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地風劇烈地吹拂,驟低的溫度讓人有種風像是鋒利的刀片切割著肌膚的錯覺。

 

  眼前是奇異的景象,原先令人覺得乏味的空曠水泥地一瞬間被泛著藍光似的冰霜所覆蓋,四座繁複的人形雕像突兀地出現並佇立在某個人身側。

 

  那是一個穿著深紫色宗教風袍服的高挑男人,男人與衣服相近的深色頭髮不規則地隨性捲曲,被強烈的風不斷吹動時越發凌亂──他的頭染著面積十分誇張的紅色,鮮紅的面積還隨著血液滑落而慢慢擴大,但男人像是毫無所覺一般、並不去擦拭它,他闔著雙目的面容毫無笑意,同時透著讓人毛骨悚然的殺意。

 

  如果僅僅是這樣也就罷了,但更奇異的景象出現在他的身上──幾乎像是一對翅膀、也像是朝天空伸展黑色的枝枒一般的奇異物體從男人的背後延伸出來,緩緩的搧動著,不斷凝結出尖銳的冰柱,並讓那些東西往這邊猛烈地砸了過來。

 

  他感到一陣幾乎要讓他想要逃跑的戰慄感傳遍了全身,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眼前這個人帶給自己的那種之前未曾有過、接近於絕望的強烈恐懼感──但是不能逃,受了重傷、無法移動的同伴在他腳邊狼狽地喘著氣,為了保護他們,他的後輩正勇敢地站在眼前、伸出雙手施放了守護的能力,但他也因此無法隨意動彈。

 

  不可以拋棄、不可以逃走、不可以辜負──他哪怕心臟因為眼前這個規模到激烈程度都過於龐大的情況而拼命狂跳,他深吸一口氣之後,也還是穩穩的站立在原地,奇異的感覺在身體中湧動,隨著意念的集中與命令,風刃一樣的東西不停去切割、不停去磨碎、不停去撕裂那些向這裡投來的冰。

 

  不斷的持續、不斷的堅持,直到手腳都因為寒氣而有些麻木的時候──

 

 

  阿藤猛然睜開眼,這才察覺那些事情不過是他自己做夢的內容,他有些恍惚地眨了眨眼,好半晌才想起自己現在做在宇津木的車上,似乎是因為疲倦而不小心倚著坐椅椅背睡著的樣子──抬頭一看,前方駕駛座上宇津木正專心而沉默地開著車,和因為噩夢而驚醒、此時還冒著冷汗的阿藤驚惶不定的神色不同,他的臉龐上神態十分平穩。

 

  「──做惡夢了?」

 

  注意到阿藤的動靜,宇津木透過後視鏡朝後面一瞥,用一貫沉穩的語調問了一句──宇津木開車總是全神貫注,偶爾有需要而發言時用詞以及話語總是比平時更加簡潔。

 

  「……是的。」

 

  看到宇津木的臉孔,又想起夢中那些荒誕無稽的畫面,還是因為夢裡的場景而有些心有餘悸,阿藤不由得稍微別開了目光,略顯不自然地應了一聲,有些勉強地笑了一下,卻也沒有心情多說。

 

  「沒事的,夢境都是虛假的,你只是太累了而已──距離研究所還有一段路,再睡一會吧。這次不會再做惡夢了,春樹君。」

 

  宇津木放輕聲音,大概是看出阿藤因為那個夢而有些情緒不安定,他用篤定地語氣安撫了一句──雖然他說的話毫無道理或是根據可言,但或許就是這種毫無疑問的語氣讓此時的阿藤莫名感到一絲安心,雖然內心與此同時還是有種奇異的違和感讓他無法完全放鬆,但睡醒時殘留的睏意這時又再度湧上,阿藤也就依言再次閉上眼,並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等阿藤再次睜開眼時,車已經停在了至高天研究所的大門前方,而確實如宇津木所說,他這次睡著之後沒有任何驚擾他睡眠的雜夢,一覺醒來也稍微精神了一點。

 

  阿藤原本以為一踏入他過去住過幾年的建築之中,第一個迎接他的是發現他和宇津木一起回來的諾亞憤怒的音波攻擊,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一片寂靜。

 

  嗯?難不成經過這次的教育,諾亞小姐終於學會除了在初鳥先生以外、也會在宇津木先生面前裝溫馴了?

