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既然獵人先生你都這麼說了,那我就沒意見了,我也挺想暖和點的過冬的。說起來,既然你沒有妻子的話,那邊還有其他大人照顧孩子嗎?」

 

  而我這樣的回答對公主似乎是能讓她勉強滿意的合格說詞,她點了點頭,就對於去那邊過冬沒再提出任何意見了,不過她停頓了一下,原先似乎要低頭繼續縫披風的她停下了手邊的動作,卻似乎有些顧慮地又問了一句,聲音中隱含著微弱的警惕──看來孩子也就算了,對於陌生的大人公主似乎都有著戒心的樣子,而猜想到可能讓她有這種態度背後的原因我的心情稍有些複雜,但我知道擅自的猜測與因此而起的憐憫對公主來說與其是安慰不如說是令她自尊心受挫的表現,我並沒有把內心輕微的嘆息表現出來,而是語氣平淡地回答道:

 

  「沒有。那些孩子中年紀最大的也有十四歲了,最小的也有七歲,都是差不多能夠自主生活的年紀了,他們自己管理自己就能過得有滋有味,我其他能拜託看照孩子的熟人都在城鎮裡有自己的生活與需要看護的事物,並不方便為了我的請託而住在家裡,所以那邊只有那七個小傢伙互相扶持地生活,你不用擔心會有陌生的人會出現。」

 

  把幾個孩子自己獨自過活的這個做法說實在也是有些冒險的,我也知道世界上有些事情是小孩子──哪怕是一群讓人難以應付的小孩子──也很難去應對的危險,特別是森林即使是在我有定期清理掉危險野獸、勉強算是安全的區域也可能會遭遇到危機,正常來說我應該找個足以信賴的人去就近照顧他們,這才是最穩當作法。

 

  但問題是我身為殺手的過去是致命的,知道我這個過去且目前還和我有所聯繫、也不會對我不利的熟人可以很輕鬆地被人調查到,即使我可以信賴我那時候到現在的熟人也要顧慮被調查後就像是拔出蘿蔔帶出泥一樣輕易地被人察覺到我那幾個收養的孩子的存在,而在我金盆洗手過後只認識『木訥的獵人織田』的熟人來說,其實我對他們多少都有些保留,很少有人能夠讓我信賴到放心託付家裡那些孩子,而那種付錢辦事的保姆還是保鑣之類的就更不可靠了,他們能收錢後替我辦事也能收到更多錢後替其他人辦事──於是在我堅決要隱瞞我與那些孩子有所聯繫的證據的情況下,我的選擇本來就很有限,想到最後才變成了現在這種我定期回去看一看並清理他們住處附近的威脅、平日都是他們自己共同生活的模式。

 

  那些孩子都很懂事,知道我的顧慮後也沒怪我以這種方式讓他們獨立生活,不過從他們只要條件適合白天總會跑去附近的鎮上玩耍、直到黃昏時才一起回家的這點看來,他們確實還是希望在更熱鬧也有可靠的大人看照的環境中生活,而非像我這樣獨來獨往、離群索居地在森林深處的住所中度過沒有工作或外出必要的閒暇時光,當公主這麼問而讓我意識到這點後,我內心深處湧現輕微的歉疚感──有的時候我並不清楚被我這樣子麻煩多多的人所收養,對那些孩子來說算不算好事,即使他們有好幾個都是無處可去的流浪孩童或是被捨棄的孩童或失去雙親有無人願意接手的孤兒,但世界上的壞人很多但好心人也同樣很多,或許如果沒有遇到我,他們能遇到能提供更富足生活也能給予他們更多的愛與更好的生活環境的收養者也說不定,而過著非這樣子只能和我同樣把家庭組成的事情當成祕密般遮遮掩掩地過活。

 

  「……是這樣子啊,聽起來你替孩子們選的居住地是個藏身的好地方。那我們甚麼時候過去?」

 

  可能知道不會有她不清楚本性、可能會傷害她的大人在孩子那邊後,公主似乎稍稍鬆了口氣,側頭露出了一個微笑,也終於收回了那估量我是否在說謊騙她而有的透徹到有些冰冷的眼神──我終於知道我終於過關並提議得到了公主的許可了,我不由得鬆了口氣,因為些微的緊張感而一直懸著的心也緩緩落下。

 

  「這兩天收拾一下要帶給孩子的東西就可以過去了。對了──殿下妳的身分應該暫時不能暴露對吧?那我去那邊的時候可以直呼妳的名字嗎?」

 

  我回答了公主的問題後,假裝若無其事地、語氣盡可能稀鬆平常地問了這麼一句,並以眼角餘光確認公主對我提出的這個要求的反應。

 

  基於怕公主的反彈以及我認為就算目前對方是俘虜我也應該維持一定程度的敬意的這類原因,我在這段期間總以『殿下』這個稱呼來呼喊她,即使這個稱呼與這個有些破舊的小木物中一點也不相襯──但喊了一段時間,多少覺得這個稱呼過於生疏與彆扭,也容易被無意間聽到的人猜到公主真正的身分,我也覺得差不多到了可以改變一下稱呼的時候了,於是才趁著帶公主去見孩子們的時機這麼試探了一下公主對此的態度。

