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葉居

其實我很喜歡夏天的景色，因為夏天的天空總是很漂亮，但我實在是受不了夏天的溫度，唉。

說起來這一段想寫結果前面過度了那麼多字數才終於寫到，真的是要反省了。可以的話，這篇我希望盡早完結，只是目前看來還有得磨，嘖。

２６

　　晴己假裝認真地又開始畫畫之後，大概宇津木也覺得暫時兩人都靜一靜、別隨意開口以免因為過度放鬆又說出過於沉重的真心話，房間又重歸於寧靜。

　　晴己畫著畫著注意力也真的轉移開來了，而他打算畫的圖畫本來就不是結構太複雜的畫，而目前的他也沒掌握太過精細高級的水彩畫畫法、至少他也有自覺自己在色彩變化以及光影表現上的手法還有待加強，況且他用的圖畫紙只是在學校小賣部統一購入的廉價圖畫紙，畫水彩的話如果加太多水乾了之後就會變得皺皺的，他本來也沒打算過於在色彩漸層以及面積上面下太多工夫──所以在無人打擾的情況下，他和春樹一起坐在想像出來的綠意庭院中的圖畫很快就完成了。

　　「──畫好了，德幸先生，你覺得如何？」

　　稍微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完成品後，晴己露出了一絲笑容，並向就在旁邊一直默默看他完成圖畫的宇津木尋求意見──其實如果現在是自己獨處，晴己是打算第一時間向春樹討要評價的，但一來是現在身邊有人，二來是宇津木本來就對於與晴己共存的春樹心懷疑慮，也不樂意晴己和春樹有太多交流，他也就把這件事情暫且延後，而是問了身邊人的意見。

　　「──色彩很柔和。只是還可以看得出有些細節處理還能再更仔細一點……這是學校作業？」

　　宇津木看了看圖畫，不知為何稍微沉默一瞬，才簡單地做出評價，並詢問了一句。

　　「不是作業，這是我自己想畫的──德幸先生？」

　　雖然評價算在預料之中，但沒被誇獎情己還是稍微有點兒失望，但他還是提振起精神好好回答了宇津木的問題，正打算想要收拾畫具，他突然就注意到宇津木臉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像是在忍耐什麼以至於原先端正的五官都微微扭曲的表情，他稍微嚇了一跳，便有些擔心地關心道。

　　晴己詢問的同時，也把自己的回答包括話中提及的圖畫都重新審視了一遍，但他也看不出這兩者間有哪個可能引發宇津木這種情緒發生的原因，但在他放棄猜測直接詢問之前，他注意到了宇津木注視的是圖畫中的哪個部分──是他和春樹一起坐在椅面能坐兩個人的鞦韆上的那部分，或者說是『人』的部分。

　　……啊！該不會──

　　為了區分自己和春樹，晴己在兩個人的高矮有刻意誇張一點、顯示出兩人比實際還要多一點點的身高差，臉孔也刻意拉開了一點兩個人的稚嫩度與成熟度，在他很清楚這是他為自己與春樹畫的圖畫的情況下，他認為這種程度的誇張是春樹可以許可的範圍內、也不會因為和預期略有出入成品而想太多。但他卻忽然想到，或許對不知情的人來說，由於晴己的畫功也沒有高超到能夠精準表現出他想畫的東西的程度，這兩個人在他人看來會更像是有點年紀差的兄弟、或是年輕父親與兒子的圖畫，他又想到或許別人不知情、但宇津木是知道一點他和原田關係並不和睦的事情的──這樣推演下去，再想像一下宇津木看到這幅畫如果錯認了畫中主角身分而可能會有的誤解，晴己頓時恍然，神情也有些微妙起來。

　　晴己望著宇津木欲言又止，不知道該不該澄清一下這可能發生的誤解，只是想到如果照實說這是和春樹兩人一起並肩而坐的幻想畫，晴己總覺得照宇津木以往的態度，自己搞不好會被罵，一時便有些遲疑。