 

  阿藤不由得有些意外地猜測道,並下意識地環顧了一下客廳,他迅速地發現了原因──諾亞在沙發上那邊睡著了,大概是等他的過程中不小心睡著的,只是不知怎麼的她是以橫躺的姿態蜷縮在沙發上睡著的。

 

  雖然諾亞是個美人,但也不知道是因為阿藤是家人所以她總是比較不那麼拘謹、還是她本來就習慣讓自己的表情隨著心情而奔放地變化,她醒著的時候阿藤很少意識到這點,只有她現這樣子安靜地熟睡時,阿藤才能感覺到她確實有著妖精般純淨而且充滿靈氣的美貌、少見的淡藍色長髮更是加深了這個印象,和醒著的時候相比,她睡著的側臉就宛如還天真無邪的純真少女一樣,完全看不出來她其實比阿藤大七歲。

 

  而在一旁的另一張單人沙發上,初鳥創正帶著眼鏡、安靜地坐著翻閱一本書,注意到他們兩個回來了,他微微抬起頭,對他們微笑了一下。

 

  「德幸、春樹君,你們兩個都回來啦?諾亞小姐睡著了,小心別吵醒她了。」

 

  輕輕地以清澈而又柔和的聲音說完,初鳥的口吻就像是阿藤他還像以前一樣住在這裡似的,對於他跟著宇津木出現這點並沒有表示任何驚訝或疑惑。說完後,他歪頭想了一下,取下了鼻樑上的眼鏡,將眼鏡和書一起放在了桌面上,站起來並朝他們走來。

 

  「給你。」

 

  初鳥走到了宇津木面前,從口袋裡拿了什麼出來,握著那個看起來並不大的東西、手握拳地遞向宇津木,而他似乎暫時忘了阿藤的存在,連一個眼神都沒有朝就站在旁邊的阿藤看去,只是逕自對著比自己高一些的宇津木笑著。

 

  和對於初鳥的行為一頭霧水,但基於過往的經驗只是謹慎地保持沉默觀望狀態的阿藤不同,宇津木似乎知道初鳥這個動作的意思,他沒有遲疑也動作十分熟練地攤開自己的雙手、接住了初鳥緊接著在他掌心中放下的東西。

 

  「今天的星星。剛剛做好的。」

 

  落在宇津木手心的是一個以彩色折紙摺出來的紙星星,給出東西之後,初鳥像是邀功一樣地這麼對宇津木說道。

 

  「我確實收到了。創,非常感謝你,我會仔細和過去每一天收到的星收納在罐子裡的。」

 

  或許是因為掛心阿藤的身體狀況,從今晚見面起就一直板著臉的宇津木臉上終於柔和了下來、綻放了今天見面以來第一個笑容,語氣溫柔地說完,他動作珍重地將從初鳥那裡拿到的星星收了起來。

 

  「已經快滿了吧?真期待呢。那麼晚安,我先回去房裡了。」

 

  見狀,初鳥露出十分滿足似的表情,輕飄飄地說完了這一句意味不明的話,他就轉身離開了,一頭細柔的長髮也隨著他的動作飄逸地擺動。

 

  全程旁觀著兩人互動的阿藤,在知道了初鳥可能因為當初治療疾病的藥物而引起了精神方面的問題之後,內心不由得泛起一絲複雜的情緒。

 

  對阿藤來說,從小到大初鳥創都給他一種十分不可思議的感覺。

 

