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路上都在思考到底是哪個我上周目在港黑石的哪個太宰以外認識的人可能就是那個友善協助者,並努力讓自己的思緒不一個勁兒地往太宰這個猜測飄去,但我當緩緩走下樓梯到了酒吧時才發現自己的猜想完全落空了──或者說幸運終於難得眷顧了我一次,裡面等著我的人是我最渴望看到卻不敢奢望看到的那個人。

 

  店裡空無一人,大概是事前被清場了,而太宰就坐在熟悉的位置上,低垂著眼簾凝視著自己眼前裝著酒的玻璃杯,或許是睫毛太長,他氣質幽寂的身影以及側臉給人一種憂鬱的感覺,似是察覺到我踏入店內空間的動靜,他原先如完美雕像般寂靜的臉上微微一動、幾乎讓人不知為何有些驚訝般地霎時間活了過來般添了幾分屬於人的生氣,他抬起眼望向我,臉上浮現了一絲與當年那個少年相同的微笑,用相比之下更為低沉柔和一些的成年人音嗓,語調卻同樣輕快地打了招呼:

 

  「呀、織田作,好久不見,今天來得比往常還要晚呢。」

 

  就如同以往每一次下班後小聚時的招呼話語,讓我下意識地開口回道:

 

  「抱歉,稍微有事拖延了一點時間。沒有讓你等太久吧?」

 

  就像往常一樣,即使本來兩人就沒有約定,每次看到太宰似乎已經在店裡待了很久、因而有些寂寞般的安靜側臉,我總是沒忍住因為自己沒有約定而不算遲到的晚到而道了聲歉,並自然地走到他身邊落座,而因為察覺我的出現而神情自然亮起來的太宰也像是莞爾般自然露出些許笑意,回答道:

 

  「沒有哦,織田作總是來得很即時。而且這次該說抱歉的是我──是真的讓你久等了。」

 

  似乎對於讓我等了五年多的事情,就算是太宰也多少有些歉疚,他輕聲說著,用寧靜到有些落寞般的神態靜靜地說完,他再次垂下了眼簾,浮現了有些憂鬱似的神情。

 

  我一時不知道該回答什麼,而就算這些年來我無數次想像我們的重逢並為了那時候該說些什麼而在腦中進行了排練,但真的看到本人後我反而腦中一片空白,或許是想說的話與想傳達的情感太多太雜,我一時卻不知道從何說起,便也陷入短暫的沉默,並這才開始仔細打量太宰現在的模樣。

 

  即使是坐著,但我也看得出來這些年不見太宰也長高了,原先要微微落下視線才能與之對視的眼眸此時幾乎可以與我平視了。太宰一身用料就連我也能看出是遠比以前幹部時期更加高級的黑色長擺大衣,那種過於深沉、毫無雜色的漆黑讓他的膚色看起來更加蒼白,就連掛在外套上的鮮紅圍巾都沒能拯救這種視覺上幾乎讓人怵目驚心的這個印象,但大衣內卻不是我熟悉的黑色西裝,而是顏色相較之下明亮不少、一種沉穩的藍色為基調的西裝與領帶,不得不說這個紅白黑以外的柔和色彩讓他整體的氣質驟然溫和了下來,也更能讓人有餘力注意到他在歲月沉澱琢磨後越發俊美的臉龐以及他露出的眼眸深處那點並不算特別明顯的光亮。

 

  也不知道是沒興趣還是覺得自己不適合,我上周目見過的太宰很少穿黑色系衣物以外的顏色,唯一不同的卻是外套下的白色襯衣與他人或他自己血液而染上的些許紅色,看見黑夜般的大衣下意外是不怎麼在太宰身上見過的藍色西裝後,我先是微微一怔,但緊接著突然地想起我似乎在第一個副本的最後誇過太宰穿藍色好看,即使不知道這是我自作多情還是太宰只是一時興起想換個穿衣色彩,我仍是覺得胸口一熱,暖融融的某種情感蔓延了開來,我也說不清心底是什麼情緒,卻是不由得出神凝視著換了少見的衣著的太宰。

 

  但我也注意到了太宰依然瘦得讓人有些憂慮,太宰的臉頰線條變得更加立體分明、少了幾分男女莫辨的柔潤的線條還可以說是褪去了少年時期最後的稚嫩而五官臉龐變得成熟的結果,但即使衣服穿得算是多、而長擺大衣的材質也給人厚實的感覺,但仍感覺到他在那之下仍是下用骨架撐起衣服卻沒有填滿每一部分而有些空蕩蕩錯覺的單薄身形,雖然太宰長得好,也是典型穿什麼都好看的衣架子,這樣子沒有成年人結實體型的身形只顯得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風流俊俏之態,依舊是好看的,但仍不能改變他看起來仍是不太健康的身材的事實。

 

  「瘦了。」

 

  我等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不自覺把觀察到令我有些擔心的這一點低聲用略微帶著歎息說了出來,而太宰微微一怔,大概也是沒想到我沉默了半晌開口卻是這句沒頭沒尾的話,但他嘴角旋即又浮現了一絲笑意,抬眼望向我用熟悉的調侃語氣笑著說道:

 

  「畢竟長高了嘛,看起來可能比以前還要瘦長一點,但實際上我體重還是有增加的哦。」

 

