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葉居

１３

　　晃了一圈，耳邊聽到在城內不時響起的槍聲密集度逐漸降低，判斷差不多隊伍應該完成任務的太宰雖然覺得這一趟的線索感覺說有是有，但因為不夠明顯而有點微妙，正沉思著如果當初來作任務的是敦或中也的話他們能不能從觀察中察覺到這些線索時，突然不遠處傳來一聲爆炸的巨響，他心中一動，立即收回原先打算回外面集合地點的腳，轉而踏著輕巧的步伐往爆炸聲傳來的方向飛奔而去。

　　──不是異能者，是變異的怪物使用他們具有的異能力的效果。

　　雖然幾支同樣是港黑的底層隊伍入城前只有見一面打個招呼、幾個隊長間分配了探索區域後就各自行動，太宰並沒有其他隊伍裡是否有其他異能者的資料，但就他的觀察與調查，因為後天才被強制喚醒異能力的那批異能者不論是能力的強度還有缺陷都比在此之前就已經覺醒異能力的異能者來得薄弱，甚至他們並沒有一個對於自身異能力的準確稱呼──雖然太宰過去不只一次覺得每個異能者對於自身所持有的異能都下意識浮現某個或詩意或意味不明的具體名稱這點十分詭異──，這種規模的爆炸是這些後天異能者弄不出來的規模，而很可能造成這種程度爆炸的異能者並不會被分配到這次的探索任務之中當砲灰。

　　況且，就算是太宰，在來這裡後也和這裡所有需要直接與變異怪物進行對決的人有了相同的認知──除非有不管來多少怪物都能屠殺殆盡的能力與自信，不然深入敵營戰鬥的時候能不引起太大的動靜就盡可能別引起，因為怪物的變異不同感知外界的方式也不同，但唯一個共通點就是對聲音都很敏感，引發的場面越聲勢浩大、被吸引而過來的變異怪物就越多，如果是剛才那樣到處都有細微槍響的情況下還好，在某個地方有這樣子華麗而響亮的爆炸這點就太突出了，只要港黑來的那些隊伍成員腦子沒有壞掉就不會這麼幹。

　　而在趕去的期間，太宰又聽到了幾聲爆炸聲，他拿起連絡器，開了全隊通訊簡短的吩咐了句『全員都立即停止作業回集合點，遠離爆炸發生的地點』後，他步伐不停地繼續前行，幾下跳躍跳過歪歪扭扭擋在路上的汽車殘骸後，就看到了引起爆炸的怪物的模樣，以及與它對峙的人。

　　引發爆炸的怪物就像是任天堂遊戲裡炸彈超人的克蘇魯版本，頭上變異成彷彿大型炸彈般腫大，外凸的雙眼就像是死魚般毫無情感，而頭頂則是有一個模仿引線般的怪異天線，而和大得誇張的頭相比，軀幹和四肢都瘦小得宛如孩童，而鮮紅色的結晶體鑲嵌在應該是心臟的地方，手上每隔一段期間就自動生成一個炸彈並投向目標──如果當初遊戲裡炸彈超人是這個畫風的話，大概會給小孩子留下心理陰影的模樣。

　　但和這個與炸彈投出來後會造成驚天爆炸的矮小怪物敵對的卻也是同樣身材嬌小的小孩，半長不短的漆黑頭髮綁了隻小小的馬尾，而女孩手上握著的也是一把不知道從哪裡撿的、有點缺口的水果刀，正有些狼狽卻動作意外輕盈地狼狽閃躲並試圖往不遠處落在地面上的手機那裡移動。

　　──小鏡花？這孩子怎麼在這裡？

　　太宰看清楚那張遠比記憶中更加稚氣、眉目靈秀的白嫩臉蛋，即使是他也不由得一怔，但現在也不是適合停下來思考的時候──先不管現在才六歲的鏡花是為何深入險境，但很顯然她能來到這裡的倚仗就是她的異能力『夜叉白雪』，只不過這個世界的她似乎和太宰那個世界的泉鏡花一樣有只能透過手機來命令人形異能體夜叉白雪的行動，而從她顯然沒受過什麼專業訓練、遠比太宰熟知的泉鏡花更加缺乏錘鍊的笨拙身手看來，如果沒有他人協助，再重新拿回手機並呼喚夜叉白雪之前她就會先落敗。