  不是因為初鳥創有著一張脫俗而又美麗宛如天使般的中性臉孔、或者是他的頭髮是罕見的淡粉色的緣故,也不是因為他明明年紀比宇津木還要大、卻奇異地保持少年似的年輕面孔的這件事,而是怎麼說呢──阿藤印象中的初鳥是有個強烈的『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感受的一個人,不知道是他的專注力只集中在比較狹窄的範圍之中呢、還是說對於周遭的事情並不是那麼在意呢?雖然偶爾也有像是正常人一樣,和其他人普通地互動的時候,但更多時候阿藤都覺得初鳥他的眼神似乎都穿透現實在看另一個只有他知道的世界一樣,對於他身周發的人事物都有一種說好聽點是超脫,說難聽點就是漠視的態度,偶爾有回應也是奇妙到讓人微妙的覺得合不上話題的微妙應答,讓人不知該如何回話。

 

  阿藤的記憶裡,他和初鳥有過的對話與接觸並不多,他記憶裡每次看到初鳥他總是安靜地做自己的事情、不然就是凝視著某處出神,帶著柔和卻飄忽的淺淺笑意、有些心不在焉地微闔著雙目,就連總是陪伴著他的宇津木也並不是每一次都能得到他的注視或是回應──對於這件事情,每次宇津木都以『創只是比較內向寡言』這點去安慰纏著初鳥想說話卻被無視而失落的諾亞、或是因為被忽略而感到尷尬與無措的阿藤,久而久之他們兩個被歸類為晚輩的人都把『初鳥是個不愛和人互動的害羞性格』當作理所當然的常識去認知,也沒往精神或是心理上的問題上去想。

 

  但不管如何,這種情況下宇津木先生能和初鳥先生成為戀人,那怕不時也被忽視也仍堅持陪伴至今,也挺不容易的……換成是我,我很難想像自己能守著一個總是不看向真實的自己、成天沉浸在虛幻的認知世界中的『戀人』一輩子。

 

  和宇津木一起目送初鳥離去的背影,阿藤不由自主這麼想著,而與此同時,他感覺到耳邊又有了像是嗤笑一樣的幻聽──對此已經開始漸漸習慣,阿藤已經有種見怪不怪的感覺,淡定地無視了那若有似無的嘲笑聲。

 

  嘛、這次至少沒有莫名其妙的評語,這應該算是好事吧?

 

  阿藤甚至還有餘裕在心中這麼評斷,不自覺間雙臂環在胸前的他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刻字自己不去思考他現在這樣不知道究竟是從容、還是已經放棄治療似的麻木態度,他對著宇津木說道:

 

  「今晚溫度比較低,我去雜物間那邊拿條毛毯給諾亞小姐蓋,宇津木先生您稍等一下,等我回來就和您一起去實驗樓那邊。」

 

  「去吧。你也不用太著急,如果累的話明天早上再去檢查也行,等替榎本小姐蓋好被子後就去休息也沒關係。」

 

  大概是在戀人的安撫──如果那顆疑似每天都會給的紙星星算安撫的話──過後,宇津木原先比較焦躁的情緒也被撫平,雖然他得知從實光那邊關於阿藤異狀的消息後擔心地直接衝去把他帶回來,但現在似乎冷靜了一些,不像剛見面時那樣幾乎恨不得抓著他直接飛回這裡去接受檢查,宇津木對阿藤微微點了下頭,並這麼說道。

 

  「我知道了,那我等一會兒就回房間去休息,宇津木先生您如果事情忙完的話,也盡早休息。」

 

  阿藤雖然也想盡早了解自己身體的狀況,但他也知道急不得──不說別的,臨時給現在還留在實驗棟加班的那幾個所員添麻煩也不妥當。而且他雖然路上小睡了一段時間,但可能是途中做了惡夢的關係,現在依舊還是感到有些疲憊,他也就接受了宇津木的建議。

 

