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我剛剛怎麼一時沒控制住?可惡,明明不想對那傢伙示弱的……

 

  當到了外面,因為比屋內更冷的溫度而一下子腦袋清醒過來之後,強烈的後悔感才如潮水般淹沒阿藤,他不由得有些懊悔的拍了下自己的額頭,倚著車門的他同時也對著灰濛濛的天空深深嘆了口氣。

 

  但已經發生過的事情,阿藤也知道想再多也無濟於事,他沉浸在後悔以及難堪之中幾秒,就轉移了思緒,開始思考剛剛得到的情報。

 

  ──我小時候的病在藥物治癒後的副作用、嗎?看來明天回研究所那邊的行程變成一個必須去做的事了呢,不僅僅是為了探訪宇津木先生他們,也是該去檢查一下自己的情況,順便問清楚狀況,確認那傢伙說的是不是全都是實話了。

 

  阿藤揉了揉眉間,其實他已經有八成信了實光的話了──至少他還記得自己當初的病名,網路一查資料的話,對於治療藥物的後遺症應該也是能夠查到的資訊,就算查不到他也可以去外面的病院進行詢問與調查,實光應該也不至於在這種一查就明白的事情上對他說謊。

 

  感覺這一趟來知道了原先沒打算明白、讓人覺得討厭的事情──真鬱悶啊……

 

  阿藤不由得吐出一口飽含沉重情緒的氣息,他再冷靜也只是個凡人,他不可避免地因為剛才談話時得知的情報而感到胸口發悶,心情不太美妙地這麼想著──要不是他因為自知體弱而沒有碰過菸這類對健康有所危害的產物,也不太喜歡煙味,他現在情緒糟糕到都想學著其他人抽根菸來排解煩悶了。

 

  「呀~小麻生~在這裡一臉煩悶的是在想甚麼呢?」

 

  但沒等他緩過自身的情緒,阿藤就感覺到自己的肩膀被誰重重一拍,一回頭就看到嘉納笑瞇瞇地站在他的背後,身上還是一襲給人醫生還是研究員印象的白袍,不過這次不僅僅是紅色液體、也還被濺上了一種黑色的可疑液體,看上去更加詭異了。而嘉納的一隻手拎著飄散著甜甜氣息的『Lily.the.Witch』紙袋,另一手原先拍過他的手則是收了回去插在口袋裡頭,不管是神態還是姿態都是他熟悉的嘉納扇。

 

  「在這裡看到您真是意外,嘉納先生您也有事來東京這邊處理?」

 

  阿藤看到這個幾天前還是他警戒頭號對象、但這兩天完全被他忘到腦後的人,在另一種層面上又想嘆氣了,但他沒有把自己的心情表現出來,也沒有回答嘉納的疑問,而是轉移焦點地問道。

 

  「我聽說『Lily.the.Witch』東京本部有限定店鋪出售的造型甜甜圈,我就過來啦~我才覺得意外呢,主要活動範圍都在奈胡野的小麻生居然也出現在眼前,難不成其實小麻生你是跟蹤我過來的?」

 

  和阿藤不同,嘉納毫不在意的把一點也不正經的原因輕易地說出了口,還反過來對阿藤開了一個不知道有幾分認真的玩笑。

 

  誰想跟蹤你啊──不如說我還懷疑你想跟蹤我呢!

 

  雖然由於職業是偵探,跟蹤以及安裝定位發信器這類的事情阿藤也不是沒應委託需求而做過,但是對於和他的工作完全沾不上邊的嘉納,他是真的沒有動過類似的念頭,此時聽了只覺得吐槽的慾望在心底翻湧。

 

  說到跟蹤,阿藤很自然地想起了幾天前見面時嘉納在他椅背上黏的竊聽器,而大概是和過去的家人會面比他自己預料的還要耗費精神,他的大腦比自己以為的還要疲累,忘了該有的謹慎與警惕,他幾乎是想也不想地就脫口將問題問了出來:

 

