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葉居

３

　　但對曾經在里社會赫赫有名的雙黑組合來說，他們之間溫情脈脈的時候很少──事實上森鷗外也不知道是讓他們組合時就已開始忌憚太宰，還是真的人手不足到他對未成年人也一律當成年人使勁壓搾，兩人當初在港黑時都各自忙得腳不沾地，職務上負責的部分重疊也不多，每次聯合行動時不是有任務就是有其他得要辦好的公事在身，除了十五歲剛見面那會兒以外，太宰和中也還真得很少有機會談論正事以外的話題，最多是執行任務期間的空檔鬥嘴幾句，也因此短暫的溫情時光過後，兩個人很快就進入了狀態開始交換情報。

　　「中也，你來到這個世界已經過了多久了？」

　　一邊啃著中也說『看在久別重逢的份上就算施捨你了』而給了食用許可的烤玉米，太宰一邊問著在一邊把自己捕來的魚串起來烤的中也。

　　「十年了──你這什麼表情？當然是以這個世界的方式計算的，以你這傢伙的頭腦肯定早就發現這個世界天黑的速度快得不正常吧？這個世界的四季輪換也快得要命，一輪過去也只有差不多兩個月左右的時間，換算起來我大概也只過了我們那邊算法的一年多罷了，要是你敢說什麼『原來十年後三十二歲的中也還是這麼矮』之類的話我這次絕對會揍你！」

　　大概是在這裡過習慣了，中也先是順口用這裡的曆法回答過後，看了太宰難掩驚異的神情才反應過來，以前兩人吵嘴吵習慣了，他修正了說法後警惕地警告了一聲。

　　該不愧說是前搭檔又是『最了解你的敵人』，中也的猜測十分準確，太宰第一個閃過的念頭確實是這個差點讓他用審視視線上下打量著外表宛如凍齡的中也的想法──不過比起早就被他說到有點膩的身高梗，他其實更在意的不是中也的身高而是他幾乎沒有任何變化、看不出歲月流逝的臉龐。況且他才剛嘲笑過中也一次，太宰也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在這種沒有打鬧浪費多餘時間的時候他是不打算再說類似這樣可能會真正激怒中也的話的，於是他也只是笑了笑，沒去揶揄中也的過度反應和被害妄想般的假設，而是摸了下下巴，若有所思地說道：

　　「但這樣的話時間也不一致，中也，在我們的世界那裡距離你們幾個失蹤也才過了半年左右──看來不只是這個世界日夜交替的時間變短，兩邊的時間流逝也不一致。」

　　中也聽了一愣，但也意識到了這件事情代表的意義，他也露出些許陷入沉思般的神色──但他沒在時間上糾結太久，而是問起太宰其他事情：

　　「那我被扔到這個見鬼的世界後，你們那邊之後的戰況是怎麼樣？港黑還好吧？」

　　「我們贏了哦──至於剩下的中也你自己回去後再確認吧，反正你也不是我說什麼就信什麼，就算我說得再詳細你回去也要自己收集情報進行確認不是嗎？」

　　太宰頓了一下，才用若無其事的語氣回答道，並且微笑著表示拒絕浪費口舌敘說詳情──他們兩個雖然還是那種相處模式，但其實兩人心底都清楚和少年時不同、他們現在的立場和所屬的陣營確實已經完全不同了，就算兩方組織偶有合作但也仍不再是一路人，對彼此其實都比過去更加有所保留。況且太宰倒不完全是不願意說，而也是因為就算是太宰也無法百分之百推算出書修正後的局面會是如何，與其自己亂說並在細節上的差異不同而惹得中也回去收集情報後發現了並起疑、甚至可能誤以為他是故意誤導他，太宰寧願做出一副欠揍的模樣不說也不想說完之後平白被人猜度他故意亂說是不是因為背後有沒有其他謀劃，也省下了多餘的講解時間。

　　「我知道了，本來也沒指望你把你腦袋裡知道的東西都老實說出來──不過你來異世界是意外，還是有意為之？」

　　中也也知道太宰拒絕的依據是有道理的，他也確實不會對太宰所說的一切都不查證就深信不疑，於是他嘖了一聲，倒也沒察覺到太宰的拒絕回答有哪裡不對勁──畢竟港黑與偵探社的合作也是基於利益交換以及立場一致的情況下有的聯手，天人五衰危機後森鷗外提出要幫忙偵探社甚至是在以『事成後給一個成員到港黑』為交換條件為前提、趁火打劫般地提出合作的，而不是基於大局還是對舊人的舊情之類的無償義舉，自然沒有所謂免費且沒有代價地互通情報的好事，能做到幹部中也也不至於連這點都不明白──，於是他只是吐槽般地回了一句，就又緊接著問了新的問題。

