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女裝的姿態與門撞見,不僅對門而言是個衝擊性的意外會面,對奈奈西來說也是猝不及防的意外事故。

 

  先說說明明外面艷陽高照、日光明媚得可以烤熟任何在外面待上一段時間的行人一樣的天氣裡,又已經有了符合性別的新制服,這種情況下,奈奈西為什麼又換上了女服務生制服好了。

 

  首先剛剛也說過了,今天的天氣很熱,又剛正好是假日,所以開著涼爽的冷氣、又有賣冷飲的咖啡廳格外的受歡迎,即使今天店裡三個人都上陣了,依舊不管是誰都忙得腳不沾地──而這種時候,鹿的老毛病、一慌張就容易出差錯的情況越發嚴重了,已往頂多是咬到自己的舌頭或是動作比較僵硬而已,但人多為了求快,鹿就不小心打翻托盤灑了東西兩三次。

 

  而對鹿來說,比較幸運的是,灑到的不是客人、而且都是飲料,所以不用被客人罵也比較好收拾;但對奈奈西來說,比較不幸的是,鹿唯二兩次潑灑到人的飲料都是灑到了他身上──而且都是他剛換下濕衣服出來後沒多久。

 

  第一次他換下的工作制服並穿回自己的外出服外套圍裙,而第二次他的外出服又被潑濕後,他不得不又回後場換下了濕衣服,並且換上了原以為不會再穿第二次的女服務生制服。

 

  而門和榛正巧就是第二次他入後場換穿女生制服的時候進店的,所以奈奈西完全沒察覺到門來了他工作的咖啡廳。而更不巧的是,鹿給他們兩個帶的位置正在柱子後面、而門坐的那個位置正巧是被柱子擋住大半身影的死角,所以等奈奈西穿上久違的女裝(並且又順道摘了朵花別在耳朵後)出來之後,雖然看得出來榛是和其他人一起坐在座位上的,卻沒辦法只僅僅靠著看到的那隻纖瘦手臂看出那就是他的門哥哥。

 

  這種種巧合之下,會發生這種突然間彼此都意外之下被撞見的場面也是理所當然的。

 

  如果只是穿女裝被看到,或者只是在這裡工作被看到,奈奈西可能還沒那麼在意,而兩者結合之後,就微妙的讓他感到有點尷尬了,而且由於他們都知道自己沒有女裝癖,所以最可能產生的推理奈奈西自然也很清楚──他好像不小心坑了此時正忙得連廚房都沒怎麼出來、也還不知道他剛剛又換上了女裝在外場走動的琥了,就算是他也感覺琥躺槍得很無辜,讓他不由得產生了小小的罪惡感。

 

  當然就算是奈奈西,以前一個人偷偷玩十八禁遊戲被父母給撞見也是會感到有點尷尬的──而門雖然是他自己,但當他還維持門的模樣時、他基於過去的慣性還是把他當成自己的哥哥看待,所以看到門的出現時他也像是做壞事被父母抓包一樣,反射性的緊張起來。

 

  大概是樣貌年輕了,奈奈西的心態也年輕了不少,似乎也回到了還會敬畏長輩權威的時候。其他認識他的人如果撞見他這個打扮,他也就大大方方的讓對方看,並神態平常的說明理由,但被門撞見了他就莫名有種做好孩子不會做的事、被父母發現的那種心虛感,下意識的就要跑,等被門喊住了、一番對話後回到櫃台,才反應過來自己這麼心虛做什麼,這種態度哪怕沒事也要被門懷疑有什麼問題了。

 

  我都快忘了上一次感覺到這麼心虛是什麼時候了……好像是和兒子一起評鑑清涼寫真集上幾乎全裸的各個模特兒,結果兩個人興致勃勃的評價到一半被阿心撞見的時候?

 

  回憶了前生最讓他印象深刻、冷汗直冒的尷尬場景,又想起當時已經是他妻子的心的臉色,奈奈西默默打了個冷顫,決定把這個回憶重新鎖回記憶深處不再回想。雖然那時候那種不像樣的舉動是有原因的,但是當父子倆看不正經的雜誌看得正投入時突然被老婆抓了個正著,那時一瞬間受到的驚嚇與場面之尷尬,足以讓他再記個二三十年也忘不掉。

 

  而大概也是被奈奈西意料外的出現打亂了原先的計畫,門和榛倒也沒有再多待,各自用完點單的東西後,就結帳離開了──只是因為打工時女裝的事情被發現,再加上和門見面的又是以前稍微想過湊成堆可能性的榛,奈奈西就不由得有點在意,之後工作就難免有點分神。

 

  鹿大概是留意到了這點,只是不了解內情、誤以為是自己害奈奈西又不得不穿上女生制服而心情憂鬱導致的分心,在今天下班一起回去的路上,就這麼有點沮喪的道歉著:

 

  「真是對不起,奈奈西君……今天出錯成這樣,又害你穿上女生的衣服了。」

 