  「比起我,嘉納先生您更可疑不是嗎?不然那天在餐廳時您黏的竊聽器是怎麼回事?」

 

  作為職業的,阿藤看了那時候被黏在椅背上的竊聽器,和塁的判斷一致,那是外行人沒有管道也能隨意在普通的店舖買到的簡易型竊聽器,構造粗糙功能簡單,但好處是操作也不難──是業餘的跟蹤狂愛用品,阿藤大學時也有幸被某個他根本不認識的愛慕者給使用過,也因此現在仍然記憶猶新。

 

  由於過去和這種人的相處經驗,雖然阿藤並不能肯定嘉納也是同類型的傢伙,但他很肯定嘉納絕對是那種在另一種意義上會被人歸類為『不妙的傢伙』的人,所以才比起積極接觸並調查,為了避免各種意義上的危險,他更傾向於暫時避開對方,讓他人幫忙調查──所以剛一問完,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麼,阿藤就有些後悔了,但說出來的話卻已經無法收回。

 

  而眼前的嘉納顯然也沒料到一向說話行動都遠比自己更加慎重的阿藤會直接得毫不委婉的問出這個問題,也愣了幾秒,一瞬間表情從臉上盡數消失,但還沒等阿藤改口,他就緊接著看到嘉納重新笑了起來──看到那樣清爽過頭,反而顯得異樣的笑容,阿藤本能地覺得不對、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其實我是個演員啦~之前嘉納先生的狂熱粉絲裡出現了超級跟蹤狂,之前見到小麻生時正好被那個人裝了監聽器,因為覺得很困擾,所以就順手轉給小麻生你啦──你以為我會這麼說的嗎?」

 

  嘉納笑著,說到了一半,臉色驟變,同時阿藤腦中幾乎是靠一瞬的直覺而往後退,但由於他現在後面就是自己的車輛,被擋住了退路的他還是被嘉納揮來的水果刀劃傷了胸口,並沒有完全躲過去。

 

  「嘉、嘉納先生!?您在做什麼?」

 

  一瞬間的刺痛之後,阿藤能感覺到被劃傷的地方徐徐流出了溫熱的液體,但他現在顧不得確認出血量。

 

  阿藤的心臟因為強烈的恐懼而狂跳,就連傷口的痛楚也無法讓他轉移對現在危機的焦點,他雖然明白語言對於現在明顯狀態不對的嘉納沒有用處,但還是試著說點話拖延時間並轉移嘉納的注意力,一邊手在後方摸索著門把,打算趁嘉納分神的時候打開車門逃到車內再開車離開──雖然沒有比過體能,但素來體弱的阿藤運動神經也十分一般,他不敢賭嘉納在體力上比他更廢的可能性,不管是以自己的腳程逃走或是和嘉納搏鬥都不是可行的選擇,開著車逃走是阿藤唯一想到可以成功的逃脫方式。

 

  「我說啊~小麻生~不要擅自『竄改』他人的人生啊──還被改成這樣面目全非的鬼樣子,你以為這樣子真的就是『理想的嘉納扇』了嗎?別太傲慢了!」

 

  一擊不中,嘉納沒有馬上趁勝追擊,而是先是單手摀著臉狂笑了幾聲,之後以讓人聽了就覺得寒風刺骨的冰冷聲音這麼說完,染血的刀子對著阿藤又刺了過來。

 

  ──就是現在!

 

  阿藤背後的手上一動,打開車門的瞬間以幾乎是跌坐在的的狼狽姿態矮下身形,但還沒等阿藤按照計畫從車門開啟的縫隙鑽進車內,他就突然看到身前一個熟悉的纖瘦身影突然間閃現,保護他一樣擋在他面前。

 

  「危──」

 

  認出這個人影是誰之後,阿藤還來不及多想,就看到嘉納原先要攻擊阿藤的那把刀就要因為慣性刺到那孩子身上,他本能地呼喊出聲,但不等他的話語完整說出,他就看到了一個讓他無法一笑置之的古怪場景。

 

