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葉居

２０

　　門坐到床邊，輕觸著盒身、並仔細的看著那幾個字，希望是自己倉促之下看錯了、把其他字型相近的字看成那個名字，但是在月光中反射著金光的字體卻依舊清晰的映入他眼中，也依舊是那幾個字。

　　他一時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什麼心情，和剛剛看清楚人偶的臉龐一樣，他剛剛看清楚這行小字的一瞬間腦中也一片空白，就這樣盯著木盒坐了好一會、直到手腳有點發麻之後，才暫時恢復的正常的思考運作。

　　他這才注意到這個小盒子旁邊有著印著『Ｃｈｉｌｄｏｌｌ』有如音符般的花體字樣的紙袋，紙袋裡也有另外兩盒大小到外觀相似的盒子，門想起剛剛小阿心人偶動彈的模樣，他謹慎的稍微打開一個縫瞥視──發現裡面分別是依照他和奈奈西現在模樣所坐的逼真人偶，不過那兩個人偶眼睛都闔著、很老實的躺在箱子中沒有突然睜眼或是動彈。

　　而在盒子邊，門找到了一張訂製這三盒娃娃的收據以及一張卡片般的紙片──紙片上寫著『已經依你所提供的圖像做出了這幾個孩子，請好好的善待他們，定期陪他們玩耍、替他們清潔與替換衣物。關於照料的方法附在盒內底部的說明書中，請嚴格依照上面的指示進行相關操作。』；而收據上是一筆讓門看了一時也有點吃驚的金額，最下面寫著分期付款的方式以及『請按時付款，不然你那裡發生了什麼怪事請恕我不提供任何幫助。』。

　　看完紙條後，門在稍微搜索了奈奈西沒每天睡後、反而比每天都在使用時更凌亂的房間裡的其他雜物，雖然是有些奇奇怪怪、完全意味不明的東西在，但就沒有其他有關的線索了。

　　等能想到的東西都調查過一遍了，終於冷靜下來的門坐在客廳，凝視著水族箱，開始了思考。

　　門在看了那個紙袋裡的便條之後，基本上已經確定人偶小阿心模樣與他知道的那個孩子如此相像並不是碰巧而已，那就是奈奈西以什麼為藍本讓人製作出那個人偶的，而讓他在意的是，這背後代表著的到底是什麼？

　　只是正巧奈奈西描述的形象被做出來是與那孩子相似的嗎？還是奈奈西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遇見並與那個孩子有所接觸，才打算做出一個同樣臉孔的娃娃去討好那孩子？或者是他交的朋友有誰正巧與那孩子容貌相似，才導致這種情況發生？還是以上皆非，是他沒想到的其他可能性？

　　第一種不是沒有可能，但如果只是描述正好相同也就算了，連給名字取的名字也是一樣的話，再說是巧合就有點牽強了。因此門想歸想，並不認為這個猜測的可能性有多大。

　　第三個可能性並不高，雖然說有種都市傳說是『世界上有三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但這也只是都市傳說，就他自己認為，之所以有這種情況大概是有幾種類型、俗稱『大眾臉』的長相很容易出現容貌乍看之下十分相像的，而長相越出眾或越特殊的越不容易出現容貌相似的情況，有的話遇見的機率也非常低。而就門自己來說，他活了二十二年，除了回到八年前建到過去的自己之外，他還真沒有見過和自己沒有血緣關係卻長相一致的人，而就算是過去的自己，現在容貌與二十二歲的他也不是完全相同，因此他認為這個可能性可以暫時不去考慮。

　　而相較之下，雖然第二種猜測可能性比較大，而且先不說門由於來的時候有稍微調查過一下，他知道八年前才六歲的那孩子在比較遠、基本上沒可能出沒在這附近的地方上學，八年後似乎是因為他父親工作的關係才搬到離這附近比較近的地方、才讓他有機會認識那孩子，除非奈奈西有機會跑到他們可能出現交集的地方才有可能見面──但如果是這樣，反常的跑到那麼遠的地方、一直有在關注奈奈西大致動態的門不可能不知道。

　　而且除此之外，門在調查過奈奈西目前不管是好友名單還是ＰＯＴＵＲＩ上有交換聯絡方式的對象裡，沒有一個是類似的長相的人。而如果交情沒有到了會互加好友的情況，門想奈奈西應該也不會特意花這麼一大筆錢去做那孩子模樣的娃娃，而他想奈奈西應該也不會對個才六歲的孩童產生一見鍾情感覺才做了這樣出格的事情──他們就算怪異也還沒變態到這個地步，就算門當初對那孩子頗有好感，由於有著八年的年齡差，那也是身為一個大人對一個感覺潛力無限、又努力認真的孩子的疼惜與喜愛，哪怕對於那孩子也似乎不討厭自己、甚至像是很在乎他似的表現覺得很高興，他也沒有往那方面想去或是打算走上羅莉控的不歸路。

　　那除此以外呢，如果奈奈西真的是照著那孩子、深琴心的模樣做出這個人偶的，那他是什麼時候認識那孩子的？

　　門對這點感到十分在意，而且這件事確實也不太尋常，至少他無法一時馬上替奈奈西想出合理的理由來解釋。

　　而且，有一個猜測、或是疑問剛才一直在他的心底不時浮現，這才是讓門心情輕鬆不起來、無法一笑置之，當作不過是碰巧的奇事放過的原因──雖然他自己也覺得這個猜測有點荒謬，但他卻不禁去思考一件事，就是會不會奈奈西經由某些管道，在他沒注意到的時候也知道了有關『未來』的情報。