　　「──晴己君，其實我今天來，也還有件事情想和你談論，就是關於你的父親、那位原田先生的事情。」

　　而就是這一遲疑，宇津木就已經調整好心情，擺出嚴肅的神情，認真地望著晴己開啟了帶表晴己猜測極可能命中目標的話題。晴己也只能被迫默認這可能被宇津木當成自己其實心底偷偷思念父親、想和父親像畫中那樣要好的並肩而坐的猜測，默默地點了下頭，靜靜等待宇津木繼續說下去。

　　「原田實在你上學期上學的時候，以記者的身分來過阿卡夏之民了。而從創那邊的意向看來，他接受原田代表的以太雜誌來採訪的機率很高……所以雖然不清楚確切時間，但很可能之後原田先生會再次來訪。你會介意和他碰面、或是讓他察覺到有你的存在嗎？」

　　宇津木說出了晴己預料外的情報，並且非常鄭重地詢問了他一個晴己一時沒能馬上領會其中含意的問題，晴己下意識地問道：

　　「您這麼問的意思是……？」

　　「如果你不願意見到原田先生的話，我會盡可能想辦法阻止採訪的事情，即使無法阻止也會盡可能避免你們見到面。但如果你不介意這點的話，我也有一些事情必須先和你說才行，所以才想先確認你的想法。」

　　而下定決心後，宇津木回話的語氣就沒有多餘的停頓或含糊的地方，他直直盯著晴己的雙眼，明確地說出了他的打算。而晴己想了一想，也覺得趁現在說清楚也好，於是他思考片刻後也做出了回答：

　　「我不介意哦……不如說，正因為現在的原田先生還並不是我父親，在他的認知中我們也不是父子關係的情況下，我有一些當自己曾是那個人孩子時沒能得到答案的問題，想藉由現在這個身分去談論，看能不能得到我想要知道的答案。如果不能問清楚，想必我終其一生都無法釋懷。所以您不用顧慮我的心情而去阻止原田先生來這裡的事情，我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希望與那個人見面的。」

　　晴己說著，就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的態度超乎他意料的冷靜與平和──而這些話也確實並非他顧忌諸多因素而說出的謊言。

　　或許是最後分別前原田的各種表現總是與他認知全然不同，讓他想起了過去只當作是母親對於被冷遇的孩子的安慰，母親曾私底下對他說過的那些『實君其實以前非常疼愛你』、『他只是還介意著我曾經的隱瞞、才沒辦法也坦率地對待你，但他是愛著你的』諸如此類與晴己所知的『現實』全然相反的話語──連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是，他在知道這個時代的原田已經自己如此之近之後，他心底湧現了強烈想與對方見面的渴望與期盼。

　　晴己一直以為他對於從原田那邊得到任何好意這點已經不抱任何期待了，也一直以為他母親曾對他說小時候的自己其實更喜歡原田、原田也很疼愛自己的這些事情只是想試圖修補父子關係的善意謊言──但他現在一想，卻發現這些和他曾經注意到卻刻意忽略的事情一樣，都只是因為仔細去思考並承認的話對自己而言太過痛苦，才刻意淡化並且假裝並不存在。

　　包括他其實對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父親寵愛的麗慈也曾經有過忌妒，他也曾經渴望過自己也能得到同等的父愛，以及自己也曾對父親抱有一絲期盼的情緒──這些想法它們都不是不曾出現過，或許現在也殘存在他心中，只是母親總是要讓他忍耐與體諒，周圍的人對他別無所求、就是單純希望他成為一個不會因為自己受傷的事情而任性哭鬧、不會給人添麻煩的『乖孩子』，為了這些期待他扼殺了許多不合時宜的情緒與感受，學會了在臉上裝出溫柔而毫無怨恨的微笑去應付有時候面對自己時會情感決堤的母親，學會抹殺自己也想像麗慈那樣對父親撒嬌的渴望，也學會面對討厭自己的原田表現出或許原田更希望自己表現出來的生疏客氣的態度。

