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葉居

２１

　　其實真要猜的話，節目組應該是只需要問本尊的答案才對，但它每個人都打算採訪一次應該是怕有些人藉此來判斷誰才是本尊，不然就是和我猜測的一樣，所謂的本身和分身的說法其實節目組耍了點小花招、並不如它宣稱的那樣只有一個答案，才讓節目組為了爆點而每個人都得採訪一次並藉由不同時期性格時的答覆間的差異來引起懸念與討論度。

　　我一掀開帳篷的布簾，只見裡面燈光昏暗、也是占卜師風格主題，在頭頂以及邊緣的滑順布料上投影了移動的星雲動態影像，配上談話桌上充當電燈的水晶球和穿著占卜師服飾、也笑得十分神棍的河女，居然也有幾分占卜屋該有的神祕感。

　　「織田先生請坐～今天經歷了兩場約會，想必織田先生也應該初步接觸了您的戀人的化身們了，那麼請問您猜測哪一位才是您混在金斧頭與銀斧頭之中的真正的戀人呢？」

　　大概是不打算讓其他人等太久，河女也沒有先說幾句開場白或拉幾句家常後才切入正題，而是微笑著直接問出了節目組主要希望得知的問題。而我思忖片刻，沒有立即作答，而是先開口問道：

　　「在回答前我先問一個問題──正確的答案，真的只有一個嗎？」

　　「該不愧說是情侶間的心有靈犀呢，剛才太宰先生第一個問題也是問這個。」

　　河女笑了一聲，卻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塗著鮮豔深綠指甲油的雙手交疊，用饒有興致的語氣這麼說了一句，臉上依舊是每一個弧度都給人訓練有素感覺的親和微笑。

　　「那妳給太宰的答覆呢？」

　　我並不訝異繃帶先生也會問這個問題，太宰本來就比我聰明許多、觀察力也敏銳細緻，我都能想到節目組可能隱藏了某些規則沒說、太宰不可能沒想到這個可能性，於是我也沒被河女轉開話題，而是又追問了一句。

　　而河女微微側了下頭，似乎節目組也早就對挑戰者可能會提的問題都準備好了答案，被我這麼詢問後她的態度也依舊從容不迫，而是以依舊輕快、但仔細去聽卻發現其實並不帶任何感情，只有音調聽起來歡快輕盈的聲音做出了答覆：

　　「這個問題的答案，就要請參與者想一想了──在節目靈感的那則寓言之中，河中女神所拿出來的金斧頭與銀斧頭對樵夫所掉落的真正的斧頭來說它們與它有什麼關聯？它們不同的地方是外表還是內在。當然，我也知道這些從古至今流傳到現在有許多衍伸版本與解釋的故事多到讓人苦惱──但思考出這些，也是對參加者的一個考驗，遵從你內心真正的感覺與想法進行判斷就行了。」

　　雖然似乎說了頗有深意、讓人不由得深思的話，只是冷靜一想就會發現河女這番話其實什麼也沒有回答，和剛才一樣是試圖把答案蒙混過去、但說法更加故弄玄虛的答覆──只是河女這種態度本身就已經算是一種明確的回答與訊息了，如果我對於『答案並不只有一個』的猜測只是無稽之談，她根本用不著這樣子顧左右而言他，就算是為了節目效果而故意不做出準確回答來吊人胃口，但也應該用說諸如『您的說法很有意思』、『為什麼會這麼想的呢』之類的話來讓人把他們的猜想說出來，有幾分拿我這樣子異想天開的猜測取樂的方式去做出相應的答覆與談話誘導，而不是用這種方式答覆。

　　再加上比這點更加明確的是節目組代表的河女並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看她無懈可擊的笑臉，我也知道了再繼續問下去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了，再加上我被她這麼一說也想起來了其他情侶來這裡參加節目可能各有想法、但對我們來說確實是一種要給岳父岳母證明我的真心的一　項考驗，或許我不要試圖從旁敲側擊這種多少有點走捷徑的方式來給自己的答案增加信心比較好，於是我倒也沒有執拗地逼問下去，而是點了點頭後表示明白。

　　「那麼──織田先生，您的初次答覆是什麼呢？相信不只是您真正的戀人，現在所有在螢幕前看直播的觀眾們也相當期待您的答案。」

　　河女也彷彿不受到剛才不在原本正常流程中的詢問所影響一般，依舊是公式化到讓我有些懷疑她是不是科技智慧產物的微笑弧度，要不是剛才我能感覺到第二次提醒時河女多少有點真的感到惱火了、只是基於職業素養而沒直白表現出來，或許我就會認為她是人工ＡＩ扮演的虛擬角色了。

　　而對於河女的提問，我思忖了片刻之後，開口說道：

　　「這個問題的答案我想暫時保留，等到明天最後提出答案的時候再進行回答。」

　　「哦呀～不回答嗎？別太緊張，這次的答覆並不會影響到之後正式給出解答的時候，大膽點地把心中的猜測說出來也沒問題哦～」

　　聽到我毫無可以讓她搧風點火的無趣回答，河女似乎覺得不太行，她刻意做出一副知心姐姐般的模樣慫恿著，但她的語氣八卦到讓我聯想到工作單位裡那些喜歡背後議論人不知真假的私事傳言的女同事般讓我一聽就反射性地產生退避三舍的感覺，而且我本來就不打算在還沒和黑貓小姐有單獨相處且更深入了解她的約會之前輕率地進行回答，於是我只是不軟不硬地淡淡說了一句：

　　「但妳剛才也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不是嗎？禮尚往來，這一次我也暫時保留了回答，等之後最後答題的時候我再說出我內心的答案。」