  和阿藤不同,憑空出現的少年沒有慌張,他沉著一張臉伸出右手,也不知道他做了什麼,眼前嘉納的身影就像是電視訊號不好時的畫面一樣出現了奇怪的雜訊色斑,最後就像是有人因此關掉了顯示出嘉納扇這個人的『電視螢幕』一樣,剛才還和他打趣閒話、也一言不合就要捅他的『嘉納扇』這個人就在他眼前消失無蹤──

 

  就像是從未存在過、這個人的不過是阿藤自己的幻覺一般──毫無痕跡地消失了。

 

  見到這種異樣的情景,阿藤不僅是原先因為擔心而下意識喊出的話語噎在了喉嚨無法吐出,就連腦中一時間也因為思考停止而一片空白。

 

  「……抱歉,這次是我的問題。差點讓你受到傷害,十分抱歉。」

 

  眼前的少年──『晴己』卻和他不同,他臉上沒有任何驚愕或是害怕的模樣,只是轉過頭,不知怎麼的表情似乎有些懊惱與沮喪,他對著阿藤認真的道了歉,哪怕阿藤根本聽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道歉。

 

  難不成,不只是『晴己』、就連『嘉納扇』也是我自己產生的幻覺?可是──

 

  想到和實光談話中得到的資訊,阿藤產生了合理的推斷,但是低頭一看,被誰給劃破一個口子的上衣依舊呈現破損狀態、而此時依舊不斷從被切割開的肌膚中流淌出來的鮮血染紅了大半衣物,阿藤下意識地去觸碰傷口流出來的血液──鮮血黏稠的觸感也是那麼真實,這些真的只是幻覺?

 

  就算是如此好了,阿藤身上也沒有攜帶任何類似刀具之類可以劃開這麼整齊的傷口的尖銳物品,如果傷口真的是因為幻覺而阿藤自己無意識地拿東西自殘、自導自演的後果的話,那他也得有做案工具才是──但他現在身上唯一稱得上稜角比教銳利的就只有鑰匙,他再厲害也沒法用鑰匙把自己自殘成這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雖然照理來說我應該感謝你救了我,但是嘉納先生的消失、還有你的出場方式……不行,我現在有點混亂。」

 

  看了眼前的少年、以及已經空無一人的更前方,要不是胸口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阿藤可能會以為自己不小心在車上睡著了、現在的一切其實都是在做夢。手掌稍微用力地搓揉了一把自己的臉,再次睜開眼後發現眼前的景象還是沒有變化之後,他總算是勉強接受了現實,連續因為遭遇刺殺以及眼前出現超現實畫面而被搞得一團亂的心情也勉強穩定了下來。

 

  阿藤深呼吸過後,終於稍微鎮靜一點之後,他才望向眼前安靜著望著努力整理自己情緒的晴己,單刀直入地詢問道:

 

  「──剛剛包括你在內的一切是我的幻覺嗎?還是這個世界有超現實能力存在?」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這要看你對幻覺的定義了。至於『超現實能力』,這個世界的設定上來說,理論上是不存在的,除了少數例外以外。」

 

  『晴己』瞥了阿藤一眼,對於他前面的問句沒做出肯定的答覆但卻也沒有否定,而對於後面的疑問他雖然說法曖昧,但卻算是明確否定了那個可能性──做出回答時的晴己表情依舊平靜,並沒有因為這個問題而出現動搖,也沒有出現剛剛的嘉納那樣身上出現雜訊一樣的情況,形體依舊完整而穩固,如同色澤偏紅的琥珀般的雙眼依舊安靜地凝視著他,眼神深邃得讓人讀不出情緒。

 

  這樣的回答……也就代表,『晴己』或許只是我自己的幻覺、嗎?

