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葉居

８

　　「榛小姐，看妳的樣子，似乎從一開始就打算在咖啡廳談吧？但為什麼約見是在蜂蜜花園呢？」

　　看著榛聽到他的回覆後，雖然步伐輕緩似散步一般、但卻目標很明確的移動前進，幾乎沒半點遲疑或猶豫的模樣，感到有一點奇怪，門便開口對榛問著。

　　「因為大概是這裡的氣氛使然、可可小巷的咖啡廳非常的多喲。雖然說我不時會來訪這裡，對這裡大概哪邊有什麼樣的店都有一定的瞭解了，但是我並不確定門先生您是否也是如此──雖然說現在路途導航的ａｐｐ非常的便捷，但是如果不小心弄錯店家而走錯的可能性也不完全是零，所以我想，與其直接約在某家咖啡廳，還不如先找個具有唯一性的地點先會合再說。」

　　聽到了門的問題，榛輕笑了一下，似乎早有準備一樣，語氣從容的回答了他的疑問。

　　「說的也是呢，榛小姐妳考慮的真周到。」

　　聽了榛的考量，門感到有些佩服，確實網路上查來這裡的路的時候、看地圖他注意到可可小巷密密麻麻的標了很多咖啡廳的標誌，雖然如果榛給了具體的店名的話，應該也不會不小心弄錯店家、只是要找出正確的店家應該也需要費不少功夫，相較之下約在花圃這裡見面算是比較省事的選擇。

　　「畢竟是我這邊想請門先生過來見面了，要是因為什麼事情耽誤了會面，感到困擾的也是我這邊呢，所以當然得想的周全一點，不是嗎？」

　　榛微笑著這麼說著，而談話的同時，似乎距離蜂蜜花園不遠、他們沒再能多聊幾句就到了榛所說的那家店。

　　看起來挺普通的。

　　稍微看了下這家咖啡廳的外觀，門做了這個評價。

　　假設這家店是開在藍陽街，搞不好還算是挺有情調、會挺引人注目的一家咖啡店，但不幸的是它開在了可可小巷、像這樣風格的咖啡廳在可可小巷似乎遍地都是，即使可以從裝飾的一些細節感覺得出來店家的用心，但是類似類型的咖啡廳在這個區域太多，反而很難被凸顯出來。

　　硬要說有什麼特色的話，就是這裡採光不錯，雖然店面和可可小巷大部份的店家一樣都是沉穩的淺咖啡色，但透過玻璃窗照入的陽光讓店裡的景色變得鮮明有如雜誌照片般充滿了質感。而且音樂挑得不錯，雖然曲調輕緩、但略有些低沉的歌聲讓人除非仔細去聽、或是對方拉高聲音，不然就聽不太到其他桌的人在談些甚麼，但又不至於造成談話的干擾，是個相當適合私人談話的地點。

　　「歡、歡迎光臨──請問是兩位嗎？」

　　一進入店裡，一個嬌小年幼到讓人有點懷疑有沒有到打工年齡、有著骨碌碌的大眼的可愛女孩便慌慌張張迎了過來，緊張得聲音都有點變尖地像兩人問着。

　　「是的，就麻煩妳帶位了。」

　　由於那個女孩是對著自己問話的，門便回答著，那個女服務生點了點頭、說了句『這邊請』，便帶著兩個人到了一個稍微有點角落的兩人坐落座。

　　「這邊雖然看起來不算很起眼，不過用的咖啡豆很講究，泡出來的咖啡非常好喝喲──門先生不妨也喝喝看吧。」

　　坐下後，榛卻不急著談正事，一邊翻著女服務生送來的菜單，一邊對門悠哉的向推薦著。

　　「咖啡是嗎？既然是榛小姐推薦的，那我就試試看好了。」

　　原先想點些類似可可還是奶茶這類理所當然很甜也不用額外調味的飲料，但既然榛這麼說了，門就乾脆改了主意──雖然他平時也不怎麼喝咖啡，就算真的是品質很好的好喝咖啡他也大概沒辦法分辨得出來，但偶爾換換口味也行……雖然他大概得加上不少的砂糖才喝得下去。

