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有同伴同行的旅程

 

 

 

  其實很久以後的後來我回頭想想,當初那麼鈴那麼篤定我能夠和她成為同伴,或許是我這裡破綻太多的緣故──嘴上說著只是萍水相逢的關係,但卻在分別前多嘴地問她的打算,還像是期待什麼一樣停留在鈴視線所及的範圍裡等待答案。沒擺出之後橋歸橋、路歸路的冷淡姿態,反而是這種略有些不自然的扭捏舉止暴露了我內心真正的渴望,或許觀察力本來就敏銳的鈴從這些我無意間表現出來的細節猜到了這點,她才毫不猶豫地向我伸出了手、充滿自信地邀請我成為她的同伴。

 

  不過我思考起這些事情已經是一切都塵埃落定的時候了。那時世界的危機已經被解除了,所以我找了個地方長期居住、過起了嚮往已久的安逸生活,那時候魔物逐漸減少、不能再以擊倒魔物並拿取魔物從其他旅者那裡奪取的銀幣維生,所以為了賺錢而我不停試圖回想當初,好撰寫以過往回憶錄稍加潤色與修改而寫成的虛構冒險小說拿去出版社投稿,也是那個時候才想起了這些細節。

 

  不提這些日後才該說的瑣事,這時的我對此並沒有太過深入的進行思考,或許是來到異世界後第一次正式得到願意和我一起前行的同伴,我不可否認我真的感到很開心,努力抑制但仍是盈滿心中的喜悅讓腦中輕飄飄的,這時候的我警戒心低到或許有小偷要趁機摸走我腰間的錢包我也不能第一時間察覺到,更不用說那些不算太重要的細節與謎團了。

 

  只不過滴落在我們兩人身上的雨點越來越大,我和鈴談完之後,也來不及再繼續多說些什麼,就匆匆忙忙地回到建築物裡去。

 

  這時候屋裡和我預料的一樣,大部分人都醒來了,並且幾乎都聚集在賣早點的攤位附近,我和鈴也擠到了各自中意的早餐攤位附近買了各自的早餐後,就找了個地方一起坐下開始吃早點。

 

  我買了比較能飽的飯糰,一邊咬著飯糰,我一邊眺望著門外的景色,並希望等我們吃完東西之後,雨勢能夠小一點──雖然也不是不行冒雨前進,但我也並不喜歡那種情況發生,先不說全身以及東西都會被打濕,變得容易感冒、被雨水漸漸奪走體溫的情況下行動也會變得遲緩,雨勢太大的話視野也會變差,可以說在這種情況下強行前進其實並不是很好的選擇。

 

  但旅行步調太過鬆懈的話,只會和後方逼近的『闇』逐漸拉近距離,況且也不知道雨勢會維持多久,如果只是短暫半個小時左右的陣雨就算了,如果雨連下了幾天的情況下我也耽擱不起。

 

  只是現在我有伙伴了,考慮到鈴在這方面還算是新手,也不知道體力禁不禁得起冒雨前行的選擇,於是我沒有馬上做出決定,而是開口問身邊的鈴的意願:

 

  「鈴,如果等我們吃完還在下雨,妳可以在那種情況下前進嗎?」

 

  「咦?沒問題是沒問題啦……不過這個世界沒有類似雨傘還是雨衣之類防雨的雨具嗎?」

 

  鈴暫時把吃到一半包子從嘴邊離開,先是有些不解地眨了下眼,但她隨即意識到了些什麼,緊接著問道。

 

  「有是有……但做得沒那麼精良,動作比較大的話難免還是會沾到雨水,所以還是得小心。」

 

  大概是在這個世界的居民通常下雨時都不太出門,雨具有是有,但卻很原始,就是用處理過、不容易透水的獸皮作成類似斗篷的東西,然後搭配一個用同樣東西做出來的寬緣帽就是一套類似雨衣的雨具了。這種東西如果只是走路還好,卻不方便戰鬥時施展手腳,但下雨視野變得不清晰也就代表很容易一不留神就和魔物撞上了,我之前一個人獨行的時候,除非當時狀態不好,不然我只會把斗篷包住行李、戴上雨帽就這樣繼續前行。

