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吾緊接著說『這目前是只有異能特務科才知道的機密消息,請織田先生您保密』這句話後,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受大巨大衝擊的迷茫中隨口應了些什麼,安吾就似乎被叫回去工作而在簡短告辭之後掛斷了電話,徒留我聽著聽筒中的忙音並望著眼前的粗笨的電話機身發呆,一時間仍回不過神來。

 

  ──太宰就是昨晚篡位成為首領的人?這怎麼可能?

 

  我把手上的話筒放回機座上,心中的茫然已經隨著重新運轉的思緒而收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滿心的疑惑不解,我離開電話亭內後也沒有急著離開或是回偵探社,而是從外套口袋中抽出一隻已經被我納入日常煩悶時用來轉移注意力專用品的咖啡味棒棒糖、靠在電話亭的外牆上一邊咬著糖果一邊望著遠方高聳且坐落有序的那五棟黑色大樓,眉頭沒忍住慢慢地蹙了起來。

 

  在安吾說昨晚謀害前代後繼任的首領是前任幹部時,我腦中閃過了尾崎紅葉等人,以及其他可能有野心也有能力、但礙於港黑幹部之位就只有五個而只能留在替補位上的一些比較有名的準幹部我也都在腦中過了一遍(畢竟在不明就理的外人看來幹部和準幹部就只差一個字罷了,可能弄不懂其中飛躍性的差距),但我唯一沒想過那個人會是太宰。

 

  並非太宰沒有那個能力,事實上,在各有特長且人才薈萃的黑手黨之中,太宰即使並非方方面面都完美無缺、但以頭腦相關的能力還有功績來說他也是最出類拔萃的一個,甚至我聽其他人又懼又畏地說過太宰加入黑手黨後所創立的功勞是港黑歷代幹部來說也相當罕見的──但太宰直到十七歲快十八歲才終於登上了幹部的位置,並不只是他先前待在港黑的年資和他本人年齡都還太輕的緣故而被壓了功勞只停留在幹部之下的位置上,而是太宰本身就對於往上爬這件事情沒什麼興趣,是直到就連底層的人也對太宰遲遲沒成為幹部的事情開始有了議論和一些奇怪的猜測後,可能是森首領迫於言論也可能是單純覺得確實該到時機升一下太宰的職位了而私底下進行過勸說,太宰才興致不怎麼高地成為了幹部。

 

  在我與太宰剛相識那一會兒之前,我聽太宰大略說過他曾為了與搭檔競爭而有一段時間對於升職這件事情表現比較積極,但他和我相遇的那個時候似乎就已經開始感到厭惡與煩膩了──和我認知的一樣,太宰也清楚在組織只要制度越森嚴縝密的情況下、組織中所有成員都不過是組成這一龐然大物的其中一環,而在我看來他似乎也很清楚自己加入之後只是做為一個由於頭腦過於好用而不斷被過度使用而創造出驚人成果的工具罷了,但他的心靈卻不代表他就適應甚至適合一直被當成某種工具去使用、並創造出那些讓黑手黨中其他人甚至都為之戰慄的成果,即使森首領似乎試圖灌輸讓他能以組織的一員為傲的想法也一樣不能感變他情感上因此受到壓迫的事實。

 

  事實上在當初成為幹部後,逃出慶功宴的太宰甚至抓著我大吐苦水,那時候他隱藏在故意誇張搞笑的哀號表情下、我確實感覺到他對於登上那個注定只會讓他不得不背負更多有形無形事物的高位這件事情的真切的痛苦與不情願。

 

