，現在又是下班時間，他還管這種事情未免也太討人嫌，於是他也就撇下了這件事情，朝著熱情對他揮著手的信濃那邊走去。

　　「信濃，能遇到你還真巧──和女朋友小姐在約會嗎？」

　　走近之後，阿藤先是對以好奇的眼神打量自己的茜微笑了一下，才對信濃打了招呼，略帶笑意地問了一句。

　　「嘿嘿～是呀～畢竟茜難得來奈胡野這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到東京那邊，當然要抓緊時間多聚一聚呀──對了，茜，這是阿藤先生，我之前和妳說過的那個現在很照顧我的偵探前輩。阿藤先生，這就是我最寶貴的女友茜～雖然之前阿藤先生也先看過照片了，但本人更加可愛對吧？」

　　信濃也像是完全忘了之前曾因為約會的事情而被阿藤罵過，或者說是他在這方面總是記不住教訓，他滿面笑容地承認了又和他深愛的女友約會的事情，還替兩人介紹的彼此，順道還又炫耀了自己的女友。

　　對於這樣的信濃，阿藤多少有點哭笑不得的感覺，但不否認他這樣子不記仇的性格算是他的一個優點，至少阿藤在不打算和信濃鬧僵的情況下，就算被罵過依舊能毫無芥蒂的帶著燦爛的笑臉和他往來讓他不禁覺得信濃以後輩來說是真的挺討人喜歡的──當然有時候做事更周全一點就完美了，就算是他也不想因為這樣那樣的事情總去責備信濃的。

　　「你好，阿藤先生，我是茜～這段時間榮治麻煩您照顧了，他一直以來常常都會在一些小地方犯迷糊，多虧有您照顧他的新工作才比較順利一點，作為女友我也是十分感謝～今後直到榮治能夠獨當一面之前，也還請麻煩您了～」

　　茜禮貌地和阿藤打了招呼，露出了和長相相襯的甜甜笑容，語氣誠摯地說完，就微微向他一鞠躬──看來做為已經親密到快要結婚的女友，茜還是很了解信濃身上的毛病的，也可能是之前因為約會而忘記報告的事情信濃也和她說了，她因此才特意對阿藤表示了謝意。

　　「你好，我是阿藤，很榮幸能夠見到你──信濃雖然因為還不熟悉業務而常有些疏失，但我還是能夠看見他在這方面的潛能的，能夠引導他成長成為一名合格的偵探，作為前輩來說也是一件十分有成就感的事情，也請你放心，我會好好教導他的，而這也是我被託付的工作，我不管以哪方面來說都會盡心盡力地去完成的。」

　　阿藤不管對於信濃或者是茜這樣氣質開朗的人其實印象都不壞，於是也微笑著以客氣卻不失真誠的語氣回應了茜的話語。

　　「我都說阿藤先生是好人了嘛～茜你真愛操心。」

　　大概也察覺到了自己在工作方面被女友擔心了，信濃有些羞赧地撓撓下巴，以撒嬌的口吻說了一句。而茜聞言也嬌嗔地橫了他一眼，用一看就沒多少力道的拳頭輕捶了信濃的肩膀一下，以不輸給信濃的甜蜜語氣說道：

　　「誰叫榮治你之前笨到因為約會的事情而忘記工作上的正事呢？真是的～雖然你孩子氣又有時候有點傻呼呼的地方我很喜歡，但也不能造成其他人的困擾哦～明白了嗎？之後也記得要好好向阿藤先生陪罪哦～」

　　……總覺得，我這個人在這裡的存在感變得很礙事了呢。招呼也打過了，要不要隨便找個理由離開這裡呢？

　　阿藤一時間覺得自己在這對已經開始打情罵俏的小情侶之間，顯得特別像個不該存在的電燈泡，不由自主地開始考慮要不要先撤退了──而且說起來他現在也沒有事情想找信濃談，也沒理由硬是黏在這對約會中的男女旁邊。

　　「我知道了啦～那次是我不小心，我之後不會再犯了，也會努力讓自己不辜負阿藤先生的教導、成為一個優秀的偵探的。對了，說起來阿藤先生今天請假沒來事務所呢──聽所長說是最近你家裡有事要辦，那有什麼我可以幫助你的地方嗎？雖然也不知道我能幫忙阿藤先生做些什麼，但就算是當作這段時間照顧的答謝，我也想要替阿藤先生盡一份心力。」

　　但信濃似乎被茜說得有點不太好意思了，他轉移話題到了阿藤身上，用關切的眼神望著他，這麼詢問道。而這麼一來，阿藤也不好就這麼脫身了，只得先回答信濃的問題。

　　「沒事的，只是東奔西跑的有些費勁而已，倒是不需要什麼人手來幫忙，我自己來就行了──不如說你工作方面的事情要多多加油囉，我不在的情況下，應該有更多事情被分配到你身上，雖然不知道你現在是誰幫忙帶，但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努力去完成，別像之前那樣突然掉鍊子了。」