 

  只是鈴來到這個世界也是第一次遇到雨天,不知道能不能接受這種做法,保險起見我還是打算和她說明一下。

 

  「原來如此──只是不前進也不行吧?先不說『闇』的問題,我也想要盡快到下一個城鎮去找我的同伴。所以我會盡可能適應在這種天氣」

 

  聽了我對雨具進行的簡單說明,鈴似乎有些為難的皺了皺眉頭,但她仍是沒有動搖前進的打算。而她的話讓我有些意外。

 

  「……同伴?原來真的有這個人嗎?」

 

  我原以為鈴口中的同伴只是虛構出來的存在,此時聽到她再次提起,我驚訝之餘也有些納悶──如果真的有這麼一個人,從鈴穿越時是穿著制服、疑似上學或下課回家途中的情況看來,一起穿越的同伴應該有很高機率是和她年齡相近的學生,但她卻沒有絲毫表現出類似擔憂或焦慮的模樣,似乎對那個人的安危漠不關心,但她同時也仍惦記著要去找對方,這樣略顯矛盾的態度讓我不禁感到一頭霧水,摸不清楚這兩人間到底在原世界中的關係好或不好。

 

  而我脫口而出的疑問似乎讓鈴有些不開心,她稍微鼓起了臉頰,抗議了一句:

 

  「當然有啊~真是的,我才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說謊呢!」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只是看妳好像沒有很擔心對方安全的問題,除了剛見面的時候提過一次之外之後再也沒說起那個人,我還以為妳說有同伴只是開玩笑。」

 

  看鈴的樣子,我不禁有些尷尬的解釋道,多少有點手足無措的感覺──這也是我的老毛病了,如果只是不會深交的關係,我能表現得更冷靜一些,但對於知道之後會有很長一段時間長期相處的對象,我態度上總會不自覺變得弱勢和患得患失,也不自覺會有想討好對方的傾向。

 

  我理智上也明白這種把自己擺在低處的方式對於人際關係來說是錯誤而且莫名其妙的作法,或許我過去的人生不曾有過能長時間往來的朋友,就是因為我總把自己擺在太卑微的地位上,但久了自己卻又受不了這點而開始情感暴走──結果對方當然沒理由諒解我情緒上毫無道裡又有毛病的變化與態度,而且除了我以外誰都比我有更多的朋友,相處不愉快了自然就開始疏遠我了,最後還是僅剩我獨自一人。

 

  我知道該去改一改我這樣不正確的與人相處模式,但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結果我在和鈴確認成為同伴之後,又還是忍不住又犯了老毛病──我也不知道鈴會不會察覺到我態度上微妙的轉變,但雖然後悔但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因此我下意識地以怎麼聽也不靈巧的方式解釋完之後,就因為察覺到自己的心態轉變而情緒有些複雜地沉默了下來,不由得開始有些後悔。

 

  但鈴不知道是沒注意到這點,還是她體貼地假裝沒發現這些端倪,她只是開始說起了她同伴的事情:

 

  「不擔心是因為阿舒是很厲害的人啊!他可是未來的名偵探預備役,可比我厲害多了!而且我都能夠活過這幾天了,是阿舒的話絕對也沒問題的!」

 

  「……名偵探?但那和這個有什麼因果關係?」

 

  鈴口中突然冒出來的名詞讓我忘了自怨自艾,下意識地問道,完全沒弄懂這個詞和鈴不擔心她的同伴有什麼關聯──其實就連名偵探這個不知道是不是少年人中二給自己冠上的稱呼,我都有點想吐槽,只是在不清楚具體情況的情況下我不好以太過輕慢的態度去評判鈴的同伴,於是我忍下了多餘的感想,把我想知道的疑惑問了出來。

 

  鈴也開始進行解釋了──在他們的世界似乎名偵探也是只存於小說或是動漫作品裡的存在,但她的同伴、也就是那個阿舒他的老爸是個不知道該說是了不起,還是某方面來說讓人傻眼的人,阿舒他的老爸從少年時就立志要成為二次元作品裡那樣十八般武藝樣樣全能的名偵探,而他經過數十年如一日的努力,居然也真的成為如假包換的『名偵探』。