  只不過那個時候我有意克制並維持與太宰之間那條名為『友人』的界線與距離,再加上我知道太宰確實不希望他心底的悲鳴被誰隨便挑破並曝曬在他人的眼光下,特別是我那個時候還沒有決心與勇氣要跨出那一步去觸碰他內心真實的情感、與接納和安撫他內心藏著的那個不自覺地總是在哭泣的孩子般仍稚嫩無助的真實自我,我也就什麼都沒說,只是隨口應和、並努力絞盡腦汁想些能讓太宰開心或放鬆一點的回應與他閒聊──但我也因為這件事情,深刻理解到對太宰而言,他對於在黑手黨的地位更進一步這件事情是真的毫無興趣,即使黑手黨中有無數個野心勃勃想幹出一番事業的青年或中老年人,但那些人之中絕對不包含太宰。

 

  這樣的太宰居然主動推翻森首領的統治登上了首領之位、甚至還做出了我原先認定他絕不會做的把心中重視的人謀害了這種行為,怎麼樣我都難以置信這會是真的──事實上,如果說這個訊息的人不是從不在這種事情上開玩笑的安吾,我甚至會把他當成又一個不了解太宰又對他心懷惡意的人編出來的不實謠言而不去採信。

 

  但如果相信了安吾的說法,那我就不免有些困惑起太宰到底是為了什麼才這麼勉強自己去做不符合他本性的事情的,而且原先擔心他昨晚是否重傷才陷入昏迷的擔憂不但沒有因為這個消息就抹去,我反而更擔心會不會我不幸猜中了,昨晚太宰其實是在港黑私設的加護病房裡躺著,而想親眼確認對方的狀態的想法更加蠢蠢欲動了。

 

  ──太宰應該不會以為我過去幹殺手那個時候掃尾不乾淨到他只能成為港黑的首領才能全部解決的吧?

 

  而真正讓我產生不祥預感的,卻是這個突然從我腦中冒出來的、關於就連當上幹部都嫌麻煩與厭惡的太宰成為首領可能的理由──如果這不是我自作多情而想多了,而是真的是如此的話,這份情義真的是沉重到讓我有點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這個想法也讓我認真反思了一下我到底在太宰眼中有多不僅慎、以至於他認為我過去留下來的安全隱患多到像是裝滿了各種來源不乾淨的盜版軟體的舊式電腦一樣無藥可救,讓他只能選擇用這種方式幫我防堵過去捅的漏子──但不可否認以上一周目結尾我們單純的朋友關係來說(雖然我算是在偷偷暗戀對方,但太宰那邊我有點不太確定但他沒挑破這件事情就不算在內)來說,太宰能做到這種程度確實讓我內心有些震動,也更不相信那所謂的謀害前代的說詞了。

 

  畢竟就連單純是朋友的我他都能做到這種程度,更不用說有幾年的養育與教育之恩的森首領了──說真的,在知道太宰就是港黑的新首領之後,我倒不覺得這次是他預謀以久的叛變了,而更可能是森首領臨時遇到了刺殺還是其他什麼變故才導致他不得不趕鴨子上架地成為首領、並為了保護重傷的森首領的安全才對外宣稱先代已死,而就算是倉促登上首領之位,以太宰的手腕和本領來說能相應的處理措施做得像是預謀已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揉了揉眉間,只覺得難得認真去思考我不擅長的事情而現在我的腦袋隱隱有些脹痛,然後終於後知後覺地想起不知不覺間被我咬得奇形怪狀的棒棒糖塑膠棍並讓它不再繼續受我無意識間的折磨,我重新進電話亭並把棒棒糖棍按到不知為何放在電話機體旁的菸灰缸上,也沒打算繼續在這個有些荒涼的偏僻地方發呆了──我打算先回偵探社把裝在公文包裡的簡易喬裝道具拿回來後,隨便找個公共場合的廁所換裝後按照約定去孩子們那裡一趟,晚點趁著夜深人靜再潛入港黑大樓那邊找太宰。

 

  不管太宰是怎麼想的,現在到底狀況如何,只要去見他一面都能迎刃而解──比起我傻站在一個地方苦思冥想卻得不到一個具體結論、也沒有任何實質進展的做法來說這樣方便快捷得多了。

 

 

 

 