 

  阿藤對於晴己話語的真實性有些懷疑,但他暫時做出了這個推論──雖然那兩個推論相較之下,阿藤寧可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超能力,而不是他腦袋真的有問題。

 

  「那既然『磯井晴己』不是你的名字,你的真名是『阿藤春樹』?」

 

  阿藤雖然覺得對自己的幻覺提問就像是自言自語一樣,似乎有點荒謬、或者說是愚蠢,他還是暫時忽略了一些細節上的疑點,基於這點上,試探地把最開始晴己向他挑戰的那個問題的可能答案提了出來,並觀察晴己的反應。

 

  「不算有錯,只是也並非正解。現在的『我們』叫做『阿藤春樹』,但我們最開始被給予的名字、現在專屬於『我』的稱呼並不是這個──你還得要繼續找尋,阿藤春樹。」

 

  這個答案似乎十分接近正確解答,至少阿藤看到一絲笑容在『晴己』的嘴角綻開,他的神態在這一剎那也溫和了許多。只是晴己語氣帶著幾分惋惜地否定了阿藤的答案,說完之後他轉過身,似乎又要像之前那樣離開了。

 

  「等一等,我還──」

 

  查覺到『晴己』即將離開,因為他的回答而愣了一下的阿藤回過神,連忙唤了一聲,還想再問清楚『晴己』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他就看到晴己的動作不自然地停頓了一下,接著猛然彎腰、摀著嘴劇烈的咳嗽起來,而某種鮮紅的液體自他的指縫露出,染紅了他白皙的手指。

 

  「你沒事吧?」

 

  阿藤見狀霎時也忘了晴己可能不過是他自己的幻覺,不由得有些憂慮地問著,手握住對方的肩膀,想將晴己轉過來正面讓他看清楚情況──但等他想起這件事實,他的手已經搭上了晴己的肩膀,之前不管是已經被阿藤默認危有幻覺的嘉納或者是眼前的少年,他都不曾有過肢體上的接觸,此時他手中傳來真實得無法去懷疑的觸感,讓他不由得微微一怔。

 

  少年的肩膀一如之前看的那樣單薄瘦小,指腹下能感覺到血管中血液流過時微微脈動,比自己略偏涼冷的體溫也透過指尖傳遞了過來。

 

  在這個世界之中,晴己真的只是我的幻覺而已嗎?──過於清晰的感官知覺,讓阿藤不由得懷疑起這點,也無法就裝做沒事人一樣放著咳血的晴己不管。

 

  「晴己──我先暫時這麼稱呼你可以吧,你的身體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像現在這樣子咳血?」

 

  阿藤的表情嚴肅起來,問著意外溫順地被他扳過身體、沒有任何反抗跡象的晴己。

 

  「只是因為不小心觸碰了不應該隨意觸犯的那條線被『祂』察覺了而已,並沒有大礙。」

 

  和阿藤不同,晴己似乎沒把自己咳血的事情當一回事,他盯了自己手上沾染的鮮血幾秒,他才將視線轉向阿藤,做出了一如既往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奇怪回答。

 

  ……如果晴己真的是『過去的我』的幻覺的話,我以前曾經是這樣子滿嘴怪話的孩子嗎?總覺得沒有什麼印象了。

 

  再次因為晴己的回話而頭疼的同時,阿藤也不禁反思起過去的自己到底是個一個怎麼樣的孩子。雖然他十二歲以前的記憶都相當朦朧了,很多都是靠事後聽其他長輩回憶才隱約想起的,而國中時期前半部分也充滿了各種不好的回憶,直到遇到他現在的摯友塁之後才終於有了值得如今回味的光彩,但在此之前的事情他都本能地迴避去憶起,此時一回想也想不太起來了。

 

  只不過,『晴己』真的只是我的幻覺嗎?雖然說聽說幻覺也包括幻觸,但是做為幻覺的話,晴己的存在也太過真實與穩定了……

 

  但對於晴己這個人身上的謎團,阿藤並不認為一個簡單的『一切都不過是幻覺』就能簡單帶過──這也不知道該說是身為一個偵探的直覺,還是身為『阿藤春樹』這個人的主觀感受。

 

