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葉居

９

　　果然，是用同樣的規則啊──

　　等門在回程的路上，他才打開紙條仔細閱覽上面的數字串列，在鹿眼中完全意義不明的串列，卻是他不用幾秒就可以看出實際內容的數字列的內容──就和鹿所說的一樣，奈奈西確實是把咖啡類的配方轉換成了數字，而也和門所猜測的一樣，那是使用與他自創語言同樣的規則而轉換成的訊息。

　　證實了這點後，門心情不由得有幾分複雜，同時也難掩疑惑。

　　如果說奈奈西在手臂上寫筆記，不過是因為本來就很容易受人影響的他看門在那邊寫久了，也有樣學樣的模仿，而事後之所以匆忙又擦掉，大概是還不習慣自己手上留著字跡才這麼做的，雖然讓門覺得有點驚訝，但也可以笑一笑就簡單的接受下來。

　　但是奈奈西不是用文字，而是也同樣是轉換成數字在書寫，這點就讓門稍微比較關注了。

　　原本門也只以為奈奈西是胡亂用簡單但直接的常見編碼轉換方式轉換成數字而已──畢竟把文字轉換為數字的想法並不是門獨有的創意，只不過是他用的轉換方式是最複雜也是只有自己知道的規則，這個規則才是獨一無二的──，但剛剛他才看了一眼，馬上就察覺到不對，而現在仔細一看，果然和他同樣是用自創程序語言的規則──也同時是架構『管理程式』的語言規則寫成的。

　　這件事就只代表一件事，就是奈奈西已經超出他預期、先行領悟了原本只有他才知道並熟悉的特殊規則。也代表著哪怕他現在旗下的那三個駭客沒辦法攻破管理程序、在這方面他也能夠輕鬆碾壓他們，但現在已經知道規則的奈奈西如果一時興起打算入侵管理程序，只怕就算門能憑著八年這段時間的經驗差勝過對方，卻也不像之前那樣能夠那麼輕鬆的應對，更不可能像對榛他們那樣，光靠著管理程序的自動防禦機制自己運作就能夠反制他。

　　而且關鍵是，之前哪怕在製作『管理程序』時，門使喚過奈奈西幫忙，但對於關鍵的自創語言，他都不曾給過對方任何提示，只是讓他自己去猜──而那時候奈奈西有時猜中有時也沒猜中，對他們日後研發出來的自創語言的理解還是七零八落的，但一轉也沒想到也才沒幾個月，奈奈西卻脫胎換骨一般徹底理解並且找到了正確的規則，這讓門稍微有點驚訝與意外。

　　不知道什麼時候，奈奈西居然已經完全理解並整理出規則了啊……不過，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雖然門也對奈奈西這麼短的時間就忽然懂了這些而感到疑惑，但由於自己知道自己的能耐，他也只當作奈奈西因為有他的介入所以現在的他開竅的比較早，對此倒沒有過於耿耿於懷，真正讓他不解、在意的地方是奈奈西居然沒有第一時間跑過來和他印證這點、並且得意的尋求表揚，而是默默的把這件事情隱藏下來，沒和他透過一絲風聲。

　　按照門對奈奈西的理解，他並不是那種想出答案只會一個人暗地裡偷著樂、自己高興完就算了的那類人，小時候的他還算是比較有表現慾的，對陌生人或不太熟的人他會比較克制一點，但對親人、或者是想要親近的熟人，他都不吝惜展現出自己的能耐，想出什麼難題的解法之後也特別渴望得到認同，希望能夠得到誇獎或是被投以讚許的微笑──之後他之所以漸漸的沒那麼愛現了，不過是單純因為已經沒有那個能夠包容他小小的驕傲、他炫耀成果後也願意對他露出笑容而不是心生厭煩或忌妒心的炫耀對象罷了，再加上各種各樣的原因，才逼得他慢慢變得比較沉穩內斂一點。

　　門自認為這段時間裡做為『哥哥』，在不被知道真實身分的情況下，他照理說應該也可以被奈奈西算成是比較親近的人之一。而如果奈奈西想出規則、有那個自信的話應該也會和這個創出規則的人確認這點，就算不是這樣，在同樣的領域有著能夠理解他的才能的知識與見識的門照理說也該是奈奈西炫自己的成果的對象，但偏偏這次奈奈西卻什麼表示也沒有，這點就讓他不由得有一點介意了。

　　莫非，我這樣的感覺不過是我自己一廂情願？奈奈西其實還是把我當作外人，不是可以用炫耀才能這件事來撒嬌的對象，才沒提過這件事情？還是單純只是因為對於自己是不是真的破解了並沒有自信？

　　如果是後者的話，門覺得不太可能，畢竟從那幾個數列看來，奈奈西相當漂亮的用了同樣的方式轉換了內容，如果能做到這樣，可以說挑戰翻譯管理程序的架構與內容是十拿九穩的，而以他對『自己』的認識，他並不是會了那一絲些微的不確定就裹足不前的人，也因此，門直覺得認為更可能是前者。

　　雖然知道自己就是那樣子不討人喜歡的類型，但是奈奈西就連沒當成『自己』而提高標準挑剔，以看待『他人』的眼光也覺得不會感到親近這件事，想到這個可能性還是多少讓門受到了一點打擊。