　　阿藤笑了一笑，並沒有讓信濃來幫忙他什麼──畢竟他也有這種事情只能由他自己去解決的自覺，而且就蛇淵那時候的情況看來，晴己的存在或許某種程度上會被除了他以外的人自行合理化。況且信濃和他雖然平日算相處融洽，但相識不久也沒有熟識到阿藤可以沒有顧忌地麻煩他幫忙自己私事的程度，他只是特別叮囑了他關於工作方面的事情。

　　「是這樣子啊～唔……工作方面我會努力的啦！雖然被音羽所長直接教導感覺壓力很大，他感覺比阿藤先生還要嚴肅，我都不太敢亂開玩笑。而且所長很忙的樣子，我有些事情也不太好意思問太多，怕不小心耽誤他太多時間。」

　　信濃對於自己的好意被婉拒倒也沒有太失望，只不過說到工作的事情，他稍微有些傷腦筋地說了一句，看來對於音羽那樣平時不怎麼笑時表情自然偏向冷漠、乍看不好親近的社會菁英類型的人，在還不算熟悉的情況下他也點不知道該怎麼應付。

　　「欸～是所長代替我來帶你啊？那不錯啊，別看他那樣，熟了之後其實也還蠻好說話的，雖然有些地方有點古板，但他比你想的還要更好相處，放鬆點、照你平時的樣子自然地去和他往來就行了。而且所長畢竟家學淵源，他可是比我還要厲害的哦～在他身上說不定比在我身上能學到更多東西呢，要好好把握住機會呀！不要怕麻煩到所長，該問的一次問清楚，總比之後因為不了解該怎麼處理而出狀況、留下爛攤子讓其他人收拾來得好。」

　　聽到這段期間是塁來代替他教信濃，沒從對方聽到這件事情的阿藤不由得稍感意外，但仔細一想卻又覺得合理──畢竟副所長勝谷現在搭檔的虎鐵也還是個還未完全成熟的新人偵探，要他再帶一個同樣還沒能獨立處理任務的菜鳥偵探信濃，確實稍微有點勉強了。而且當初阿藤剛進入事務所時也是和塁被同個前輩一起培養起來的，他現在教信濃也是按照當初他們接受的那一套教學方式，塁的教法應該和他相差無幾，可以說他這麼一看就是最適合的接手人選。

　　而對於信濃面對塁有的戒慎恐懼態度，阿藤覺得有幾分好笑的同時，也笑著開導了幾句──他是真的覺得信濃沒必要這麼害怕塁，塁也不過是個和朋友在一起偶爾也會開開玩笑、雖然生活態度嚴謹但卻不會過於苛求他人的普通青年，是個比表面上更通情達理也更隨和的人。而且信濃這種戰戰兢兢的心態也會影響到塁的教學成果，他認為還是打消掉信濃多餘的顧慮比較妥當。

　　「咦？是這樣子的嗎？既然阿藤先生都這麼說了，那我也努力試試看能不能和所長打好關係吧！熟一點之後或許就會好一點了！」

　　信濃似乎有些驚訝阿藤這麼替所長音羽塁說話的樣子，但他一向十分尊敬作為前輩的阿藤，也沒怎麼遲疑就接受了阿藤的說詞，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像是成功轉換了心情與看法一樣，露出了平時那樣的笑容這麼說道。

　　「對了，阿藤先生，你來這裡是想要吃晚飯嗎？這裡的座位好像都坐滿人了，不介意的話要不要和我們擠一桌坐？」

　　而結束關於工作的話題之後，信濃這才想起了剛剛叫住阿藤的原因，笑著這麼邀請道。

　　「這樣不會打擾到你們嗎？你和茜小姐不是在約會途中？多個人不太好吧。」

　　聽到信濃的話，阿藤頗感意外，不由得開口確認了他所顧慮的事情是否信濃也有所顧忌，同時下意識地去確認剛剛就一直靜靜聆聽兩人談話、並不打算隨意打岔的茜的反應。

　　「沒事的～我和榮治其實也都快吃完了，等一會兒就要離開這裡去看電影了。剩下一點時間，和榮治崇拜的偵探前輩一起度過也是挺讓人開心的哦！對吧，榮治？」

　　可能是注意到阿藤的反應，茜偏頭對他露出一個微笑，毫不介意地以輕鬆的口吻解釋道，同時笑著向男友尋求認同。

　　「是啊是啊～阿藤先生就答應嘛～我們不會在乎這種事的！」

　　信濃也幫腔道──老實說這對情侶都是一口說起話來偏甜膩膩的嬌稚語氣，阿藤還真不知道誰說話的方式更女孩子氣也更嗲一些，讓他不禁覺得他們兩個與其像是信濃自己說的那樣有夫妻相，還不如說是更有閨密姊妹感，但不可否認的是兩個人一唱一和地看上去感情確實很好，並不輸給阿藤所知的另一對甜蜜情侶（也就是蛇淵柳兩人）。

　　「既然你們都這麼說了，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囉～」

　　對於小情侶兩人的盛情邀請，雖然也有點怕夾在兩人之間的尷尬，但阿藤也是真的不想在跑另外的地方吃飯，於是他也就答應下來了，笑著這麼說了一句，便在這個設計上是四人座的方形桌靠近信濃的那個位置上坐下。

