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又開始下雨了,上班時路過河道那邊發現水位漲得挺高的、而且顏色變得很混濁,猛一看簡直像是泥水河,看來雨量確實不小,總覺得有點討厭。

 

 

 

 

 

  和太宰的對話結束後,我久違地思考起了到底我失去的記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讓我絕望到不惜把一聽其實就不太靠譜的傳奇神槍當作救命稻草般的過去。

 

  說實話,我其實不算是拘泥於過去的人──或者說,對我來說很少有能讓我耿耿於懷地在意上太久的事情,少年時我秉持的以牙還牙的反擊信條,一般來說有仇我也有能力當場就報復回去了,而報仇過後我該怎麼生活還是怎麼繼續生活下去,並不會因為已經順利了結的恩怨而有所改變。

 

  我現在記憶中少數能讓我堅持至今的事情,除了在十四歲過後經過漫長思考之後定下的不殺人自我約束以外(但這也在來這裡後又稍微改變了細節)、對於寫小說這件事情的憧憬以外,也就只有對辣咖哩數年如一日的喜好而給自己定下一周吃三次的規矩了(只是這件事情在這裡並不可以實現)──但就連當初讓我進行『何謂人生、何謂活著』的思考並且萌生成為小說家的願望並因此做出改變的那個人的名字,我現在也沒順利留在記憶之中,就和老曼和我說了一堆話我現在也記不住他的全名一樣,由此也可見和一般人相比,我確實是相對薄情、或者是說對很多人事物的牽掛並不是那麼強的一個人。

 

  也因此,我其實很少對什麼已經發生過的事情感到悔恨,也比誰都清楚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與其想著回到過去挽回不如及時對這件事情做出我該做的回應去應對比較實際──就像我手上還沒吃完的咖哩如果被人惡意打翻了,與其傻呼呼地試圖撈回掉落在碗外的咖哩飯,把打翻我咖哩的人狠狠揍一頓並讓對方賠償後再點一碗新的咖哩才是我會做出的反應,會做出撈回咖哩般想在某些事情發生後想挽回某些我因此損失的事物這點,本身就是一個不太自然的異常之處,也因此我在此之前一直沒什麼實感。

 

  但太宰的態度說起我過去的遺憾時的表情確實不像是隨口說笑來捉弄我,他甚至像是擔心我知道之後會有什麼激烈的反應般總是對於我過去發生的事情避而不談,而我也弄不清楚我究竟是想問個清楚還是照著太宰的想法一樣保持遺忘的狀態,只是不可否認如果我想要了解曾經的『太宰治』和『織田作之助』的過去,關於那件曾讓我產生強烈悔恨甚至想改變那段過去的事情是必然繞不開的問題。

 

  而且現在已知的情報──太宰自認那件事情算是『太宰治』導致的問題而甚至懷疑過是否我的失憶是因此憎惡了『太宰治』才抹消了與他相處而有的一切記憶與過去,那件事情的發生又與我『不殺人』的守則有關。

 

  說實話,我轉行為沒必要殺人的郵遞員這麼多年了也沒遇到什麼事情讓我自己定下的誓言面臨挑戰的事情,而如果不轉職繼續下去也很難想像是否會遇見──畢竟上司是連我都覺得厲害的傢伙,不用我這樣一介小小員工出手,真要有需要殺人來擺平的問題他自己就能解決了,根本輪不到早就和上司說過不殺人條件的我為了自己堅持的信念受挑戰而煩惱。

 

  而工作方面是如此,私人生活方面,我甚至過得比工作的期間還要平淡無趣、毫無變化──太宰認為我失去記憶的那幾年發生的那件事情是『太宰治』的罪過,那麼應該或許是和太宰相遇後帶來的改變而有的麻煩,只不過太宰雖然並非像我這樣的武力派,但他的頭腦也讓他在另一方面來說是個非常厲害的人、至少絕不該被當成弱者看待,而相較之下不擅思考但卻很擅長體力勞動的我和他結合雖然說不上是所向披靡,但至少世界上我很難想像有什麼事情是我們兩人聯手卻做不到的。

 

  雖然我不殺人的信念在某些事情上確實會造成困擾,但太宰沒有我這樣的顧慮,我不奪走他人的性命但太宰想必能妥善地替我補上這個缺口可能造成的麻煩,我也不會不識好歹到在這種情況下還要怪罪太宰讓我間接地害死誰,在這種情況有誰真的逼得我不得不破戒下殺手這點實在很難以想像。

 

  況且這真的是『太宰治』作為問題源頭而導致的局面嗎?──或者說,失憶前的我真的有因此怪罪過太宰嗎?和太宰認知的不同,我反而認為未必是如此。

 