  說起來有些可笑,這陣子其實阿藤不管對著誰或看著什麼都會湧現奇異的違和感,但又說不出來哪裡不對,但就只有這個名暫時為晴己的少年出現時,雖然給他強烈的異樣感──但他這兩天冷靜下來一想,這樣的強烈的感受不如說是他的出現就像是某些事物的催化劑一般、一口氣激化了他因為周圍各種瑣碎事物而堆積起的不協調感,讓那些分開來看細微得不足以去在乎,但集合起來卻龐大得讓人無法忽視的感覺一口氣堆在阿藤眼前讓他無法繼續忽視下去。

 

  但對於晴己本人,阿藤雖然本能地知道『他不應該出現』,但卻同時也只有他身上不曾給阿藤那種似乎哪裡不太對的歪曲感。

 

  就好像這個世界其他事物都是虛假的,唯有他和『晴己』是真實存在的一樣──

 

  阿藤甚至有了這樣讓他細思恐極的想法冒出來過,明明客觀來說,突然出現並展現出各種奇異古怪之處的晴己才是不該存在,而其他人才是理所當然應待存在才對,但他卻產生了完全相反的結果,這種倒錯感讓他感覺十分不適──他想這也是或許前幾次見到晴己出現他都不由自主焦躁起來的原因。

 

  「你沒事就好……但不管怎麼樣,血跡擦一擦吧。就算只是幻覺,但看到有個小孩子以滿臉鮮血的樣子在我眼前,我看著心裡也不太舒服。」

 

  最後阿藤還是壓下了腦中紛飛的各種思緒與猜測,嘆了口氣,決定暫時不去深究包括晴己古怪的回答這些事情,只是鬆開原先握著晴己肩膀地守、從口袋中拿出了一包紙巾遞了過去,同時語氣有些無奈地這麼說道。

 

  因為咳血的關係,由於鼻腔和氣管連通,少許血沫也由從鼻子那邊濺出,再加上嘴邊以及下巴沾到的血跡,晴己現在小半張臉都是血,特別是他膚色頗白,血的顏色因此被襯托得更加鮮明,哪怕他是個眉清目秀的少年,這樣看起來也十分駭人──就算只有阿藤能看見好了,他也不想看著晴己若無其事地頂著這樣的一張臉和他說話。

 

  「謝謝。」

 

  晴己這才像是注意到這點一般,他愣了一下之後就默默接過阿藤給他地紙巾,平靜地道謝過後就開始擦拭自己的臉以及手。

 

  每次晴己出現總像是宣告不祥預言的占卜師一樣充滿了一種奇異的氛圍,此時阿藤看著他認真而仔細地擦自己的臉樣子,才終於有了點晴己像個符合外表的少年的感覺──雖然表情還是缺乏這個年紀的人還未能擺脫的那種孩子氣,但是還是讓阿藤覺得比起之前的樣子要更容易親近多了。

 

  「說起來,剛剛嘉納先生的消失究竟是怎麼回事?嘉納先生也是我的幻覺嗎?」

 

  此時稍微冷靜下來之後,阿藤也重新想起了自己現在胸口已經止血的傷口,看了下沾染大片血跡又被劃破、幾乎是毀了的針織上衣,因為自己身上的衣服狀態而『嘖』了一聲,皺起眉頭的同時,他也想起了那個憑空消失、已經不能賠償他衣服的那位先生,便偏頭望向晴己問了一句。

 

  嘉納一些事情上的矛盾也是阿藤對於『晴己幻覺論』感到懷疑的地方──先不說剛剛嘉納確實拿刀傷害到阿藤的事實,在不久前嘉納和塁之間也有過互動,雖然就和實光所說的一樣,也有可能是塁配合他突發的幻覺妄想讓阿藤誤會這點,但阿藤長久以來和塁的相處也不是假的,他比誰都還要清楚塁是個怎麼樣的人。

 