  「啊,不要緊的,鹿前輩妳也不是故意的吧,既然發生了那也就沒辦法了。而且我蠻慶幸之後妳就沒有再繼續打翻飲料了,不然我想我就繼女裝之後,不得不挑戰以裸體圍裙的姿態上班了。」

 

  看鹿歉疚的樣子,奈奈西爽朗的表示不介意,而且發自內心的感謝那之後的鹿沒繼續出錯──再繼續潑下去,他真的沒衣服可換了,而且就算是他也知道以半裸或全裸的姿態穿著圍裙工作、對一般人來說怎麼看都是妨礙風化的景象。

 

  「真的不介意嗎?明明下午換成女生制服後,奈奈西君你明顯狀態沒有早上那麼開朗了……」

 

  有一段時間相處下來,鹿已經大概習慣有時候奈奈西會說出一些過於直接或奇奇怪怪、而且讓人覺得還是不要深究其中含意會比較好的台詞或是詞語,幾乎是自動過濾了某個明顯沒什麼健康含義的詞,似乎把奈奈西的後半句話當做是反諷,她還是有點消沉,這麼說著。

 

  「唔,真的會那麼介意的話,之前衣服被雨淋濕的那一次我就不會穿了啦,偶爾穿一下平時不會穿的衣服我想也是難得的體驗。我會這樣是有其他原因的……鹿前輩妳還記得下午有一個超漂亮、紅髮的大姊姊來店裡嗎?跟她同行的那個人是我哥哥,我只是突然被哥哥看到了打工時的樣子,有點嚇了一跳,之後才有點分心的啦。」

 

  為了避免鹿陷入無謂的自責,即使原本不打算說的,但奈奈西還是說了出來。

 

  「咦!?那個高高瘦瘦、前髮很長的大哥哥是奈奈西君你的哥哥嗎!?那不是很糟糕嗎?你回家不會被罵吧?」

 

  聽到奈奈西的話,鹿嚇了一跳,似乎對門還有印象,馬上就想了起來,擔憂的問著。

 

  「不用擔心啦,哥哥是很開明的人,跟他說清楚原因後他應該就不會罵人。只是如果之後哥哥跟妳確認的話,妳要替我做證喔──證明我不是自己喜歡才穿女裝的。」

 

  奈奈西寬慰鹿的話說到一半,幾乎是靈機一動,即使也不知道門會不會為了他的事而跑來和鹿詢問,但為了埋下之後兩個人可能互動的契機,他還是假裝有點在意的這件事似的、這麼對鹿說著。

 

  「嗯!我知道了,如果遇到奈奈西君你哥哥的話,我會替你做證的!」

 

  鹿並沒有懷疑奈奈西請托的真實度,大概是還是認為責任在笨手笨腳的自己身上,表情格外認真的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

 

  「那真是太好了呢,就麻煩妳囉!」

 

  看鹿答應了,奈奈西愉快的笑了,輕快的說完這句話後,他不動聲色的轉移了話題。

 

 

  雖然說知道好好說清楚的話,門哥哥大概不會追究……但多少有點緊張啊。

 

  和鹿又聊了些別的事之後,奈奈西他們兩個照例在分岔口互相告別,然後又獨自回到公寓前,奈奈西站在大門口,總覺得又回到了小時候捏著不小心考砸的成績單回家時的心情一樣──即使打算老實說了、也知道溫柔的雙親大概也不會嚴厲地則罰他,但即使表面再坦然、內心多少還是有點兒忐忑。

 

  拿出鑰匙打開門,果然門早就等在客廳的沙發上了,一樣漆黑的客廳只開了一盞檯燈、一樣膝上放著自己的筆記型電腦,不過不同於上一次穿著隨時都可以直接就寢的睡衣搭外套的放鬆穿著,今晚的門還穿著早上時的外出衣服,顯然是準備等著和奈奈西談完之後才打算去睡。

 

  「回來了?先坐下吧。」

 

  抬起頭瞥了一眼奈奈西,門露出了不帶任何溫情、淡淡的微笑,輕聲說著,示意他在沙發上坐下──雖然這樣子等於在說自己所以有點奇怪,但奈奈西真的覺得當門用這種不帶感情的神情露出笑容、同時靜靜地用平穩無波的聲音出聲說話時,看起來真的挺嚇人的,有著平時很難想像出現在他身上的無形魄力。

 

  看來這點可以記下來,以後有需要震懾其他人、讓場面安靜下來的話,可以擺出類似的架勢來。

 

  腦中一邊浮現亂七八糟的想法,奈奈西也依照門所說的乖乖坐下,準備迎接質問。

 

  「那家咖啡廳──Cafe‧Lapin,是你打工的地方,沒有錯吧?」

 

  門開口問的第一個問題是這個,而這個也沒有什麼需要說明的,奈奈西老實的點頭回答。

 

  「嗯,是啊。那裡是我打工的地方。」

 

  「那麼,早先一點穿的制服,是那裡的老闆規定你穿的嗎?」

 