  如果失憶前的我真的認為一切都是『太宰治』的錯,那麼以我的性格來說我只會將太宰當成敵人然後徹底和他劃清界線,不可能出現老曼看到過的失憶前的我仍和『太宰治』一起下地牢並且一點也不認為在此之前獨來獨往的我和太宰組隊行動有哪裡奇怪的現象,而是以他的性格大概會大驚小怪地驚呼幾聲『郵遞員你居然和人組隊了!?』之類的發言並好奇地八卦一下我心態上轉變的原因──這也代表不管如何,我在事情發生後仍是把太宰當成自己的同伴而非敵人的,而失憶後的我潛意識能信賴太宰信賴到我睡著期間毫不設防、身為要害的頭被他搬來搬去甚至玩頭髮也沒有因為警覺而驚醒,剛醒來如果不是太宰打趣我根本也沒意識到這並不正常這些無意識間的反應,這也是一個在我看來代表我對太宰確實不設防也不當成敵人看待的鐵證。

 

  只不過想到一半,我突然想起太宰曾有一次提過我曾收養了許多孩子的事情,不知為何我在想起這點的那一瞬腦中又閃過當初鐵匠女士勸說我時問過的那個『如果不殺、在我手中死裡逃生的人導致更多的死傷的罪過該算在誰身上』的這個假設,頓時有了一個非常糟糕的推測在我腦中浮現──特別是我想起那時候我本來想要詢問並思考關於我收養的孩子的詳情時被太宰現在看來有些刻意地岔開了話題,讓我因為他逼問我是否有想結婚的女性這個問題一打岔而完全忘了去詢問孩子們的事情的這件事,這無疑算是間接證明了那些孩子的下場可能並不太好的事實,這也讓我心中添了幾分沉重。

 

  我並不算特別喜歡小孩的人,但我也知道對我來說那些還尚且年幼、還未沾染上罪惡的孩童代表了什麼意義──或許再大一些甚至成年後的人類總會或多或少做過一些不太正當的事情而不完全手上都是乾淨的,但唯有這些還不了解這個世界的樣貌的孩子們是真正無罪的純白存在,而我也認同電視報紙上說孩子是人們未來的希望這樣的說詞,對我來說他們正是純然無辜且充滿了各種未來可能性的『希望』,我在殺手時期就算認為這樣的存在與我完全格格不入但也不會排斥或牴觸他們的存在,更是也不太會去殺嬰兒和年幼到根本不曉事的孩童,更不用說立誓不再奪取人的性命之後的自己了,這樣的存在想必對我來說更加比成年人更存在著某種正面的意義。

 

  我會下定決心收養那些孩童想必是在他們身上寄託了一些什麼對於『好的事物』的期盼,而那些孩子出事後我會受到怎麼樣的打擊,就算只是按照我自己的性格進行推理我也能夠猜到了後續,甚至光是猜到這點我心底就有點什麼地方堵著一般隱隱有些難受,也不怪太宰根本不敢和我直說關於這些曾經發生過的慘事,想必也是不想讓我被勾起那些不想起來或許就不會被引動的傷痛。

 

  而我一邊所思著一邊戰鬥的表現就是我路上又重新變回了沉默,太宰似乎稍微有些後悔自己情緒外露後讓我的心情也因為他而受了影響,像是想轉移話題般,在這層的商店購物過後我們慣例的休息時間中,太宰主動問起了槍枝邪教徒的詳情。

 

  「之前織田作你稍微和我說明了下那些邪教徒的詳情的時候說過他們也曾是這裡的槍牢探索者沒錯吧?但我剛才注意到了,他們似乎並不會被子彈怪所攻擊,難不成子彈怪也擁有可以分辨敵我的智慧嗎?還是說他們有特殊的方法讓子彈怪認為他們是同類?」

 

  太宰這麼問著,而就算是我知道他有意引開我的思緒不去想那些可能讓我感到不舒坦的過去,我也不得不承認太宰問的問題確實總是切中要點,不像是隨便扯了話題來尬聊、而是總是問些有討論價值的事情──至少很難不讓人不去搭理他。

 

  而我的心情也沒有差到沒興致與太宰進行談話的程度,於是我想了下便回答道:

 

  「或許是吧?太宰你才剛來或許不知道,槍牢探索者中其實也有子彈怪的存在──雖然由於槍牢探索者之間都不怎麼交流關於彼此過去的事情,我也沒和對方交談太多次過,但很顯然子彈怪應該也是具有一定程度的智慧的,所以他們之中有人選擇了投身探索者這邊的陣營,就像我們這邊有人選擇投身於崇拜傳奇神槍的邪教而加入對方的陣營一樣,也因此他們應該是有一套可以辨別身分的方法。」