  拿了條毯子並盡可能不吵醒諾亞地替她蓋上,阿藤思考了幾秒要不要試圖把諾亞抱回房間裡,但考慮到他的臂力並不足以讓他像是電視劇還是電影裡的男主角那樣帥氣而且毫不吃力地公主起一個重量不算輕的女性回房──哪怕嚴格來說雖然身材線條豐美,但諾亞算是比較嬌小玲瓏的女性,但阿藤要阿藤抱起她一路走回諾亞在這裡的房間內還是無能為力。

 

  況且考慮到半途驚醒的諾亞不知道為怎麼樣解讀他把自己抱回房間的意圖,諾亞又對自己外表的魅力十分有信心,有極大可能誤解他心懷不軌而直接上爪撓他的臉,阿藤還是覺得自己還是別亂搬動諾亞好了,不然先不說該怎麼對有時候比較情緒化的諾亞解釋清楚他沒有奇怪的意思,光是他為什麼不打算現在就開車帶她離開這件事就可以鬧很久了,他現在並沒有精力去應付狂暴化的諾亞。

 

  阿藤最後還是選擇就這樣子回房休息了。他之前住在這邊的時候的房間還被保留著,雖然很多私人物品在當初他搬出去時都移走了,但是做為短暫休息的場所還是足夠的,由於阿藤之前在有長假時也不時會回來探望並小住幾天,這裡也還有保留他的替換衣物以及一些基礎的個人清潔用具。

 

 

  簡單的洗浴、換上乾淨而且通常被他當作睡衣的舊衣服之後,阿藤睏意又再度湧上,甚至壓過了肚子因為還沒吃晚飯而隱隱有的飢餓感,他幾乎頭剛沾上枕頭就睡著了,等他一覺醒來,發現已經是半夜三點快四點了,而在睡飽之後肚子也再次強烈向他主張了自己的存在感。

 

  這個時間點啊……也只能自己去廚房弄點吃的了。

 

  看了下手機上的時間,阿藤不由得無聲地嘆了口氣──由於至高天研究所的位置偏僻,雖然是有些賣吃的地方是24小時營業的,但是離這裡都有些距離,而這邊負責伙食的人一般都是宿舍裡會料理的人輪流負責的,此時應該也都睡了,就算沒睡阿藤也沒有理由與資格讓人家替他做頓飯,畢竟阿藤不像宇津木那樣付他們高額薪水還提供他們住宿,只不過是個沒有半點關連但正巧曾住在同棟樓中的人罷了,不管他和宇津木之間是什麼關係都沒有能理所當然去命令他們的權力。

 

  放下手機,阿藤抓了下自己睡亂的頭髮,在躺下繼續睡到明早再覓食、以及現在就自己去廚房找東西吃這兩個選項掙扎了一會兒,他還是屈服於胃部的抗議,認命地從床上爬起,離開了房間準備滿足身體對於食物的渴求。

 

  當阿藤由於不想驚動人──特別是還在客廳沙發上熟睡的諾亞,所以他只憑藉著手機散發的微光摸黑走到了共同使用空間的那個開放式廚房,只不過他看清楚那邊的情況時不由得愣了一下,因為他看到宇津木正坐在那邊的長桌子旁的椅子上,他正撐著額頭處理一疊文件,而文件旁邊擺放著正散發柔和燈光的圓形夜燈,夜燈旁則是一罐裝了各色紙星星的玻璃罐。

 

  「──晚餐剩的咖哩放在冰箱冷藏第一層,直接拿去微波就可以吃了。」

 

  似乎是注意到阿藤來時的動靜,宇津木頭也不抬地就這麼說了一句,他不知道是看到眼前的文件裡有什麼不恰當的內容,說完後盯著紙張的他眉頭蹙起,表情不太愉快地用筆在上面劃掉幾行字後又寫了些什麼。

 

  「啊、好的。」

 

  阿藤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應了一聲之後,旋即猜到宇津木半夜沒睡、又在這樣奇怪的地方辦公的原因,一時心情有些複雜。

 

  大概不僅僅是擔心我醒來之後會餓這種小事,應該也是擔憂諾亞小姐這樣毫無防備地睡在客廳,如果有誰半夜醒來看到了可能會起邪心、偷偷佔她便宜吧?