　　「對了，叫出來我見面有什麼事嗎？莫非是之前傳的資料有哪裡還不能理解的嗎？」

　　又招手叫來剛剛帶位的那個女服務生、並點單後，兩個人才正式進入正題──或者說，門看榛似乎不緊不慢、大有再繞幾個圈子再談的架勢，便主動直接切入了話題。

　　「不，正好相反喲。因為太容易理解了，甚至讓我有種完全錯誤的錯覺產生，做了不少無用工才察覺這點──這也是我之所以那麼晚才回覆您的緣故呢。」

　　既然已經開始正題，榛也就沒有再裝傻拖延話題的意思了，收回從剛剛起就一直刻意展現自身魅力、甚至都有點讓人誤以為她對門有意思般的姿態，輕嘆一口氣，這麼說著。即使臉上淡淡浮現的淺笑看上去依舊從容優雅，卻沒再繼續掩飾自己的挫敗與疲憊，沒有之前那種光彩照人到讓人無法不注目的光輝，相較之下黯淡卻真實許多。

　　「難不成，這幾天妳都在試著破解我在管理程式上所用的語言嗎？」

　　結合之前榛所說的『好勝心』，門做出了這個推論，並向本人確認著。而榛也大大方方的點頭承認了。

　　「沒錯喲。原先我已為自己已經理解了，約您出來是打算跟您下戰書呢。但是等邀約送出去後又重新演算了一次，才發現自己總結的規則似乎有錯誤、有幾處之前沒注意到的細微之處並不是適用我想的那些規則的，結果為了找出真正正確的規則，我再次投入演算，但這次就算集中精神、花了三天三夜去解析，卻發現再怎麼樣都還找不到答案──而都已經發出邀請了，就算失敗了也只能乖乖認輸了，所以才還是照著預定約您出來了。」

　　露出放棄一般的淺淺苦笑，榛坦承著，也因為這樣坦然的態度，讓她即使說自己失敗了、看上去依舊沒有那種常在輸家身上看到那種灰心喪志的挫敗感，甚至讓門不由得有點佩服這種坦率認輸的態度。

　　「──您聽了我這番實話之後，如果想笑就笑吧，因為就連我現在反應過來，也為了自己過於自信和天真的想法而感到慚愧呢。」

　　只是大概還是很介意自己的失敗，臉上略微浮現自嘲的神情，榛坦白的說完理由後便又這麼說著，垂下眼凝視著桌面上墊著的小小杯墊，沒有直視門的臉孔，感覺是帶著幾分逞強與自我防備，這麼說著。

　　「不，沒分析出來也是沒辦法的呢，畢竟就算是語言的創造者，我也是花了差不多有四、五年左右才終於把所有規則給整理匯集出來的。要是讓人用個幾天就能輕易破解的話，反而是我這個用這種語言在管理程序這種牽連甚廣的程式上的人需要反省了。所以榛小姐妳分析不出來才是正常的。」

　　門倒是不覺得榛分析不出來有什麼好讓人嘲笑的──事實上，榛會有這種錯覺，是因為門當初編匯資料時故意把規則乍看之下相似的語言指令匯總起來的，而差異比較大的雖然有更簡單適用的指令，但為了怕把太多資料送出去、真的讓人看出點什麼，他刻意把基於不同規則、但乍看之下卻像是同樣規則產物的指令放在一起送過去造成誤導，這也是他會花那麼多天反覆檢查的緣故，就是怕自己線索給得太齊，讓榛這樣有些破解的不服輸小姐雖然機率很低、但還是上天眷顧般一口氣解開了所有的構成核心。

　　但這些不能明說，門便用另一個角度的實話去寬解似乎很在意沒能破解出規則的榛。

　　「哼──也是，再怎麼說都是敢誇口『安全性９９.９％』的管理程序的使用語言呢，要是真的一下子就破解的話，才是名不符實呢。」

　　也應該是感覺的出來門是打算安慰她，榛表情緩和了些，噗哧一笑，這麼說著，稍微感覺恢復了一點精神。

　　看見榛的表情明朗起來，感到放心的門也回以一個笑容，就在氣氛慢慢變得融洽的時候，一個聲音輕快的傳來：

　　「久等了，兩位的咖啡還有蛋糕──」

　　「啊，謝──」

　　門雖然有注意到聲音不是剛才那個很緊繃的小小少女服務生、而是另一個更開朗的聲音，但是也沒有多想，就先很自然的轉頭看向送餐的服務生，然後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看見的衝擊畫面讓他說到一半的話一噎，即使他向來對現實的接受力很強，也手指不受控制的一顫，表情僵硬了幾秒。