 

  「──說的也是呢。那叫我太宰吧,對孩子們介紹我的全名是太宰治就行了。」

 

  聞言,公主抬眼將她明澈到能清晰映照出一切真實般的眼眸深深凝視了我一眼,我一瞬間有種自己內心悄咪咪的隱密想法被她給一眼看破的錯覺──也或許是真的被看破了──,但她沒有任何表示,只是像是沉思般地短暫的沉默過後,她裝做什麼也沒看破的樣子若無其事地點頭同意了我表面上給的理由,並給了我一個與『白雪』完全不沾邊的假名當作稱呼。

 

  我不禁一怔,白雪雖然並非什麼常見的名字──至少在公主出生以前是這樣子的──,但前王后由於和國王成婚多年後久久不孕,終於懷上了公主的時候可以說是舉國都轟動了,畢竟國民們都很清楚我們的國家是誰真正耗盡心血撐起來的、無不敬愛前王后(至於國王那糟心的傢伙不約而同被無視了),當初關於公主出生前不知真假的趣聞以及白雪這個名字的由來隨著這個喜訊傳遍了全國上下,那時候公主的名聲還沒被日後各種緋色傳聞聯繫在一塊兒、那是少數關於公主的正面傳言故事,也因此在公主的名字傳遍全國後,在那之後幾年出生的女嬰中同樣被取名為『白雪』的人數激增、直到現任王后上位並公主開始被奇怪的流言纏身後才漸漸比較少有取同樣的名稱的女孩兒,但之前那相當數量的白雪女孩兒的存在也讓『白雪』這個名字變成了和『瑪莉』或『珍妮』一樣滿大街都是的菜市場名,即使我直接喊公主『白雪』,孩子們也不見得會意識到公主就是那個最有名的『白雪』本人。

 

  但與此同時,我卻莫名有種這個假名才更適合公主、讓我喊出口也更加自然的奇怪感覺,甚至有種這個名字才是公主真正的名字的感受湧上,但還來不及申就這樣的奇怪想法的來由,我就已經不由自主地開口呼喚了一聲:

 

  「──太宰。」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突然想這樣喊了這一聲,但是說出口後感覺並不壞,我看公主──太宰向我投來詢問般的視線,我沒話找話地硬接了一句來解釋我突然喊她的原因:

 

  「這樣子喊妳,可以嗎?」

 

  「嗯,就這樣子喊我就行了,之後也別喊錯了。」

 

  太宰微微一笑,提醒般的這麼說了一句,就低下頭盯著手上的針線繼續了之前進行到一半的縫製工作,顯然沒有再談其他話題的意思了。我這段期間相處下來也知道是太宰失去了談話興趣的表現,我本來也就不擅言詞,於是也就沒再強行找話題繼續談論下去,我應了一聲後便也拿起被我擦拭到一半的陶罐,繼續擦了下去──之前太宰用陶罐碎片自殺時由於差點因為陶罐放久了卻沒清潔而變髒了而導致傷口感染發炎,而在那之後我看著家裡那些不常用的陶罐的灰塵與髒污都一直有種心底梗著一點什麼的不舒坦感覺,於是就陸陸續續把那些閒置的陶罐拿起來一一清潔乾淨。

 

  倒不是為了讓太宰之後又想要用陶罐碎片自殺時降低感染的機率,而是單純是太宰之前的那次事情讓我意識到這些這些沒用上的陶罐擺著也沒用、甚至還可能造成一些不令人愉快的意外事件,我打算都弄乾淨之後在後院的推車裡堆起來、等事情的風頭過後拿去二手市場賣掉來換取一點金錢,正好也可以稍微填補一下我這段期間被迫暫時休業而沒能接委託賺錢的空缺──雖然這種舊陶罐、又不是那種有收藏價值的良品,就算要賣應該也賣不了幾個錢,但聊勝於無、也總比放著再導致什麼問題來得好。

 

  再加上現在沒了委託工作,除了定期巡邏住處附近的例行工作以外,剩下就是隨時都可以處理的家務活,而公主因為討厭一直輸而不怎麼和我玩牌後,我只能在有限的範圍之內活動也多少有些沒意思,於是乾脆做點之前因為各種原因而拖延著直到忘記處理的事情──而整理這些每次不小心撞到都會想著『找個時間處理一下』但每次都因為處理的優先順序不高而被我放到忘記的這些陶罐,也是我堆積至今仍未處理的雜務之一。

 

  而就這樣子,我們兩個各自坐著手邊的事情、而我還不時看一眼公主的身影,就這樣子度過了今天剩下的閒暇時光──而晚上收拾了一下其實也沒多少收拾必要的行李(主要是帶上太宰自己做的那些替換衣物),隔天一早就帶著太宰前往孩子們所在的另一個住處那邊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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