  他的摯友並不是會這樣子做的人,塁某方面來說是個十分嚴格的人,以他的性格來說,比起給摯友阿藤營造一個安逸卻脆弱的和平假象,他更可能會試圖叫醒阿藤、讓他正視現實並讓他去解決該去做的事情,並非是會逃避問題、閉上眼掩上耳假裝一切太平的軟弱之人──如果是不相關的人,他可能因為知道自己無權干涉而不會對外人指手畫腳,但對於親近如同家人般的阿藤,塁雖然會視情況變通與容忍他的一些小毛病,但卻不會無底線地縱容阿藤沉溺於虛假的幻象之中。

 

  對於原則問題嚴厲但又不失溫情,雖然偶爾對於認為正確的事情上面會有些頑固,但他總是正確的,是個正直而又堅毅、讓人敬佩的人──這就是阿藤對於他摯友的印象,或許塁在一些地方也有不完美之處,但或許正是如此他才覺得塁因此而更顯得真實,也因為他有自己的原則與堅持,才讓阿藤認為塁是個能讓他放心、並偶爾能放縱自己一點去變相撒嬌的對象。

 

  所以如果嘉納真的是塁看不到的人的話,他會比起顧及阿藤的心情、他直率地提出這點並關心他身上是否出現了問題,而不是會奉陪他演戲、把這個異狀暫時敷衍過去。

 

  除非……塁的存在也是只在我腦中存活的幻覺,但如果每個人都這樣去懷疑的話,時間一久就算我原先正常、到了之後精神也會慢慢不正常起來了,還是先不做這樣子的假設吧。要我相信塁是虛假的存在,我寧可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不科學的神奇力量。

 

  雖然阿藤也不是有這樣的猜測,但塁也是少數對『阿藤春樹』而言有特殊意義的人,他並不願意這樣去揣度他,特別還是在沒有確切證據的情況下。

 

  「如果你認為這個世界是真實的,那嘉納的存在就是真實的;但如果你認為這個世界是虛假的,那他就是你所認定的『幻覺』──剛才的我『否定』了他的存在,所以他消失了。」

 

  原先半垂著眼的晴己抬起眼,又將那雙因為光線偶爾會顯得像是深紅色的茶紅眼眸望向他,靜靜地回復了他的問題。

 

  晴己一開口說話,少年清澈又有些空靈的聲音又把他的氣質拉回了『古怪少年』的印象之中,阿藤又開始有些煩躁起來,揉了揉頭側,深刻地感覺到和這傢伙講話真的很累。

 

  「你說的這些只是哲學方面的探討嗎?但我想得到的答案本質的不是這個吧?」

 

  阿藤最後把胸中莫名翻騰的情緒壓下,深呼吸平靜下心情後,才以摻雜著少許嘆息、但基本上還算冷靜的聲音回應道。

 

  「但『這個世界』的本質就是如此──就算不是這個樣子好了,你能保證所有人眼中的世界都是一致的嗎?你能夠保證你所看到的東西在他人眼中有著同樣的面貌嗎?每個人以主觀的看法看到的世界,並不等於客觀存在的這個世界的真正模樣。這點即使在這個世界中也是如此,阿藤春樹。」

 

  但晴己搖了搖頭,以同樣充滿哲學氣息的方式做出了答覆,目光從阿藤臉上移開,轉而眺望起遠方的天空──不知怎麼的,阿藤總覺得他這樣望著遠方的靜謐側臉透著一股類似寂寞的感覺,但又似乎只是錯覺。

 

  「我該離開了──有甚麼事情想問或想說,等下次見面吧。」

 

  就這樣子沉默的空氣繚繞在兩人之間,半晌之後,收回視線的晴己再次望向他,這麼說道,但他這次轉身離開之前稍微停頓了一下,又補了一句話:

 

  「做為你猜到一半我的身分的獎勵,我給你一個提示──我的名字,是從初鳥創那邊獲得的。想知道的話,就去問他吧。」

 

  留下這句以晴己來說難得訊息分外明確的話語之後,不等阿藤回應,可能是自己身為『幻覺』的事情被阿藤所察覺,這次晴己就像是幽靈一樣、身影色彩淡去之後就在原地消失了蹤影,只留下阿藤望著他消失的地方怔怔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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