　　真是的，如果來執行這個任務的是中也或敦就好了，我雖然不是不能打、但也不算武鬥派啊──

　　心底稍稍抱怨了一句，太宰動作卻毫不遲疑，他果斷掏出槍來朝著鬼畜版炸彈超人剛生成新炸彈的手上射出一槍，把還沒投出的炸彈撞落並在讓它怪物腳下爆炸的同時，他高聲喚道：

　　「趁現在！」

　　太宰沒說趁現在做什麼，但小小鏡花似乎一瞬間意會到了太宰是讓她趕緊趁這個空隙去撿她的東西，她甚至沒有花時間在對於太宰突然的出現以及這麼一聲喊是否是在對他喊話這點感到困惑或詫異這件事上面、毫不遲疑地縱身往手機所在的地方一撲，抓起手機後掀開蓋子、張開小小的嘴唇就是一聲：

　　「夜叉白雪，殺掉炸彈怪物。」

　　比印象裡更加幼嫩、但同樣如同落雪般冰涼而透明的女孩聲音確實發揮了作用，不知何時浮現、穿著和服並戴著奇異面具的長髮女性手持著刀刃往爆炸煙霧仍未散去的怪物那邊毫不猶豫地揮刀刺去。而保險起見，太宰同時也在預判會是怪物結晶體的地方又射擊了一槍，即使知道怪物等級越高、槍械能起的作用越薄弱，但考慮到如果夜叉白雪這一下砍歪的可能性，這一下也能起到引走怪物仇恨的作用──比起年小體弱又顯然沒有他世界的泉鏡花那樣受過專業訓練的幼小鏡花，應付並閃躲怪物丟來的炸彈攻擊還是讓他這個大人來吧。

　　伴隨著不知道是哪個攻擊奏效而有的清脆裂響，等煙霧完全散去後，就看到軀體裂成了兩半、而結晶體破碎得沒有半點復甦可能性的怪物屍骸緩緩倒下。

　　「──雖然有很多問題想問妳，但被爆炸動靜引來的其他變異體來了，先逃到安全的地方再說吧？夜叉白雪能帶著妳移動嗎？」

　　太宰聽到了其他變異體靠近的聲響，衡量了一下現在手邊的武裝，別說槍械起的作用微弱的高級變異體了，以注意到的動靜推測，就算好運全都是普通槍械能應對的低級變異體，他就算能做到彈無虛發但手邊的子彈也不夠用，於是他跳到鏡花身邊，對著她問了一句。

　　「……我試試看。」

　　鏡花似乎有些迷惑於太宰自來熟的親切態度，也可能單純是因為她沒想過讓夜叉白雪充當自己的移動工具，她微微睜大雙眼，遲疑了一瞬，才用細細的聲音回答。

　　每當這種時候，太宰都會很慶幸鏡花是個典型話不多下決斷也快的乾脆性格，一旦選擇了相信或做出決定她就不會再瞻前顧後地遲疑不定──他想這個特質大概是他原本世界的森鷗外決定把她培養成暗殺者的緣故，這種不拖泥帶水的決斷力在任何變故都需要快速應變以免失敗的行動之中是非常優秀的特點。

　　而此時這個特點也在正面方面發揮了作用，鏡花似乎在短短一瞬之中因為剛才太宰的支援而選擇了相信這個陌生的大人，絲毫不考慮作為自保手段的夜叉白雪的雙手如果用在搬運自己身上、如果太宰有歹心趁機攻擊她的話自己該怎麼辦，在判斷以她太過緩慢的移動能力在兩人逃離時會拖後腿後，她又將手機湊到自己的唇邊，女孩的臉龐太過小巧，這樣看去甚至有掀起蓋子的手機都要比她的臉還要長的錯覺，而還帶著嬰兒肥的微鼓臉頰也和她表現出來的鎮靜形成一種奇異的反差──她靜靜地吩咐道：

　　「夜叉白雪，接下來──帶著我進行移動。」

　　隨著話語聲落，夜叉白雪再次在鏡花身後顯現身影，她默不作聲地伸出原先應該握著刀刃的雙手伸出、並安靜地從後方摟抱起了鏡花──和太宰推測的一樣，雖然沒命令卻顯現時夜叉白雪是虛影狀態，但和人形異能力愛麗絲一樣，只要主人有意願時他們也能觸碰到實體並與物體進行互動。