　　接下來一小段時間中，阿藤和性格都算外向又善交際的另外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一時居然場面也算和諧融洽，不管是信濃或是茜都沒有冷落中途才加入的阿藤──可以說是他們兩個不過於熱情但也不過與冷淡、拿捏得恰到好處的親切態度讓阿藤覺得很舒服，也有點佩服他們能自然而且毫不勉強地運用這樣的人際社交技巧。

　　「──啊！我稍微去接個電話哦！榮治你等我一下，我等等就回來～」

　　而信濃兩人差不多要離開的時候，茜的手機突然響了，她拿出有著彩繪手機外殼的手機看了看，發出一聲輕呼後，她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笑著對信濃說了一句，便拿著手機離開了。

　　「是個不錯的女友呢。信濃你運氣真不錯，能遇到這樣的好女人。」

　　和信濃一樣目送著茜的身影離開，終於只剩下兩個人，可以稍微開開玩笑時，阿藤就帶點揶揄、卻也是帶著真心地向信濃調侃了一句。而信濃有點羞澀地笑了一笑，口中卻是毫不害羞地說道：

　　「是啊～我也覺得我自己能遇到茜真的是太幸運了！而最讓我開心的是茜也能夠喜歡我，初戀就能遇到想要攜手一生的對象、也還能順利緊緊把握住和對方的緣分，我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幸運的男人了！」

　　真好呢……要是我也能夠──

　　看到信濃臉上無庸置疑充滿了幸福的笑容，阿藤也不禁有些羨慕，只是他才想到一半，討人厭的幻覺又不合時宜的出場了──他一瞬間又看到了讓人心情鬱悶的畫面，眼前正幸福地笑著的信濃被幻影信濃充滿了懊悔與痛苦的哭泣臉龐所取代，那個幻象中的信濃聲淚俱下地訴說著他對於早已離開他的茜的思念與悲痛，和幸福而又美滿的現實情況一對比，簡直就像是一個惡劣的玩笑。

　　「阿藤先生？你怎麼了？臉色很不好看哦！是不是又身體不舒服了？」

　　阿藤不知道自己的臉色剎那間因為這個幻覺而變得有多難看，但信濃因此而收了臉上開心的笑靨，轉而流露出憂慮的神情，有些擔心地窺探著他的神色向他詢問道。

　　「不、不要緊的……就只是突然老毛病頭痛發作而已，別擔心，稍微休息一會兒就會沒事的。」

　　當阿藤開口說話時，才發現自己呼吸變得有些急促，不知道是因為胸口驟然燃燒起來的強烈憤怒、還是因為突然劇烈疼痛起來的腦袋的緣故，但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沒有說他看到了那些讓人不快的影像的事情，只是順著信濃的話，拿自己身體的情況來搪塞過去。

　　「不舒服就不要逞強了──阿藤先生吃完飯之後早點回去休息吧？真的很難受的話，去附近的藥局買點止痛藥或是治頭痛的藥之類的東西比較好吧？要我現在幫你去買一些嗎？」

　　但可能是阿藤現在的臉色真的很糟糕，信濃並沒有這樣子就停止擔憂，反而是更進一步的關切道，同時拿起錢包就要起身離開去他口中的藥房。

　　「沒關係的！我狀況還沒糟糕到這種程度……謝謝你的關心，但我還能撐住，讓我自己去處理就行了。你不是和得和茜小姐去看電影嗎？別管我這個老是這裡疼那裡痛的病弱前輩了，按照原先的計畫去玩個開心吧！」

　　阿藤慌忙阻止了信濃的行動，苦笑著說道，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狀態沒那麼糟糕，並揮了揮手趕人，讓信濃按照原定計畫和他超喜歡的女友繼續他的約會行程。

　　「欸──可是，阿藤先生你這樣子真的沒有問題嗎？要是你這樣獨自回去之後倒在哪裡的話，出了什麼事情我會內疚得無法繼續堂堂正正地面對茜的，茜也會覺得難過的哦～」

　　信濃似乎還是很擔心，望著阿藤的臉孔，仍有些不放心地問道，雖然沒有和剛剛那樣像是要往外衝去買藥的急迫態度了，但看起來仍在評估阿藤的狀態是不是他可以安心不管的程度。

　　「沒事沒事～我也是有自己的其他朋友的哦？真的不行的話，我也會毫不客氣地去騷擾他的，並不是非得要還有事情的你來照顧的情況──安心吧！」

　　雖然不是完全不感動於後輩真誠的關懷態度，但被憂心成這樣，不想太麻煩對方的阿藤也是有點傷腦筋，不由得抬出自己還有其他人可以照顧自己當作藉口，笑著推辭了信濃似乎就差說出『阿藤先生讓我做點什麼吧！』的關切。

　　「唔……既然阿藤先生都這麼說的話，那好吧。但真的有需要的話也不要怕打擾我們哦，儘管打電話來！」

　　阿藤都這麼說了，可能是信濃一想也覺得有道理，終於沒有繼續堅持下去了，最後叮囑了一句之後，他就和談完電話後回來的茜一起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