　　而正笑容滿面的端著托盤的奈奈西看清楚客人是門之後，表情跟動作也定格了幾秒，然後該說不愧是門的另一個自己，他很快的回過神來之後先是若無其事的先把托盤給放下，甚至還帶著營業用的熱忱笑容迅速的放下了餐點之後，才抱著托盤打算開溜──在門追究他身上那身女裝之前。

　　「奈奈西──別跑喲，能和我解釋一下你為什麼穿成這樣嗎？」

　　但是與此同時，剛剛震驚得腦筋也空白了一瞬的門也回過神來了，面帶微笑的、以非常柔和的語調叫住了即將拔腿就跑的奈奈西，柔聲問著。

　　「啊、啊哈哈，門哥哥，那個、我現在還在工作喲，回去再說、回去再說可以嗎？」

　　大概是被門溫柔得異常的語氣給嚇住了，奈奈西僵了一下，老老實實的停住了剛抬起來的腳步，轉過頭來，露出一個有點討好的傻笑，一邊不時留意著櫃台、一邊撐著笑容對門這麼說著。

　　「嗯，也是呢，現在時機確實不太好。但奈奈西，今晚就趕緊回來喲，不要亂晃到其他地方拖延時間哦，明白嗎？」

　　而門這才也想起來現在自己還在和榛的會面途中，也不算是能扔下榛、和奈奈西好好談一談的時候，於是思索了一下，判斷奈奈西就算想逃跑、應該也沒處逃，於是便點頭答應了奈奈西延後說明的提議，微笑著說著。

　　「ＯＫ！那我先去工作了，掰掰！」

　　似乎鬆了口氣般，奈奈西恢復正常的神態，明朗的回應一句後，便迅速跑走了──生怕門會後悔一般走得毫不猶豫。

　　看著不遠處奈奈西那樣除非知道真實性別，除了正處於變聲期的少年聲音有點古怪，但外表來說幾乎毫無破綻、無論是纖細的體態還是可愛的容貌都跟女裝毫不衝突，就真的像個普通的可愛少女一般的打扮，門默默的開始懷疑幾天前自己做出的『暫時不用讀取記憶』這個判斷到底正不正確了，還是有一種看到一種難以直視的畫面而難以壓抑動搖的感覺。

　　不過，就算是我也可沒有女裝的癖好，之前的奈奈西也沒有任何類似的徵兆……不會是打工這邊的老闆的特殊要求──不過招牌上也沒說這裡是女僕咖啡廳啊，雖然制服確實有一點那種感覺。

　　而動搖之後，門則是開始思索導致這種可怕情況的根源，由於知道奈奈西就是過去的自己，他很快的撇除了奈奈西有女裝興趣的選項，一想到自己這種只要他人要求又有必要的話穿個女裝也沒問題的性格，他很快的就把懷疑焦距在還沒見過面的咖啡店老闆身上，思索著回去後要不要去管理室調查一下資料。

　　「門先生？剛剛那位是您的──？」

　　而就坐在同一桌的榛自然也不會沒留意到剛剛的對話，露出稍微有些驚訝的表情，一邊用眼角餘光看向穿著女裝和另一個女服務生在店裡穿梭著的奈奈西，帶著幾分試探的對門詢問著。

　　「是我的家人喲──事前沒想到他說的打工地點在這裡，所以吃了一驚，讓妳見笑了。」

　　由於不太想承認自己有個女裝的弟弟，也不想就說這是自家妹妹這種之後可能會被戳破的謊言，門乾脆就用這種定義廣泛的詞回答榛的提問，露出了一絲苦笑。

　　「家人嗎？原來如此，看來今天我選這裡當約會地點是個失策呢。那麼我明白了，那麼就讓我們安靜的享用送來的餐點，有事就等之後見面再聊吧。」

　　大概是注意到了門現在並不想詳談有關於奈奈西的事情，也判斷既然有了另一方人的熟人在很多事情都不好詳談了，榛很識時務的沒追問下去，只是俏皮的眨眨眼後，這麼說著，然後帶著優雅的微笑端起了散發著香氣的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