  似乎剛剛的問題也只是作為開場,聽到奈奈西回答後,門沒有多做糾結,而是單刀直入的問了這場台話主要要問的問題。

 

  「呃,不是啦,只是原先的衣服還有外出服都鹿前輩、也就是店裡的另一個女孩子給潑濕了,不得以才暫時先借那一套衣服穿的──你看,雖然因為上衣是深色的不明顯,不過我的領結有染到果汁的橘色。」

 

  奈奈西一邊解釋著,一邊扯了下衣服衣領的部分給門看──早先一些果汁乾掉之後留下來的痕跡隱約可見──,並簡單說明了鹿的老毛病還有自己換了兩次衣服的詳情。而看了一眼衣服,門的表情稍微鬆弛下來,但依舊語氣和緩的繼續問下去:

 

  「是這樣子啊。不過雖然說是借來穿的,不過衣服的尺寸很剛好呢──店裡另一個女孩子比你更嬌小,應該不是那孩子的制服吧?」

 

  「呃、這是之前服裝店弄錯送來的制服啦,因為對方說不用退了,所以一直擺在店裡。」

 

  確實衣服就是照著奈奈西的尺寸做的,但是這種話如果說出來了,他不用想也知道聽到的人會產生怎麼樣的聯想,於是他省略了相關的詳情,搔了搔頭,只說出了部分的原因。

 

  「哼──是這樣子嗎?」

 

  門微微瞇起眼,盯著奈奈西思索了一下,似乎覺得可以採信,於是他就沒再追問,只是語氣溫和而又語重心長的對著他說道:

 

  「奈奈西,雖然你可能覺得偶爾穿一兩次女裝也無所謂,不過旁人的眼光還是多多少少要顧及到喲,不然有時後招來太多難以解釋的誤解,會因為這樣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受到阻礙。」

 

  聽著門真的像長輩一樣苦口婆心的勸告,奈奈西感覺頗為微妙。

 

  雖然說現在回想起來,以前還不知道門的真實身分時,雖然門大多數時候對他的關照多少都有點兒放任主意式漫不經心的感覺,但也不時會類似這樣做出一兩句類似這樣以過來人口吻說的規勸,只是說的時候語氣和平時一樣都輕飄飄的、沒有因此口吻變得比較慎重嚴肅,那時期還是孩子心性的奈奈西就左耳進右耳出的聽過就算了,也沒特別當一回事。

 

  但知道門的身分後,現在一回想奈奈西就有點搞不懂另一個未來得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了。

 

  門說過他回到過去是為了殺死自己與斷絕自己的未來,但是不時有的關切、對於一些未來才終於有的感悟化做的勸告,奈奈西也能感覺得出是發自內心的。明明是打算自滅的,但卻還是關心他的『未來』一般偶爾會做出一些出自於善意與經驗的勸戒,也不知道是裝哥哥裝上癮了,還是習慣關心他人的性格在忘記奈奈西就是自己的情況下慣性的發作了。

 

  其實奈奈西在知道門的真身後,曾經分析過門是怎麼看待他的,那時候他得出過一個結論──門搞不好其實是討厭他的。這份對奈奈西的厭惡讓門毫無內疚的欺騙他、編造各種虛構的故事來耍著他玩。而和對其他人相比,門雖然大部分時候習慣性的表現出溫柔的姿態、但仔細想來其實算是對他相當不客氣的,偶爾也會面上笑得溫柔卻嘴裡卻毫不留情的罵他一句,與對帶他人幾乎百分百的善意不同,對待自己的情感參雜著不知道有多少百分比的無情或冷淡。

 

  但是現在回到了曾經的過去,奈奈西卻也發現門偶爾也是真心替他擔憂、也偶爾會有不帶任何虛偽的關切與照顧,也會不時的關注他的情況,讓他都有點弄迷糊了,搞不清楚門到底討不討厭他,還是偶爾也是真的把奈奈西當成自己年幼的弟弟關照過──還是他對於門看待自己的推測,純粹是他拿最大的惡意判斷自己後的結果。

 

  一邊想著有的沒有的事情,奈奈西幾乎是下意識的把聽到門的忠告時腦中直覺閃過的反應給化做話語,沒怎麼思考的便脫口而出:

 

  「啊,聽門哥哥這麼說,你以前也穿過女裝嗎?」

 

  而話衝口而出後,奈奈西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還來不及說些什麼掩飾自己不小心說溜嘴的問話,門就先微微一笑,幾乎不帶任何猶豫的否決了:

 

  「沒這回事哦,奈奈西。你想多了。」

 

  「啊哈哈,也是呢。」

 

  自覺失言,奈奈西也裝傻地笑著敷衍過去了──雖然有一瞬間他十分心癢,想讀心看看門過去有沒有在什麼情況下女裝過,但看著門顯然透露著拒絕回答氣息的笑臉,他很明智的終止了這個念頭,以免被門察覺後惹惱了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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