 

  太宰的納悶其實也曾是第一次在探索地牢時遭遇以人類之身成為阻擋在我面前的敵人的邪教徒時有過的驚訝與疑問,但問口風最鬆的老曼也只得到一個『反正就是這樣子,有人想使用傳奇神槍,但也有人不想讓傳奇神槍被使用』這樣有些模糊的回答,這些還是我在裂縫裡見到那個披著紅披風的子彈先生後和對方簡短地交流過後自己暗自揣測出來的理由──可能不見得是真相,但裂縫的看守者顯然有一套辨別陣營的辦法,只要是守護神槍的敵對陣營的人是都沒辦法來道裂縫這邊的,但我們這邊也同樣無從得知守護神槍的陣營的大本營在何處,唯一可能知道的子彈先生顯然也不願意出賣站在敵對陣營但也是同族的其他子彈敵人,顯然也不願意透漏更多訊息了,而我也不願意因為我個人的好奇心而去逼問他更深入的情報,於是我對於這件事情背後是否還有更多隱情也並不是很明白。

 

  「是這樣子啊……不過話說回來,那個崇拜傳奇神槍的邪教又是怎麼回事?我還以為來這裡的槍牢探索者都是為了找到傳奇神槍並使用它改變過去的,但為什麼又會有人不想去使用它了反而為了避免它被使用而與曾經的同伴爭鋒相對。」

 

  太宰聽了之後似乎對於站在槍牢探索者這方的子彈先生的存在也略感驚訝似的,但可能太宰從我這裡也知道了這裡的槍牢探索者有互不探問彼此過去的默認規則,他也猜到我並沒有從子彈先生那裡問到太多子彈族群內部的情報,他一邊若有所思地點了下自己的下巴,想了下卻是問起了邪教徒們投身的槍枝邪教的事情。

 

  「關於槍枝邪教的事情其實我也不清楚,似乎從槍牢這裡的城堡建立起之後就一直存在的組織。但我聽過幾個傳言和說法中,我覺得最可靠的是當初造就了傳奇神槍的那枚偉大子彈或許也有自我意識,它不想自己的力量被其他人使用而透過部分的力量蠱惑了一批生靈替它守護自身的存在──而來這裡的槍牢探索者如果遺忘或放棄了原先想要改變過去的執念之後,就很容易被那股力量蠱惑並投入狂熱崇拜神槍的邪教之中並成為探索者的敵人,而少數放下執念後沒被蠱惑的大都都選擇定居在裂縫或地牢中喜歡的房間成為槍牢的居民。」

 

  這也是我不清楚詳情的事情之一,對於槍牢內部許多謎團,在大多數人都對自己所知的事情諱莫如深的情況下,我本來就是不愛主動探究一些與自身沒有太密切關連事情的性格,說真的我也不甚了解,只拿偶爾從他人閒聊的隻字片語中得到的訊息拼湊出一個比較像樣、我也覺得比較可靠的猜測告訴了太宰。

 

  而略為停頓一下,我想了下又補充道:

 

  「還有一種可能性──就是來這裡的人都離不開的情況下,並不是所有人都有能耐抵達地牢深處,可能多次嘗試卻不斷失敗卻無法放棄離開的事情讓一些人打從心底感到絕望了,才投靠了敵方陣營,抱著『反正我得不到其他人也別想得到』的心態來阻撓其他還沒放棄的槍牢探索者也說不定。而且人在絕望的時候總是很容易病急亂投醫,在這種情況下尋求宗教的安慰而投身邪教的情況也並非少見的事情。」

 

  事實上,就算只看新聞而不看我自己知道的那些事情,因為人生不順遂而被入信邪教的案例也不算稀罕──人在人生低谷時就算再堅強的人也是處於心靈最脆弱也破綻最多的時刻,這種時刻如果遇到了好人或許還能振作起來後重新回歸正道,但是如果不幸遇人不淑後就只會一路往深淵滑落,而誰也說不準自己在人生的類似時刻會有怎麼樣的境遇。

 

  「……說得也是呢。但既然都已經是敵人了,那也沒有留手的必要了。就算這裡並不會讓他們死後再以另一種方式活下去,對於絕望到投身邪教而害人的人而言,死亡也是一種解脫吧。」

 

  太宰聽了我的話,一時默然,但同樣是橫濱人,他顯然也不是那種對於不認識的人群也有過度氾濫的善心的人,他顯然更擔憂我會因為同情他們而手下留情而再次導致某些悲劇,像是委婉提醒我般地這麼說著,悄悄地以眼角餘光注意我的臉色變化。

 

  而我也沒有不贊同太宰的話的意思,簡單應了一聲後,就結束了這個轉換氣氛而開啟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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