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隨著結晶體的破碎,原先死死咬著肩膀與腰側、就差點就能咬下一塊肉的變異體肢體瞬間失去了力氣,只是即使脫力了已經牙齒還是深深嵌在肉中沒有鬆開,讓太宰踉蹌一下也跟著無力倒下的變異體屍體一起跌在地面上。

 

  ……啊呀、這下可有點麻煩了。

 

  太宰試圖扳了扳觸手上的嘴巴,發現以他的力氣很難扳開,而且考慮到牙齒離開傷口、沒有堵住的東西之後血就會噴得十分奔放,在為了不因為失血過多而倒下,他也不應該在醫生來他身邊能替他處理之前就隨便這麼做。

 

  在估算了一下自己使勁用一點也不鋒利、帶在身邊純屬以防萬一的小刀費勁割下怪物觸手,就這樣子回去所耗費的時間,太宰決定放棄掙扎,肩膀用完好的那邊向鏡花招了招手,呼喚道:

 

  「小鏡……怎麼了?別害怕,我沒事哦,只是傷口看起來比較可怕而已。怪物已經死掉了,所以別擔心。」

 

  本來習慣性地想呼喚年幼後輩的名稱,但才稱呼了第一個音節,太宰卻忽然想起來他們在這個世界也才見面、甚至因為情況緊急還沒來得及交換姓名,而又看到鏡花顯然因為眼前的人因為保護自己受傷的畫面而受到了很大的精神衝擊,像是現在才反應過來般臉色煞白地睜著雙眼、雙瞳顫動得像是受到了極大刺激的模樣,他不禁苦笑了一下,嘴裡原先的吩咐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先柔聲安撫了一句,伸手輕輕摸了摸她滑順的黑髮充作安慰──雖然對一個才剛認識不到一天的小女孩摸頭,感覺有點不太適合,但看鏡花的反應,類似這樣的景像似乎因為某些原因而成了她的精神創傷似的,需要有人立即穩定她心情、不然可能不太妙。

 

  當然太宰沒自戀到認為在此之前和這個世界的鏡花毫無交集的自己有重要到這種程度,但看鏡花有點過激的強烈反應,他推測或許這個世界的鏡花父母、或者是其他親近的年長者就是為了保護她而這樣子重傷死在她眼前的,也因此太宰這次為了救她而受傷的情景才喚起了她深藏於內心的創傷。

 

  「……為什麼?明明不管我的話,就可以躲開的。」

 

  鏡花緊捏著拳頭,沒有因為大人溫柔的摸頭而讓表情鬆弛下來,而是艱難地用有些破碎的微弱聲音,有些執拗又有點悲傷的死死盯著太宰這麼問道。

 

  「要問我為什麼……本來大人保護小孩就是理所當然的啊,真的要小孩子為了保護大人而犧牲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別太在意,跟我來這裡的人有很厲害的醫生,我不會有事的──對了,我現在因為這個怪物的屍體而動彈不得,可以麻煩你拿著這個令牌去那裡幫我找那個醫生大姊姊嗎?就說『房石陽明受傷了,希望醫生能跟著妳過來』、這樣子幫我傳話。」

 

  有點困擾地笑了一下,太宰盡可能用溫柔的聲音回答了鏡花的疑問,然後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他開口吩咐道,並從外套裡拿出代表確認身分用的簡易令牌──畢竟來這次任務的人彼此都不熟,可能是為了方便辨認,即使是底層人員,港黑還是意思意思地準備了每人一個的身分令牌用來判別彼此身分。

 

  「……我知道了。」

 

  聽到有醫生後,鏡花似乎稍稍鬆了口氣,表情也平靜了些,她點了點頭、慎重地伸出雙手接過太宰遞過去的令牌後,她站了起來,只是離開前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先突兀且認真地轉過頭來,對著太宰說道:

 

  「──鏡花,我的名字、是泉鏡花。房石先生,請您一定要堅持住、等我帶醫生過來。」

 

  可能是鏡花也留意到了幾次太宰習慣性想呼喊她的名字、卻不自然地停頓下來的事情,她認認真真地報上了名字之後,鄭重地說完,才頭也不回地往太宰剛才指的方向跑去。

 