　　「當然是有所準備的救援活動──我們還欠著港黑一個不得不還的人情，要是不先想辦法還回去，可能我們偵探社就不得不減員一人了，本來我們社員就少，實在是承受不起這樣的代價。」

　　太宰自然也知道中也的腦迴路，於是他刻意聳了聳肩，仗著森鷗外的死亡事在中也失蹤之後發生的事情，他說得像這是他們在戰後和港黑協議後由偵探社這邊完成的任務一樣半真半假的回答道──不過雖然有誤導的意思，他確實打算回去之後就由他把港黑得力的幹部由異世界找回來的這個人情來想辦法抵銷掉之前港黑幫助偵探社的人情，並不打算讓偵探社這邊有誰被迫加入港黑，畢竟和港黑不同，偵探社的人是真的少，少一個先不說戰力明顯降低、他們其他沒被選中而留下來的人想到因為兩方合作的緣故而一個原先並肩作戰過的同伴被迫離開了也都會感覺不是滋味般不舒坦。

　　況且真要細數下來，偵探社裡對去港黑有強烈抗拒的社員還真不少──先不說身為前幹部卻叛逃的太宰，與謝野晶子因為過往而異常憎惡森鷗外、連帶著對港黑也毫無好感，鏡花也是討厭港黑而叛逃的前成員，而敦則是因為鏡花的緣故也對港黑充滿抗拒、況且港黑還有一個和他不對盤的芥川，不算事務員，光調查員算起來有約半數都寧死也不願去港黑那裡，而太宰也說不准森鷗外會把哪個人要走，因為以那個人精於計算的性格，不管是誰被他要走都能發揮很大的用處（至於人會不會被用到壞掉就從不是森鷗外會考慮的事情了），太宰只知道他不管是基於個人情感、還是為了偵探社的未來考量都不想在這件事情上令森鷗外如願。

　　太宰之前一心想著所有死去的熟人都能活過來，那時候死了的人是沒有陣營之分的，但現在被扭正命運的人十之八九是可以活下來的情況下，太宰卻也沒有光因為如願以償的喜悅而忘了人活了的之後反而會有的一些遺留問題與麻煩──就和他曾經說的一樣，他希望曾教養他一段時間的森鷗外活著是一回事，但真活著的話他要怎麼和對方相處又是另一回事了。比起一度背叛他們之間或許有過的情誼的森鷗外，他還是更親近偵探社一些，自然得優先替偵探社盤算。

　　「我記得當初捲入黑洞的不只有我也有偵探社的小子吧？你們偵探社把我們帶回去也不過是你們把自己的社員帶回去時順道的事情，想藉機賣人情倒是好盤算。」

　　即使知道太宰現在確實不再是港黑的人、太宰這樣完全站在偵探社那邊的說法還是在中也聽來似乎還是有些刺耳，他嗤笑一聲，語氣嘲諷地刺了一句。而太宰不為所動，甚至是笑瞇瞇地回答道：

　　「森先生教給我的『最優解』不就是這種東西嗎？如果不想港黑因為自己的事情欠人情，中也倒是可以選擇自己想辦法回去，但問題是你不也是不知道該怎麼離開這個世界才在這裡當了這麼久的野人嗎？」

　　仗著中也就算看不慣太宰、但對於森鷗外卻有著迷之尊敬而不會哪怕在吵嘴時也不會對首領出言不遜，他熟練地拿森鷗外當擋箭牌把中也剩下可能說出的其他嘲諷給堵了回去，並且一針見血地指出現實。

　　而太宰的發言確實也戳中了中也的痛處，他表情略有些不甘心，但撇開頭啐了一口後倒也沒有嘴硬地反駁。而太宰也沒有趁勝追擊，兩個人也都不是小孩子了，像以前那樣打鬧的活力或多或少因為各自的成熟以及沉穩而消失不少，而且上個世界快結束前告知他的訊息對他來說還是造成一定的影響，太宰本來性情就有比較纖細敏感的部分，即使知道他任務期間的影響最後也是會覆蓋到平行世界的現實中，但一想到他任務期間曾經歷過的一切某方面來說就只是對於清醒的人來說了無痕跡的夢而已他就莫名有些倦怠與說不上來的疲憊、就連完成任務的欣喜也不怎麼能讓他恢復精神來，就連此時看到中也後他也沒怎麼能燃起以往那股互相拌嘴的動力。