　　晴己有時候會想，如果不是那場意外讓他脫離了大人原先都替他安排好的道路、讓他意外回到這個沒有任何牽絆但同時代表了也沒有任何強行加諸在自己身上的要求的時代，自己大概會不斷地壓抑與摧毀自己內心的一切情感與感受，或許哪天會不知不覺成為一具內在空洞、沒有自我的空殼也說不定──就像宇津木曾說過的比喻一樣，成為一個只照著他人想法行動的提線人偶，不去思考地活著、沒有自己想法地遵從命令與吩咐而採取行動，或許在哪天也會不帶任何個人情感、為了他人希冀或尋求解脫而乾淨俐落地死去，而不會像現在一樣會主動去思考很多事情、並對於許多事情抱有自己的想法與期待。

　　但也正因為現在的他取回了自己一度捨棄的思考能力，晴己才想要知道在還不是他父親的原田看來、未來的原田到底是抱著怎麼樣的心情看待自己，最後才有那樣與過去一貫行徑矛盾的舉止──畢竟都是同樣的人，或許年齡段不同思考差異並不能避免，但基本的邏輯觀念應該還是一致的，他想假使自己和年輕版本的原田談過了，或許就能得到一個答案。

　　即使晴己也沒想好他得到答案又能如何，又該以何種態度去看待現在與未來的兩位原田，但至少他不用再繼續掛念著這件事情了。

　　「──是嗎？我明白了。」

　　而宇津木可能因為那張圖畫而有的誤解，倒是沒再深問或是對此表現出意外的情緒，他沉穩地點了點頭之後，接下來開始說了他想告訴晴己的一些注意事項：

　　「晴己君，而我不知道你是否已經清楚了，但原田實的母親舊性也和現在的你一樣是『阿藤』，而且在原田實還年幼的時候，他的母親就因故丟下他們父子離家出走了──因為你們兩個長得很像，我不清楚他是否會因此把你和那位離家多年後不知音訊的母親連繫在一起，而且之前給你邊身分檔案的時候，我考慮到上學的問題也刻意把你的年齡報小了幾歲，他把你誤認為他母親可能在那時候離家後生下的弟弟、猜測你為自己未曾謀面的兄弟的可能性很高……我不知道你打算以什麼身分和現在的原田先生相處，而且你的身分姑且是掛在與你祖母以及阿藤知子沒有直接關連的人那邊，真的要否認的話他也沒有實質的證據可以證明他可能會有的猜想，但我想還是告訴你一聲，你如果不想以這種方式和原田先生建立新的關係的話，就盡可能不要給他可能會加深誤解的任何暗示或說法。」

　　「……咦？欸、好的，我明白了。」

　　晴己之前完全不知道原田小時候還遇到了這種事情，此時聽宇津木這麼說了他一時也有種受到意料外衝擊的感覺，腦袋都空白了一瞬，一時也不知道該有什麼感想，也不知道該不該問宇津木怎麼知道這件事情的，但他知道宇津木提醒他也是好意，他呆愣一瞬過後，也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

　　「還有見面的事情……我不知道原田先生他為了採訪會來這裡幾趟，如果他來的話，你在阿卡夏之民的時間內我會盡可能第一時間通知你，而你在決定和他碰面的時機與方式。能不能問到你想知道的事情，這點就得靠你自己去努力了，各種層面來說我都不適合直接干涉，這點我先向你道歉。」

　　宇津木說著，似乎有些過意不去般、表情上看來他情緒稍微低落了些，也認真地向晴己表示了歉意。而原先在這點上本來就沒打算冀望他人幫忙的晴己看宇津木認真過頭地為此感到抱歉，不由得莞爾一笑：

　　「沒事的，這點我也十分清楚。您請別太過在意，我會自己想辦法接觸原田先生的。」

　　「那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了，我今天就先告辭了。如果明天下午有空的話，我們就照著昨天的約定，一起去商店街那邊選購聖誕禮物吧。」

　　可能是想說的話說完後心情也輕鬆了些，宇津木呼出一口氣之後恢復了平時的樣子，微微對晴己笑了一下，語氣柔和地說完就起身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