 

  由於一樓除了宇津木、初鳥他們幾人的私人空間以外,其他地方都是開放給所有住宿的鎖員共同使用的公共空間,其中自然包括了就在出入口這邊的會客廳,而廚房正好是會客廳旁邊,而宇津木坐在這邊的餐桌一抬頭就能觀察到客廳的動靜,也能及時告知可能半夜因為肚子餓而跑來廚房這邊的阿藤為他留的晚飯放在哪裡──唯一的缺點就是宇津木可能要有熬一整夜不睡的心理準備。

 

  而宇津木沒把諾亞搬回屬於她的房間,應該也是和阿藤有著類似的顧慮。只不過和因為疲倦而無意識忽略這個問題、逕自回房洗澡睡覺的阿藤不同,狀態正常的宇津木顯然思慮更加周全,也因為他是真心關心著他們這兩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兒女,才默默地守在這裡、又為了保持興醒也為了不浪費時間而拿了文件進行自己的工作。

 

  就因為猜測到原因,阿藤原先因為知道那些曾被大人們聯手隱瞞的消息、而對這些他曾當成長輩看待的人而有的微妙情緒更加難以言喻了──他們都曾因為各自的私心而隱瞞了他很多重要的事情,但是從一些細節卻也能察覺得到他們都以各自的方式關懷著他,讓阿藤都不知道該去恨還是去愛這些都不坦率的傢伙才好,有時候他都寧可自己像諾亞一樣有著孩子般單純直率、敢愛敢恨的性情,不用像這樣反覆糾結不知何處安放與定義的情感所困擾。

 

  因為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阿藤只好和以往一樣暫時擱置這些難解的問題,按照宇津木所說得找到了冰箱裡為他留的晚飯放入微波爐之後,才宇津木附近的椅子上落坐。

 

  阿藤安靜了一會兒,就準備找點話題讓自己不要維持這樣讓他容易多想一些事情的沉默,他的目光在桌面上游移了一會兒、最後停駐在燈光中反射著微光的玻璃罐上,有點沒話找話聊地開口問道:

 

  「……說起來我好像一直沒有問過,宇津木先生您當初是怎麼和初鳥先生認識的呢?」

 

  「我和創嗎?」

 

  宇津木像是對於阿藤突然這麼問有些意外,他放下了手上拿著的筆,視線也自然落在就放在眼前的玻璃罐上──罐內的星星並不是每一個都用同樣材質與顏色的紙摺成的,但也因此猛一看就像是各色小小的糖果一樣堆積在裡面,而裡面就和初鳥說的一樣,已經差不多快滿了。

 

  似乎像是因為這個問題而在追憶往昔一般,宇津木難得有些出神地望著玻璃罐中的那些紙星星、短暫地凝視過後,才開口以平淡但卻柔軟不少的聲音回答:

 

  「是在大學的時候偶然認識的。那時候的創才剛成為歌手,有一次來我就讀的那所大學時,隨性地在開著美麗的花朵的樹下即興演唱了起來,那時候陽光非常的明媚,照在輕快地唱著歌的創臉上無憂無慮的笑靨上,讓他就像是空中閃爍的明星一樣耀眼──我第一次見到那麼美的場景,所以哪怕那時候的創還未出名,我就已經對他印象深刻了。之後因為一些緣故,我和創搭上話,之後就決定要跟隨在他身邊。」

 