　　「對了，中也，你在這個世界看過類似這樣的底座嗎？」

　　於是太宰也就轉移了話題，隨手比劃了一下大致的形狀。中也看太宰的樣子還在正事狀態，倒也沒有不耐煩看他比劃，他皺眉盯著太宰的動作，可能是在腦中架構一下他比劃過後呈現的圖形，他幾秒後才點頭答道：

　　「見過，那個怎麼了嗎？」

　　太宰即使猜到中也來這裡一年多絕對不可能坐以待斃、肯定會持續去尋找離開的辦法，但聽到這個代表他送中也回去的計畫至少完成了五分之一的消息後，他也安心了些，便簡單講解了要離開必須組裝傳送台並啟動的事情──而讓太宰頗感欣慰的是，顯然中也的直覺與果斷讓他每看到一些不尋常的人工製品都會一一回收，他除了早就知道底座的位置並一直記著以外，其他四個必要零件他也都找到了，就是因為缺乏關鍵訊息讓他沒有在找其後組裝到底座上，而且他又掛記著還沒找到芥川的人的事情、不打算在確認了自己找遍整個異世界之前就輕易離開，不然太宰想大概中也早就離開這個世界了。

　　「──這就好辦了，中也，你明天天亮之後帶著那四個零件到座台那裡組裝之後就先離開，剩下那兩個人交給我去處理。」

　　太宰立即下了決定，並毫不猶豫地這麼說道。而知道了底座的組裝方法後，中也倒沒有質疑太宰會不會藉機坑他──不完全是因為什麼或許不怎麼存在的曾經搭檔情，而是中也也清楚就算是為了讓他好端端地回去以方便偵探社和森鷗外談判，太宰都不會在這種關鍵問題上害他，但他卻稍微讓太宰意外的是他問了些有些難得、像是在關心他似的發言：

　　「要我離開我是沒問題，但你那裡沒人幫忙能行嗎？這個世界裡不能光憑著智慧打敗的生物不少，可不要人沒找到卻死在途中了。」

　　這句話翻譯過來就是他對太宰的武力值不放心，用拐著彎的方式問他要不要他多留一會兒幫忙──太宰難免有些意外地略為挑一下眉，但想想不只對太宰來說中也是在心中一度死別過的熟人，對中也來說可能穿越後大概率一輩子也不會再見到的太宰等人也是未來只能在心中追憶、和死了沒兩樣的熟人，太宰都能因為中也在他心中死過一次而再見面時態度有所緩和，更不用說本來就比較重情義的中也了，他也因此願意勉勉強強地對討厭的老熟人釋放比以往更多一兩分的善意。

　　「不用了，我這邊還有書的助力呢，而且你也知道，我這樣的人是沒那麼容易死的──芥川的事情就交給我吧，我會把人好端端地帶回去的，你先回港黑那裡等著就是了。戰後港黑那邊事情也多得要命，森先生肯定也希望你能盡早回去幫他。」

　　雖然有些感慨他們現在才終於有幾分真誠的搭檔情，太宰仍是婉拒了中也的好意，輕輕聳了下肩，這麼回答道。而看中也仍是有些不太放心般地蹙著眉頭望著他，太宰乾脆轉了話題，故意笑嘻嘻地說道：

　　「比起這個，除了玉米以外中也讓給我一條魚如何？玉米好吃是好吃，但光一隻根本就不夠吃，要是因為這樣子明天沒力氣去找其他人了那可就麻煩了～」

　　「還真難得看到你吃東西吃這麼香，拿去──吃飽了明天就給我認真找人去。」

　　中也也知道太宰過去一貫對吃的事情不上心、見狀語氣略有些古怪地說了一句，但他應該也是猜到太宰這麼說是不想在剛才的話題上多談的意思更多，他也沒繼續剛才的話題，略帶挖苦地說完這句話後就乾脆地把一串烤好的魚遞給了太宰，也把這個話題給帶過了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