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感覺到異樣而下意識地抹了下臉頰上,晴己睜開眼時還有點茫然,不知道手指上為什麼有濕潤的觸感,直到呆呆地發呆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他原來又夢到了那一天的雨夜。

 

  有時候,晴己也想過如果自己真的能天真、或者像諾亞那樣固執地相信自己能接受的一切解釋與觀點,又或是能夠輕易忘記所有造成他創傷與痛苦的回憶的話,會不會現在的他對這裡的所有人微笑時能夠更真摯、也更沒有負擔一點,會不會能活得更加簡單與輕鬆一點?

 

  但是晴己做不到,他永遠也忘不了他失去一切的那一天的雨聲,每次下雨都在喚醒他內心沉睡的悲傷與痛楚,不容許他淡忘那一夜的回憶,雨音中像是摻雜著他母親的哀鳴與弟弟的哭喊、也似乎藏著那個男人嘶喊著讓他逃跑的尾音一般──讓晴己每次聽到下雨的聲響,總會被無情拉回那天的情景之中。

 

  況且,諾亞那樣執拗地堅信著她想相信的『真實』、以她心中的認知斷定一切,將一切分成單純明瞭的黑白兩色看待這個世界,這樣活著真的幸福嗎?真的會比總在過去徘徊的他更輕鬆嗎?

 

  ──晴己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們兩人在都失去了自己的家人之後,不管是他還是諾亞就都再也沒有真正的笑過了。

 

  不同的是,晴己開始將自己的真心抽離現實,演戲般戴著面具扮演著適當的角色,而內心真實的自己則是漠然地旁觀著眼中看到的一切;而諾亞則是必須在強烈地去愛著誰的同時也必須仇視憎恨著她設立好的敵對目標,讓她維持內心的平衡而不崩潰,並且以擊垮她眼中的敵人為支撐自己繼續向前走、活下去的動力──在世人眼中,或許他們兩個不管是誰都是扭曲的吧?

 

  所以哪怕晴己本身也是被諾亞設置為『敵方』而敵視,他卻再怎麼樣也無法憎恨她──那個以前也曾經笑得像是天使般純真快樂、如同麗慈般被眾人所愛的女孩。

 

 

  「……雨還沒停啊。」

 

  因為各種原因、除了東京對外開放的教堂以外,在作為基地的本部和分部都沒有窗戶,於是晴己到了後門那邊稍微開了條門縫看今天天氣如何,感覺到撲面而來的冰寒濕氣與伴隨而來的雨聲,晴己不由得有些失望地小聲呢喃了一句。

 

  因為早一點的夢,以及現在仍未停歇的大雨,晴己的神情不免因為低沉的心情而顯得有些鬱鬱寡歡──只是因為各種原因,他稍稍花點時間就調整好了情緒,或者說至少沒讓心底的憂鬱表露在臉上。

 

  但對於變化莫測的天氣,就算他也是能力者也沒有能夠左右的能力──況且他覺醒的能力也不算強──,晴己看了一眼後,稍微發愣了一下,還是重新關上了門,前往自己的辦公室那邊準備處理的今天例行公務。

 

  上午就在工作間平順地度過了,而晴己也接到了櫃檯的人傘已經歸還的報告,而等到下午時雨終於停了,晴己思考了下晚點再繼續下雨的機率,還是決定按照原先計畫再出去一趟──只不過這次他記得帶把傘在身上了。

 

  只是計畫趕不上變化,晴己才剛換好了外出服並踏出房間後,一個聲音便喊住了他。

 

  「磯井大人,願神之愛與您同在。抱歉打擾一下,我這裡有關於實驗室的事情想要和您討論,您現在方便嗎?」

 

  「蛇淵先生,願神之愛與您同在。您現在和我是同級,沒必要使用敬稱的。」

 

  認出這是誰的聲音,晴己停下腳步,回過身的同時也按照同樣的格式打了招呼,隨即語氣溫和地提醒道──晴己雖然也知道資歷不深而有其他同事矮一頭的感覺,因為他在最開始成為司教後也有這種感覺,但他個人認為蛇淵的能力並不比他差,不如說,由於在來這裡之前有身為老師的工作經驗,蛇淵在管理方面比自己強多了、講解闡述經文更加清晰易懂,因此也並沒有連對他也使用敬稱的必要。

 

  但晴己看到蛇淵彷彿被他這句話噎住話頭一般、無意識蹙起眉頭有些為難的模樣,他心裡嘆了口氣,卻也沒繼續說這件事,他轉開話題,詢問道:

 

  「您想要和我談論的事情是什麼呢?我現在並沒有其他緊急的事情需要去做,您並不需要有太多顧慮。」

 

  「……到辦公室那邊談吧,不會耽誤您太多時間的。」

 