　　不、雖然以我們這種只要是外人都覺得比自己耀眼和令人讚嘆的性格，奈奈西又不知道我現在真正的身分，應該也不至於同樣覺得我是個噁心的傢伙──大概吧？

　　雖然自己旋即也否定了這點，但門仔細一想，卻又開始有點不確定了──其實嚴格來說，門也不算是很喜歡自己這種人，雖然也沒討厭自己討厭到會自殘或是自殺的地步，所以也才就這樣活到二十幾歲，而奈奈西就算不知道他就是『未來的自己』，但會不會也因為查覺到他們兩個人有同樣的本質與個性而也覺得看不順眼這點，門就不是很肯定了。

　　大概也可能是還有其他理由也說不定，在這裡猜測也沒用……等等直接問奈奈西吧。

　　就這樣子一路思索著，也不等門想出個具體的答案出來，他就已經回到公寓之前了，他就暫時結束腦中的思考，同時做出了這樣的決定──反正身為這個規則的創造者，門也不是沒那個資格問其他人與這件事情相關的問題──，他隨手將鹿給他的筆記放到口袋裡之後，便開門入內。

　　一進入公寓，門一眼就看見了擺在傘桶裡的鮮花──大概是奈奈西找過之後沒找到適合的容器，所以鮮花還是一樣暫時放在了傘桶裡，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捨不得漂亮的包裝就這麼拆了，還是怕散放的話花看上遇參差不齊的沒那麼美觀，包花束的那些亮麗的包裝紙以及蝴蝶結都還沒拆掉，就這樣子整束被放在了傘桶裡。

　　花啊……對了，剛剛也忘了問奈奈西這是誰送的，明明也不是什麼特別的節日，今年生日也早就過了，突然收到花束什麼的感覺不太尋常。

　　看到花，門才又想到這一個早先一點也讓他有些在意的問題，門不由得凝視了那束花幾秒，直到奈奈西慣例的招呼聲傳來才讓他回過神。

　　「門哥哥～歡迎回來～今天哥哥你回來得好晚啊，我還以為今晚哥哥要和工作那邊的人一起在外面吃、我晚餐要自理了呢。」

　　奈奈西帶著和往常一樣的笑容迎接了他，用輕快的聲音這麼說到，而仔細一看，坐在沙發上的他也已經點開了網業外賣菜單瀏覽了，但從那一堆還沒關的視窗看來，應該是還在挑選中、還沒有決定並送出訂單。

　　可能是回來途中都在想不相關的事情，門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為什麼奈奈西會提到他『工作那邊的人』，腦袋轉了下才想起早點遇到奈奈西時，為了趕人他就拿『工作』來解釋他約人見面，於是他頓了一下，才微笑著開口回答道：

　　「我和他們也還沒熟到可以一起吃飯也不覺得尷尬的地步，只是談話談得稍微久了一點……畢竟還有很多需要協調的事情、費了點勁。奈奈西，功課有記得做了嗎？」

　　為了不讓奈奈西追問更多細節，門轉移了話題，問了奈奈西一句，並在沙發上坐下。

　　「有啊！從可可小巷回來時就寫了！今天我沒有忘記這個啦！不說這個了，門哥哥晚餐想要吃什麼？」

　　大概也是知道前陣子自己因為還在適應繭居日常到學校生活的節奏轉換、常常忘了『作業』這種東西的存在，奈奈西刻意強調了一句，大概也是不想聊作業這類掃興的話題，他之後便迅速的問了其他的問題。

　　而門本來也不打算檢查一下奈奈西的功課，畢竟都是自己，他還算是對自己會老實完成旁人交代下來、而自己也該做的事這點有信心──雖然人都有擅長和不擅長的事情，做得好不好又是另一回事了，而這點門也沒有什麼完美主義、非得督促奈奈西做到最好的念頭，至少完成了、讓人挑不出太大的毛病就行了，因此他也就沒有繼續問下去，和平常一樣兩人看起了菜單後一起做出了決定。

　　而等外賣的時間是慣例的閒聊時間，門雖然是總被人說過於直接的性格，但畢竟他二十幾年也不完全都是白過的了，很多事情這些年實際上遇到後的經驗可以補足他一點觀念上的偏差與不足──所以哪怕他其實更想要問一問奈奈西筆記用的轉換法的事情，他想了一下，也覺得一開頭就說這個似乎也有點太突然了，於是他便又問起了奈奈西關於那束花的事情。

　　「對了，早先一點沒時間多問，怎麼會有人突然送你一束花？有什麼特別的緣由嗎？」

　　其實如果沒從鹿那邊知道奈奈西曾在店裡上班時在手臂上做過數字筆記的話，這個問題是在一堆可以閒聊的日常瑣事之中比較讓門會去在意的。

　　畢竟他們家裡沒有用鮮花裝飾居住環境的習慣，而且平時正常人也比較少送花束，除非是女孩子正被追求時才比較有機率收到，而像他們男生也就是在婚喪喜慶的時候才有機率收到，而就門自己的經驗，除非他以前曾經住院幾天時收到之外，就只有從學校畢業時在父母那裡收過花束，而奈奈西很顯然現在都不是有上列那些狀況，所以他才有點兒疑惑。

　　「啊、這個啊，是為了慶祝我回去上學才送的，我收到的時候也嚇了一跳──對了，難得收到花束，門哥哥和我一起拿著拍照留念吧！不然這麼漂亮的包裝拆了之後就沒了，感覺也很可惜。」

　　奈奈西也沒有遮掩的意思，爽快的回答了門的問題，然後說到一半似乎是臨時起意，便突然的提出這個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