 

  就像我們對於一個『名偵探』該擁有什麼技能會有的諸多想像一樣,阿舒他爸就是一個頭腦明晰、推裡厲害、行動力強大,什麼知識都知道一點也什麼奇奇怪怪的技能都會一點,同時還有點兒天才讓人難以理解的怪癖的『名偵探』,是個在她住的城鎮很有名的一個人──而阿舒從小被這樣子堅持要成為一個全能『名偵探』的父親所扶養,自然也因為父親的教育方針而學了很多技能。

 

  我也不知道鈴是對她的夥伴自帶濾鏡、還是真是如此,但據鈴所說,那個阿舒的頭腦很聰明、拳腳功夫因為多年來被父親壓著頭鍛鍊也十分了得,也會很多同齡人通常不會知道的技巧與知識,就是或許是父親要求之下而高壓學習的反作用,他對於繼承父親衣缽成為又一名『名偵探』毫無任何興趣──但即使如此,鈴強調地說,阿舒仍是很厲害的人。

 

  而鈴和阿舒似乎不僅僅是同班同學,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的樣子,他們兩個人關係很好,也或許是如此,鈴她說起阿舒的時候口吻中有種與有榮焉的驕傲,讓我聽了訝異之餘也有些感情複雜。

 

  大概和鈴口中優秀的『阿舒』不同,我是一個從不會令任何人感到驕傲、沒用到無可救藥的傢伙的關係吧?這也不是我自謙,而是事實上我不只一次從各種事情上深切的體會到我就是一個一無是處的廢物,雖然是有一些能讓我稍微自滿的長處,但和其他同樣擅長於此道的人相比,我當作內心小小驕傲的那些事物仍是不值一提、相較之下黯淡無光的平凡之物──我甚至不敢想像,那些曾經是朋友的人,至少是我單方面認為是朋友過的那些人,現在會以怎麼樣輕蔑又瞧不起的口吻說起我這個人是怎麼樣的一個人、會怎麼樣和其他人批評我這個人身上的低劣之處,又或者是只是冷笑一聲,連關於我這個人一句話都懶得說出口。

 

  ──而這樣驕傲的說起青梅竹馬的鈴,日後對著他人,又會是以怎麼樣的神態說起我這樣的人呢?

 

  這個疑問不禁浮現在我的心頭,但我很快就強行壓下了探究這個問題的思緒──或許我只是膽怯而已,我在期待他人對自己的評價的同時,也害怕著聽到任何毫無虛假的真實答案,所以總是想要逃避去思考或是面對這樣的事情,這樣才能假裝自己的心並不是他人一句話就能輕易破壞的那般脆弱敏感、還能繼續假裝自己是一個感覺遲鈍而也因而強韌的人。

 

  況且,想了又如何呢?我又要像以前一樣,擅自為了自己想像出來的悲劇而情緒戲劇化的上下起伏、也讓自己的態度變成不討人喜歡的陰陽怪氣,然後又因此破壞了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這段人際關係嗎?

 

  就是因為知道自己有這樣愚笨之處,就得要克制,不能再次犯蠢、重蹈覆轍才行。就算很難克制,也非得去試著控制、讓自己的心對這方面情緒的感知變得麻木不可。

 

  而鈴不知道是說她的青梅竹馬說得興起,雙眼不自覺的閃閃發光的她似乎是真的沒注意到我聆聽時內心陰暗的思想活動,這讓我不禁鬆了口氣,感到安心一些。

 

  可以的話,希望鈴永遠不知道我內心的這一面──這對我來說,讓我內心脆弱的驕傲不被悲慘的真實所打破,不在關係親近的人面前暴露內心不堪入目的醜態,是我能維持現在的自己的唯一救贖,那怕這也只是虛弱無用的幻影也一樣。

 

  即使我自己也知道很可悲,但只有這樣我才能有在人生上繼續前行的勇氣,才能阻止我自己去思考自暴自棄的放棄一切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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