  但蛇淵並沒有粗心到沒注意到晴己已經換好的衣服,他瞥了晴己地衣著一眼,眉間蹙起的皺痕深了一些,但他也同樣沒質疑晴己的話語,只是點了下頭,這麼說道,但這次的語氣稍稍緩和了些。

 

 

  「β要移回這裡的實驗棟保護,並且讓我去照顧嗎?」

 

  聽到蛇淵帶來的消息,晴己眨了眨眼,有些訝異地複述了一次──前者晴己倒不意外,畢竟和本部那邊的實驗棟不同,這邊長期關押α,就連壓制Origin的設備都已經在這段期間內更新升級了好幾代機器,在鬧出β出逃事件後,會決定把β重新押送回分部關著、直到它老實為止,這點晴己多少有所預料,但後一條命令卻真的讓晴己吃了一驚,有些不解。

 

  ──這麼決定的話,諾亞小姐不會大發雷霆嗎?

 

  這是晴己第一個閃過的念頭,哪怕他知道宇津木真正決定的事情,就算諾亞再大吵大鬧、他平時表現得再偏愛晴己,宇津木都不會因為他們或是其他人的反對而動搖──而以前曾經能夠左右宇津木意見的那個人,在那年受傷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在人前了,就連晴己諾亞兩人都沒有權限通過重重關卡去見他,要不是晴己不時能感覺到來自那人無言的注視,他都要以為宇津木對其他普通信徒宣稱的『初鳥創已死』的事情是真話,而非只是為了麻痺當初襲擊的外部敵人而編織的謊言了。

 

  撇開那個人的事不談,事實上不僅僅是晴己招架不住進入歇斯底里狀態的諾亞,就連宇津木其實也挺頭疼開始無理取鬧的諾亞的──事實上,多年來晴己默默觀察過後,都懷疑在無關緊要的各種事情上宇津木對諾亞的縱容不是因為他有多疼愛她,而是單純不想因為一點小事就被一面對熟人時脾氣容易上頭的諾亞煩,不過真的觸及底線時,宇津木也是會毫不留情的懲罰她,所以諾亞大多數時候倒是也挺有分寸的。

 

  只不過β的事情到底算不算在宇津木會容忍諾亞任性的範疇,其實晴己也說不太準──就拿α來舉例好了,晴己之所以在有研究員提出想更進一步實驗時公然表示反對,就是知道自己這麼提議是屬於宇津木願意為了他的意願而做出讓步才開口的。不然如果是說了也沒用的情況下,晴己就算心底再難受也會閉口不言。

 

  不同於對初鳥彷彿要藏起來保護般的嚴防死守,宇津木對於α的事情上相對之下態度比較寬鬆一些,除非晴己打算把α放跑這點不能容忍以外,晴己代表α或是自己認為比較妥當而對於α的事情表示意見時,宇津木通常都會無可無不可地採納──這點晴己也是漸漸摸索後才察覺的,而聯想到α以人的幻影出現時是自己小時候的樣貌,他的心情總有些複雜。

 

  但不管這種區別是為了什麼,至少諾亞是一直以來晴己在她眼中像是狐假虎威、仗著α指親近他這點提出各種意見這點十分不滿,她不只一次因為這件事情而抱怨或是抗議過了──這次連β都要塞到晴己這邊來,諾亞不會鬧翻天了才奇怪。

 

  「是的,是突然送來的消息,我看了下資料,現在β的情況也比較特殊,我想還是先告知磯井先生你比較好。」

 

  而不知道晴己腦中正再擔憂諾亞可能有的怒火,蛇淵微微點了下頭,神情認真地說道──大概是現在這個空間沒有外人,剛才晴己的話也讓他察覺晴己似乎也不太習慣同級的自己對他使用敬稱,他這次倒是改了稱呼、說話的方式也稍微放鬆了些。

 

  「特殊……啊、是飼養的方式和α不同嗎?」

 

  晴己回過神來,稍有些不解地微微歪了下頭,一時沒能猜到蛇淵這麼說的原因,想了想後把他想到的第一個猜測拿出來問道──畢竟植物的飼養方式和動物的飼養方式是截然不同的,而晴己也不太確定宇津木的意思是對β也向對α時一樣只要定期去看一看說說話就好,還是讓他成為β的飼育員,如果是後者的話大概或許真的會麻煩到需要有人對他進行事前說明。

 

  「不、不是這樣的,維持生存機能的事情還是一樣交給負責這件事的研究員就行了。事實上實際情況還要更麻煩一些──」

 

  似乎被晴己的話又再次梗了一下,但看晴己是真的疑惑地望著他,蛇淵揉了揉眉間,吐出一口氣後,開始了說明:

 

  「β它在出逃的期間因為原本的宿體受到重創而轉移到了新的宿體,不只是現在新宿體的狀況因為在融合期而比較混亂,更麻煩的一點是、」

 

  蛇淵停頓了一下,表情變得更加嚴肅了。

 

  「新的宿體是人類──這是最大的問題也是最麻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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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澤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