　　因為被抱起而雙腳騰空的一瞬間，鏡花小小的馬尾一晃、而臉上同時這點而浮現了幾分不知所措的神情，但等馬尾的晃動平息時她也鎮定了下來，並衝著太宰點了點頭。

　　太宰看到這個可愛到幾乎有些治癒的景象，再一次體會到為何鏡花確定正式入職後不僅是同為調查員的其他人、偵探社的那些事務員都對她疼愛有加，不禁莞爾一笑，也對她點了下頭，並用手勢示意逃脫方向後，就率先行動。

　　大概鏡花才是幸運推給任務者的真正任務情報來源的緣故，除了見面時鏡花差點遭遇困境以外，逃脫的過程異常順利──先不說因為夜叉白雪而浮在空中無聲移動的鏡花，太宰也經過一點消除自己腳步聲潛行的簡單訓練，在加上之前接連不斷的爆炸吸引了路過的變異怪物的注意，就算爆炸聲消失的現在更多怪物都仍是一根筋地往之前發出聲音的地點移動。

　　但事情總不可能永遠都那麼順遂，太宰很清楚這點──事實上，在探查途中他一直好運沒遇到太多這個被標註為危險的區域中理應會遇到的高級變異體，就算和鏡花對峙的炸彈人也是僅靠著完全沒訓練過的鏡花異能與太宰製造空隙的支援就輕鬆解決掉的中級變異怪，雖然這也有具有專屬稱號的異能比後天因為魔潮而覺醒的無稱號異能對變異體更有殺傷力、夜叉白雪也算是殺戮專精的異能的因素在內，但是太簡單了，和任務標註的危險等級相比並不相襯。

　　太宰也因而一直保持著警覺、沒有因為快離開了城鎮區域就鬆懈──因此當他過往多次接近危險而培養出來的直覺感應到了危機逼近的氣息後，他第一時間擋在了鏡花之前並推開了她，同時感覺肩膀和腰側一陣劇痛。

　　──如果太宰沒有做出這個動作護住鏡花並在這種情況下盡可能閃避、避免關鍵部位受傷的話，造成他腰側的傷口的攻擊就會直接落在鏡花纖細而脆弱的頸脖上，而在夜叉白雪騰不出手來抵擋攻擊、就算騰出手以鏡花現在還需要透過手機對話而間接對自己的異能力下指令而發動能力有所延遲的情況下，現在還年幼的她第一時間也根本無法及時做出反應。

　　「……是一直隱藏氣息一路跟過來嗎？以一個已經喪失人的意識的怪物來說，可還是真有謀略與耐心啊。」

　　在鏡花不知道是因為這個變故、還是太宰推開她時夜叉白雪消失而讓她跌落在地的驚愕而下意識溢出的短促尖叫聲中，太宰雖然疼得額冒冷汗，但他勉強擠出聲音的輕聲感嘆了一句的同時卻毫不躊躇地立即抓住自己肩上死死咬住的那條怪物的觸手將那個襲擊人的變異體利用巧勁扯到自己這邊──這次襲擊的變異體也不比早先那個炸彈人來得好看多少，甚至沒有人形，像是個模仿蜘蛛形貌、但卻有類人頭顱的醜陋肉塊，每條像是觸手一樣的腿都有可以張開咬人、並有尖銳利齒的嘴巴，可以的話太宰實在不想離這種東西太近。

　　但要等鏡花反應過來拿手機重新召喚夜叉白雪來解決怪物並不現實，以這個怪物的速度、還有剩下六隻觸手可以行動的情況來說，光是鏡花拿起手機的這點時間就足以讓鏡花被咬中致命的地方死去，所以只有他在最短的時間內先一步做出反應，牢牢扯住怪物的注意力並快速解決對方──他的人間失格對於已經被異能改造完畢的變異體軀體並不能直接起到抹消的作用，如果要生效就非得觸碰到作為核心的結晶體才行，所以也只能這麼做了。

　　扯近怪物後，太宰毫不猶豫地伸手貼上怪物頭顱上顯眼的菱形結晶──大概因為是高等怪物的緣故，靠近的一瞬間結晶附近似乎有類似結界的薄膜抵擋了一瞬，但終究是堪稱異能力剋星的人間失格更勝一籌，那點抵擋沒到一秒就在人間失格下消散，而他觸碰到晶體之後，結晶體輕微地顫動便隨即在太宰的指尖下徹底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