　　「真的不回答嗎？要是其他分身回答了、還在預測期間就已經先本尊一步說出正確答案了，不回答的你會很尷尬的哦～」

　　但河女顯然不能那麼快就放棄，她繼續試著激起我的好勝心而使用了激將法，只是我很清楚如果我的猜測沒錯的話，先不說太宰的幾個化身那邊，大概另外兩個織田也是不會中計而輕率說出答案的，於是我仍舊沒有按照河女的希望老實說出答案。

　　而她可能看我相當堅持，也放棄了持續死纏爛打下去，河女轉了話題，問了一個不在事前公布計畫中的問題：

　　「那好吧～那麼織田先生，您的戀人是真的外表相當令人難忘的一個人，而這次電腦程序自動生成的幾個化身的姿容也相當美麗動人，那麼你對於她們都有些什麼樣的感想呢？例如哪裡是您特別喜好的地方之類的？」

　　似乎帶著幾分期待又有點準備搞事般的躍躍欲試的興奮，而這也確實是個相當容易引戰的問題，至少我很清楚我不管怎麼回答離開節目組特製的虛擬情境後太宰看回放都會不太痛快，但可能是捕捉到我想要再次保留答案、拒絕回答的念頭，河女緊接著補了一句『剛才織田先生沒回答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但這次可要給河女一個面子哦～』給堵了回去，而我轉念一想也不想表現得太抗拒、搞得我上節目是被誰逼得而總不回答也像是心虛而不敢回答似的，再加上我想河女作為主持人應該也有她的難處在，這兩天瘋狂擦邊的事情可能已經給她帶來很多的麻煩與壓力了，我也不好繼續不配合下去，無奈之下我還是開口回答了。

　　「太宰本來就長得好看，只要節目組不故意惡搞、不管變成什麼類型的體型性格，外貌只要是以他為基底進行符合原本底子的變化都難看不到哪裡去吧。真要說的話，我再一次感覺到他好像體型真的太瘦了，看起來都不是很健康，節目結束之後應該多注意一下他的身體……也不知道如果之後堅持早上帶他一起慢跑的話能不能改善一些。」

　　說著，我確實有幾分感嘆──太宰一直以來的身形都比較偏瘦，但都說天生麗質，他就算瘦也瘦得修長且依舊如衣架子般好看，甚至讓人感覺這樣的體態有些風流雅致之美，但是我看這次幾個化身、就連身材曲線曼妙的萵苣小姐在女性通常沒什麼肉的手腕與腳腕這些地方也纖細得透出幾分脆弱感，更不用說本就沒什麼強調女性曲線的豐滿之處的黑貓小姐了，更是整個人都透出一種琉璃般透明而易碎的纖弱，就沒有一個是有一看就比較健康的體魄的，再加上太宰平日的生活習慣確實不太良好、自殺癖這些年好了點但也還沒戒掉，每次到了一些容易出事的危險地點他都會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有一些遊走在受傷邊緣的舉動，就算是男性的身軀他也一直以來都有一種容易被損壞似的單薄感覺，這次我算是再一次強烈意識到了這點，也不由得為了太宰似乎不算康健的身體狀態感到了一絲憂慮。

　　只是和堅持鍛鍊的我不同，太宰並不熱衷於這類活動，或者說他不是很喜歡流汗，我之前幾次試圖邀請他一起慢跑還是什麼的他都堅持不了幾次就討饒著放棄了，也不知道這一次我再次試圖讓他多運動一會兒的計畫他能不能堅持到改善一定程度體質的地步。

　　「哼～居然擔心起了戀人的身體嗎？看來您更喜歡體格結實點的人？」

　　像是覺得有趣、也可能只是習慣性做出似乎頗感興趣而拉長聲音的語氣詞，河女似笑非笑地丟出弄不清楚是想挑起爭論還是試探出我的看法的話語──和她之前在眾人面前總有些矯揉造作、相當營業的腔調不同，她這樣說話的語氣在我聽來似乎有些熟悉，我不禁多看了她一眼，但也沒多說什麼，只是有些困擾地搔了搔下巴，說道：

　　「也不算是吧，事實上太宰現在這樣就已經很好了，只是比起我視覺上的滿意，我更希望他能有個讓他比較少有病痛的好體質，體型結不結實的倒是沒那麼重要。」

　　「嗯～了解！那最後一問！織田先生對自己的幾個化身又是什麼想法呢？」

　　河女也沒針對我這番自己也自覺多少有些不解風情的答案發表任何感想，她只是微笑著又問了一個問題──我有點意外話題突然轉到我身上，但聯想到這可能是因為昨晚我沒經過太深入思考就讓作之助幫我換內衣、還讓他都把手按在前方幫我固定的事情惹來的疑問，我難免有幾分尷尬，於是為了澄清我並沒有自戀而想自己內部消化的念頭，我這次沒敢推託、而是老實回答了：

　　「呃、就是另外的自己吧，自己也沒辦法對自己有什麼想法，不過說起來剛以第三人稱視角看到自己的模樣感覺有點奇怪就是了。」

　　「哼哼～是這樣子嗎？我明白了，那訪問就到這裡先告一段落啦，織田先生您可以離開了，該換下個人囉～」

　　河女大概不怎麼信我的說詞，即使她沒說什麼、她有些微妙的語氣和神態都表現了這點，不過她在說什麼之前水晶球發出的光就突然突兀地閃了閃，這大概是什麼提醒她時間太久的信號之類的，她又露出了完美無缺的營業笑容，用有些拿腔拿調的作做甜美語氣這麼說著，就結束了我這一次的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