  「……哎呀,這孩子也真是──明明不說名字的話,不管最後結果如何都比較輕鬆的。」

 

  察覺到鏡花比起單純報上名號、更像是用這種方式表達她對他的認可,太宰不禁怔了怔,望著鏡花遠去的小小身影,他情緒有些複雜地低低嘆了一聲──不知姓名的陌生人為了自己而死去、與自己認識的人因自己而死,這兩件事情的差別可不是只有知不知道名字這件事而已,身為過來人,太宰再清楚不過了。

 

  雖然說這種程度的傷勢還不至於死掉就是了,但很遺憾與謝野小姐的異能對我無法起到任何作用,可能需要一段時間養傷了……

 

  嘆息過後,太宰也沒再多想,事情都已經發生了,而且既然鏡花做出這個決定了、也肯定有相應的覺悟了,就算太宰覺得鏡花替自己弄了個多餘的心理負擔沒必要,他也不好多說什麼,於是就老老實實地癱在地上等醫生來。

 

  「──怎麼弄得這麼狼狽?挪一挪,我先把礙事的東西切掉!」

 

  但可能鏡花跑到一半想起來可以用夜叉白雪來加快速度,與謝野來的時間比太宰預期的還來得快一點,他沒閉目養神多久,就聽到與謝野有些詫異但並不驚慌的聲音,然後隨著一聲頗有氣勢的宣告,太宰有點頭皮發麻地聽到了電鋸打開並啟動的聲音──他一瞬間有點懷疑與謝野說要切開的到底是怪物的觸手還是要直接把他的手臂切開、扳開緊緊咬合的牙齒後再接回去靠她的異能恢復正常。

 

  啊!糟糕──我忘了!

 

  太宰由於慣性思維,認知裡默認了與謝野知道自己無法對他施放技能也不會做無用功,也因此聰明如他慢了一拍才反應過來與謝野比起正常醫術、這種傷勢她更偏愛用異能去治療,再加上這個世界的背景顯然是醫療用品遠比原世界更匱乏的情況下,自然是能省就省──而反正異能能讓人完好無缺,切個四肢再讓太宰瀕死也不是什麼大問題,還省了包紮以及施藥而用掉的醫療資源。

 

  「喂!等等──」

 

  意識到這點後,太宰悚然一驚,瞬間睜眼並連忙阻止一臉獰笑地舉起電鋸就要往他手臂切的與謝野。

 

  「夜叉白雪,制止她!」

 

  但很顯然聽慣了所有第一次接受她獨家治療的傷者的慌張制止聲而懶得一一解釋,與謝野和沒聽到似的根本沒打算停下動作,還是鏡花注意到與謝野晶子電鋸的落點不太對後,瞳孔驟縮,當機立斷地舉起一直握在手裡的手機就喊了一句,夜叉白雪應聲立即出現並拿刀阻擋了與謝野的電鋸落下,才沒發生無法挽回的慘劇。

 

  「與謝野小姐!我是能無效化異能的體質!沒辦法接受異能力治療的!」

 

  太宰此時無比感激鏡花天性裡對於各種事情的迅速反應,他在與謝野挑起眉要說什麼前,搶先把他還沒來得及說的話一口氣說了出來,並且舉手擺出投降的姿勢。而聽太宰的話,鏡花也意識到了與謝野的治療可能不那麼常規,為了怕出事,這個冰雪聰明的女孩也緊接著開口替太宰作證:

 

  「房石先生沒有說謊,剛才他替我抵擋攻擊而推開我時,我的異能力──夜叉白雪因為房石先生的觸碰而消失了。」

 

  說著,生怕與謝野不相信,說著鏡花就靠近了太宰並主動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掌,而隨著鏡花纖細的小巧手指觸碰到太宰手掌的肌膚,還保持著擋住電鋸姿勢的夜叉白雪也一瞬間消失。

 

  「……真的假的?」

 

  與謝野半信半疑地盯著太宰直看,但她到底不是什麼沒常識的壞人,以防萬一她仍是先關上了電鋸的電源,她視線一轉,可能是留意到咬著太宰的怪物毫無外傷的異常屍體並做出了判斷,沉吟片刻後她心不甘情不願地把電鋸收了起來:

 

  「真是沒辦法──這種事情要早說啊,還好我出來時順手帶上了正常的醫療用品,不然你要我現在怎麼替你處理傷勢?」

 

  略帶埋怨地說了一句,與謝野沒有深究為什麼太宰的資料裡沒有註明這點或是探問太多詳情,而是直接打開隨身腰包裡取出了正常、顯然無法把人弄到瀕死的醫療用具以及繃帶,半跪在太宰身邊動作熟練地替他處理傷口。

 

  鏡花大概是對於剛才差點發生的事情心有餘悸,她全程緊盯著與謝野的動作,生怕在有什麼意外似的,就連無意識緊抓著太宰手掌的手指都忘了鬆開。而太宰雖然知道鏡花沒有惡意也不是針對他,但也被盯得不太自在,轉移注意力地向與謝野開口說道:

 

  「那個……與謝野小姐,我能夠無效化異能的事情可以替我保密嗎?我有不能告訴其他人這件事情的理由。」

 

  「我個人來說是無所謂,但我是武裝偵探社的人,這種重要情報我有義務對社長進行報告,頂多只能替你瞞著港黑這邊的人──對了,我問你一句,你這是異能嗎?還是單純異能力對你起不了作用。」

 

  與謝野大概是猜測太宰這個體質背後有什麼不可說的內情,考慮到太宰可能不方便說也沒有問他這個要求的原因,她只是語氣平淡地說了她可以做到的程度,停頓片刻,原先視線專注在包紮傷口上的她抬眼瞥向太宰,並問了一句。

 

  「我能夠理解,與謝野小姐您就向偵探社的社長報告吧,只要其他人不知道就可以了。我身上的是異能力,效果就是能無效化異能,名稱是『人間失格』。」

 

  這點倒沒什麼好隱瞞的,事實上,太宰想瞞過的不是武裝偵探社的人,而是森鷗外──畢竟在森鷗外有大概率因為治療接觸而知曉少年具有無效化異能的情況下,知道他也有同樣的能力可能會有些奇怪的猜測與想法,不然太宰其實無所謂被人知道自己的異能。

 

  「反異能的異能嗎?真是矛盾到像是假話的異能──普通人被怪物咬傷後有染病的風險,照規矩需要隔離七天,確定沒有變異後才能回到人類居住的群落。你找個地方養傷吧,我會對其他人說你需要隔離的事情,等七天後觀察完所有受傷的人的情況後,你再過來和其他人一起回去。」

 

  與謝野聽到太宰對她向社長報告這件事沒有意見後,態度稍稍緩和了些,乾脆俐落地說出了她的處理方案。

 

  「我知道了。非常感謝您,與謝野小姐。」

 

  太宰聽與謝野這麼說,就知道對方是真同意自己隱瞞這點了,臉上露出些許感激的微笑,道謝道。

 

  先前最開始太宰只了解普通人被變異怪物傷害就會感染,熬過去會覺醒異能但沒能熬過去就會被異能反過來改造成怪物,但隨著對於這個世界的秘密逐漸因為探索與套情報而知曉更多,太宰在之後才知道異能者卻並非如此──先天異能者似乎因為一山不容二虎,已經擁有的異能不容許體內再誕生第二種異能去取代原本異能的存在,有名稱的異能者是無法產生任何變異的,最多只是像普通感冒一樣難受一陣子就沒事了;而後天異能者再次被感染也不會變成怪物,而是有兩個結果:原先的異能再次升級,或是當場爆炸成為飛濺的血肉煙花,不存在變異成怪物的可能性,所以與謝野這麼處置就代表她是以『房石陽明作為無異能普通人受傷後』這點為前提來對外告知這件事情的。

 

  當然,這是與謝野真的相信太宰有反異能能力的前提下,太宰覺得搞不好與謝野還沒完全相信這點,只當他是個為了避免遭難才謊稱自己無異能、怪物是他用特殊武器弄毀晶石才無外傷的,只是懶得和不信賴自己的傷患爭論才假裝信了,這種情況下本來太宰就該被隔離起來,她這麼做也不算有錯──可以說不管太宰有沒有說謊,這種應對方式都是沒有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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