  似乎對宇津木來說那是非常美好的回憶,他彷彿眼前又重現當時的場景一般、自然地浮現了像是冰雪消融般溫柔而又純粹的笑容,這讓原先沒預料到會突然聽到長輩的一見鍾情場面的阿藤忘了去尷尬,而是略有些動容地看著難得表現出這樣柔軟一面的宇津木。

 

  「之後經歷了很多事情,很多、很多……現在創是幸福的嗎?我偶爾也有些懷疑。他雖然一直活在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夢之中,總是像最初見到那樣單純而又毫無陰霾地微笑,但這樣的笑容和最開始也是不一樣的,太過……虛幻了。而偶爾清醒的時候,他對於現實與夢境之間反差而有的痛苦哪怕他無意展現,我也是能夠感覺得到。我該讓他繼續沉醉在美妙的夢幻之中,還是應該讓他恢復真正的清醒──我至今仍是在猶豫,仍是無法明確地做出決定。」

 

  宇津木不知道想起了什麼,他的神情略顯恍惚地望著燈光,以略有些低沉下來的聲音喃喃說著。他與其像是對阿藤傾訴,不如說他暫時忘了身旁有人,因此沒有平時諸般顧慮地自言自語──或許是不習慣的熬夜讓他有些累了,他才對阿藤說出這些正常情況下他絕不會對他人說出口的話語。

 

  阿藤一時也不知道現在自己該不該貿然回話,他只是陷入了沉默,也和宇津木一樣默默凝視著燈光。

 

  ……沉浸在夢中、嗎?是指治療過那個病症之後殘留的後遺症,還是指其他的事情呢?

 

  阿藤此時才赫然察覺,雖然曾經當過幾年的家人,但他不僅僅是不理解自己真正血脈相連的父母的事情,對於初鳥或是宇津木的事情他也同樣都完全沒有去深入地瞭解──是相處太久所以習以為常、自然而然忽略了呢?還是他從未真正關心過家人,才不曾有過深究的想法?作為一個認為當偵探是最適合自己的職業的阿藤來說,不管原因是什麼,這個發現都讓他有些懊惱與挫敗。

 

  ──『我的名字,是從初鳥創那邊獲得的』、嗎?

 

  回想起早先和晴己對話的各種內容,以及他離開前細究似乎充滿深意的提示,阿藤隱隱有了個猜測,但那個猜測有些駭人,他並不想認為那就是真的。

 

  阿藤頓了下,刻意甩去突然浮現在腦中的猜想,他試著問可能是他所知最熟知初鳥這個人的宇津木、想確認了一個問題。

 

  「雖然這麼問或許有些突兀,但我當初的名字,是初鳥先生替我取的嗎?」

 

  「……是這樣子沒有錯。不過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宇津木似乎回過神來,雖然因為這樣突然的問題而略感疑惑,但他似乎以為是磯井來或是實光曾對他說過這件事情,因此倒沒有過於驚訝,只是有些訝然地問了一句。

 

  「沒什麼。只是忽然想起以前的漢字,也就是『晴己』在被阿藤婆婆收養後我自己擅自改成了『春樹』,現在想來會不會有點太輕率了,畢竟是長輩賜予的名稱。」

 

  阿藤自然不能說出真正的原因,刻意露出有些孩子氣的靦腆笑容,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般地搔了艘下巴,隨意找了藉口敷衍了過去。宇津木倒是沒有對他的說詞起疑,只是像是覺得有些失笑般地微微笑了一笑,說道:

 

  「不要緊的,創不是會在意這種事情的人。他知道你改漢字之後,也曾稱讚過那是個好名字──既然你決定要以『春樹』為自己的名字度過接下來的人生,那麼就算把『晴己』這個名字留給過去的自己也無妨。不管是我還是創,都不會因此而改變對你的態度,春樹君。」

 

  宇津木語氣溫和地開解完,正好微波爐那邊傳來了東西熱好的提示鈴聲,阿藤也藉機中斷了話題,對宇津木微笑了一下、表示明白之後,就起身去拿自己遲來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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