  但都說計畫趕不上變化,我剛回偵探社就被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先一步回來的亂步給揪住了,他一邊大聲嚷著『織田你今天的請假失敗了!給我留在偵探社幫我跑腿!』一邊撲了上來,並命令偵探社其他不知所措的在場成員(主要是沒有異能而留在事務所並聯絡各方收集並傳遞情報的事務員)堵住出入口,而且喊完之後還拼命把我往社長室跩──雖然要掙脫根本沒受過基礎的戰鬥訓練、身手比混黑手黨的太宰還菜的亂步,以及使用巧勁撥開身手也與亂步相差無幾、正有些不確定但慌張地用小孩子玩小鷹抓母雞時母雞張大手試圖庇護後面的小雞般的動作擋在他們認為我可能會闖出去的出入口的那些事務員們,對我來說都不是難事,但我想了想還是沒有做出反抗的行為,而是順著亂步的拉扯往社長室走。

 

  如果說我和太宰相處後學到最多也最深刻的事情,就是像太宰亂步這種程度的聰明人真的有話要說的時候最好都聽一聽比較好,因為他們總會想到一些我這樣凡人沒有思考到之處的建言與想法,而且在有些重要的事情發生的時候他們的任何言行舉止背後都有其用意、並不會做無意義的行動──當然也有例外的情況需要經過判斷再決定是哪個分類,而要不要選擇遵從那又是另一回事了,但至少聽一聽並沒有壞處,而且也不容易讓他們這樣由於聰明過頭而偶爾有點任性的人生氣、也能免去一些多餘的麻煩。

 

  對於太宰,我就算樂意去哄也覺得難哄(但相處多而更熟了之後反倒覺得太宰挺好哄的,只是那個時候也很少惹他真的鬧彆扭了),而對於關係更疏遠一些的亂步來說,我花時間哄他的意願就更低也更覺得難以處理了,所以除非一些社長吩咐過的事以及我覺得不能違反的原則以外,怕麻煩的我也學著偵探社的人一樣睜隻眼閉隻眼地縱著亂步依他的想法行事──也不知道社長看我這麼做,以他當初聘請我為社員的初衷來說會不會有所託非人的感覺,我偶爾想到這點後也稍有些歉疚,但還是依著自己摸索出來的辦法去應付亂步。

 

  而我被亂步拉到了社長室後,原先以為是社長找我,但我看空蕩蕩的社長室後理解了正確答案其實是亂步有話要和我說,於是我掃過辦公室後就望向亂步問道:

 

  「為什麼請假失敗了?國木田搞錯了請假的方式了嗎?」

 

  我原先以為以國木田異常嚴謹的性格,這種事務上流程他會比我清楚才請他幫我請假的,但我這時才突然想起國木田目前也還是個剛通過入社測驗的新人,擅自認為以國木田的性格很可能早就把舍內所有規章流程都背下來了這點確實是我想當然爾的疏失,於是我這麼問了一句,開始思考是不是要補辦一些手續還是填一些表格之類的才能離開。

 

  「誰管什麼流程還有手續之類的!?我要談的不是這個!你忘了之前你那個暗戀者說過的話了嗎?現在還沒到適合的時機!」

 

  原先手叉著腰、擺出氣勢驚人的姿態的亂步不知為何被空氣嗆了一下,才像是被惹急的貓咪一樣氣沖沖地說著,原先端著的嚴肅臉孔也徹底破功,露出了平時有些孩子氣的率直表情。

 

  「但我很擔心太宰,不確認太宰現在是否安全我是靜不下心來的──換作是亂步你聽到社長做出了根本不像他風格的事情、甚至很可能代表他遇到了麻煩的消息,不親眼見到本人並和他確認真假你也無法冷靜下來的吧?」

 

  我其實也多少猜到亂步攔著我就是因為這件事情,只不過我不太希望我猜中才剛才優先說出了我另一個想到的可能性,於是我心下無奈,卻也認真表達了我的態度,並試圖透過打比方激起亂步的同理心、讓他理解我的感受後不再阻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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