　　這種事情並非完全不可能，他們的性格偶爾會突然因為可能旁人感覺沒什麼特殊的事物而突然一時興起而對某些東西產生興趣，而他們的能力也總能讓他們找到達成他們想法的辦法──當然並不完全是萬能的，和人際以及人心這類就算有數據也很難辦成的事情就算找到了認為可行的辦法，以他們對這方面的不擅長也很容易搞砸──，但事涉及程式、機械、數學這類有著絕對不變的定律與規則的事情，他們都可以找出方法。

　　要是奈奈西某一天突發奇想的對了自己的『未來』有了興趣、暗自研究分析可以窺知『未來』的辦法的話，門想既然他自己都能做出了回到過去的時光機，那麼奈奈西應該也能夠順利透過程式還是特製的機械而找出知道『未來』的辦法。

　　而且不去想也就罷了，現在門一回想起來，這段期間以來奈奈西也並不是沒有其他之前他自己找到解釋、就不去深究的奇怪地方，像是最早是奈奈西感冒好了隔天突然感慨的講了奇怪的發言、他沒有任何徵兆或是表示就突然外出的事情，還有他彷彿早就決定目標一樣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在稍遠的可可小巷、琥開的咖啡廳那邊打工的事情，他重新與人交流也順利交到了朋友、目前也還沒有被誰給絕交的事情，比以往都還要積極的帶著笑容接近他、談論一些以前兩人很少談到的種種話題，哪怕被他試圖推遠，比起單純的接受下來就算了、他選擇了依舊想辦法繼續回到他身邊的做法，彷彿早就熟悉多年一般飛快的掌握了他們自創語言的事情──仔細一想，奈奈西身上的破綻多到讓人吃驚，只不過是他現在終於開始懷疑才終於注意到罷了。

　　──真的是這樣子嗎？是這種可能性的話……

　　門腦中閃過種種猜測，但每一個都是似乎有可能卻又不確定，其實要弄明白的話說簡單倒也簡單，不管是利用『管理程序』再一次檢視奈奈西的歷史記憶資料、還是直接進房間把政毫無防備的呼呼大睡的奈奈西的記憶直接讀取他想知道的部分，他都可以馬上得到答案，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卻不太想這麼做，所以哪怕在這裡坐了這麼長一段時間，他也沒動身去管理室或是回房裡去。

　　門他想親自去問、聽奈奈西親口說出答案──哪怕答案可能不是他想聽到的，也可能奈奈西不會老實回答，但他卻不知怎麼的只想這樣子做。

　　緩緩的吐出胸口在思考期間淤積的悶氣，門看了下天色，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天色已經染上了些許屬於白天才有的光明與色彩──他居然不知不覺坐在客廳裡想了一夜。

　　但即此如此，可能是現在精神因為剛剛一直思考事情、腦袋不斷運轉的緣故而還處於亢奮的狀態，現在哪怕有些疲憊了，他仍是沒有絲毫睡意，就這樣靜靜的凝視著窗外的天色逐漸明亮起來，等待著奈奈西甦醒後即將開始的談話時刻來臨。

　　「咦？門哥哥，今天怎麼起得那麼早？沒睡好嗎？」

　　差不多到了平時該去上學的時間，還穿著睡衣的奈奈西才從房間裡晃了出來，原本表情還有點迷糊茫然的他看到門已經坐在沙發上了，似乎嚇了一跳，表情稍微清醒了些，訝異也帶著關心的問了一句。

　　門看向奈奈西，他現在身上的鵝黃色睡衣是之前他留意到奈奈西總穿著從老家帶來的那幾套制服並不適合後買的那些衣物之一，也是那堆衣物裡唯一比較可愛風的──因為這套印著小鴨子的圖案是真的挺好看的，而且又不是外出服，門想說稍微可愛一點應該也沒問題，所以那時候門還是忍不住買了下來。之前看奈奈西沒什麼異議的穿上這款睡衣，門還沒有多想，但現在知道奈奈西可能因為某些管道知道『未來』，雖然不清楚他是否知道了『門哥哥就是未來得自己』這個情報，但至少應該知道了琥是駭客、那孩子的事情──哪怕這可能不過是他猜錯了或想多了，現在看他穿著這套衣服、臉上帶著毫無虛偽的關切神情，他心裡還是有幾分微妙的情緒油然而生。

　　「沒什麼。今天你不用去上課吧？坐下來，我有事情想和你稍微談一談。」

　　也不知道該不該說是幸運，今天正好是假日，而奈奈西大概是平時早起慣了裁這個時間點起來，門簡短的回答之後，手指輕輕敲了敲桌上那個刻著『阿心』的木盒，從語氣平靜的說道──木盒是他決定要和奈奈西談話之後從房裡拿出來待用的，為了怕裡頭的人偶中途又自動啟動跑走，門還特地用了一捆繩子大概綁住了盒身，而也不知道是他的猜測中了，快早上時，木盒發出了奇怪的細微咚咚聲，似是裡頭的人偶在動時敲到了盒子上面，現在也不知道是試過之後明白自己暫時是出不來了、倒是老實些了，不然早先裡頭的動靜還真不算小。

　　這才留意到桌上的盒子似的，奈奈西愣了一下，似乎也明白了門要談些什麼，也沒多問，應了一聲之後，便乖乖坐下，安靜的等門開口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