  雖然太宰應該是知道我不是說他體重比上一次見面還要輕的意思,但可能是他不太想談論這個話題、避重就輕地用開玩笑的方式這麼回應了一句。但我卻沒有順著他的意轉開話題的打算,望著他沒有什麼血色、比印象裡更蒼白的微笑臉孔,即使太宰掩飾得很好,但他只要身體狀態不好就會看起來整個人都透出幾分難以親近的陰鬱氣息,讓他與曾經傳聞中的『黑色幽靈』稱號越加貼近,我也透過這點而察覺到他試圖隱藏但確實壓在他身心之上的濃重疲憊,我刻意用盡可能客觀、以免滲透的情緒太多讓太宰感到壓力的語氣平靜地說道:

 

  「臉色也很不好。我聽過你當首領以來都沒有睡覺的這個傳聞,雖然知道這可能有誇大或是不實的地方,但是太宰,這些年來你有好好休息過嗎?你的狀態我實在很難說得上有多好。」

 

  「……也還是有睡的哦。雖然確實是很累也很辛苦,但還是有注意自己的狀態的。不過真意外,我還以為織田作你會先問我芥川的事情的,你也是為此而來的吧?」

 

  大概是察覺到自己躲不過我對他身體的關心,太宰微微苦笑了一下,但神情卻更加柔和了些、也終於崩不住成熟大人的表情,用有些孩子氣的語氣神態嘟嚷著回應了一句,不過他的性格就是很難老實接受他人關愛的性格,回應過後仍是試圖轉移話題地、用打趣般的語氣主動說起了芥川的事情,而不是等我提起。

 

  「如果現在在這裡和我會面的是港黑的其他人,或許我就會第一時間說起芥川的事情了。但如果是太宰的話,我可以確定你是不會對芥川不利的──不過太宰你親自過來,就代表芥川的行動都在你的預料、甚至可能都是你暗中引導的吧?比起確認芥川之後是否會被港黑通緝追殺,我更想知道你這麼安排的用意是什麼。」

 

  我其實也不是一見到太宰就完全把芥川的事情拋到腦後,且不說第一周目因為太宰而把我視為眼中釘般敵視的芥川,成為己方一員並稍微了解過後的芥川也是令人不由得替他操心的孩子──當然以年紀來說還說芥川是孩子有點超齡了,但他心智上的年齡感覺和那些仍需要人引導與教導、沒有正式認識並融入這個社會的少年是沒有成熟多少的,固然他過往在貧民窟掙扎求生的經歷讓他的性情並不天真、甚至已經理解了這個世界的殘酷,但他性情中那種一般程人很少還能繼續保持的純粹之處也依舊是如同等待人琢磨出真正光彩的原石般藏在他內心深處,這一點和太宰十分相似,這也讓我察覺之後也無法像剛見面時還不太了解他時輕易將芥川放著不管,如果來的人不是太宰,我肯定會第一時間因為芥川的事情與對方進行交涉、確認該拿到的足以和港黑談條件的情報都到手之後再離開,就算要閒話家常也不見得有多少耐心。

 

  但來的是太宰,我有上周目的記憶也知道論對芥川的關心,上周目曾因為賞識對方而帶他回港黑並費心教導的太宰表面嚴苛冷酷、但實際上卻不見得比我更不關心他,他親自過來不僅代表了可能限制他與我相見的問題對他來說已經解決到可以不當一回事的程度了的事實,也透露了芥川有關的事情他都知情並或許在他的計畫之中的訊息,在讓我對芥川的安危放心下來的同時,更多是開始在意起太宰到底為何這次得放生芥川但奪走了他的妹妹、甚至有刻意讓芥川仇恨他的這件事情感到不解。

 

  「織田作對這件事情是怎麼想的呢?」

 

  太宰並沒有反駁我對於芥川發生的一切與他的行動都在他計畫之中的說法,他只是若有似無地露出淺淺的微笑,細長的手指交疊並讓下巴輕輕靠在相疊的雙手之上,他微微側頭,卻是輕巧地把問題丟了回來,並沒有直接回答。

 

  「我嗎?我在想,你是不是想在這次讓芥川不那麼看重你的情況下、以更健全的方式成長起來而刻意給他設置的試煉。帶走芥川那個妹妹,應該也是減輕他在自身難保的情況下生存的負擔吧?」

 

  但既然太宰都問了,我沉思了一下,也試著把我的想法說出來,並留意著太宰對我回答的反應。

 

  回想起來,我不認為就連我都能察覺芥川對太宰偏激到幾乎有些病態地追求他的認可這樣子不太好的事情太宰自己就毫無所覺,甚至我懷疑就算是太宰最開始給予芥川一個生存方向時也沒想到他會對自己產生如此不正常的深沉執著、嘴上不說他大概多少是對此有些後悔的,那時候就連太宰自己也處於正在即將溺斃的深淵邊緣死命掙扎、也仍找不到某個讓他足以做為目標前進的方向與意義的迷茫狀態,我想他應該也有點連自己都不能拯救的情況下也不太有興趣成為他人眼中名為救贖希望的浮木,即使他可能察覺到芥川與自己不算明顯的相似之處而一時好心施予善意,但卻沒打算真的在此之後背負起芥川的未來一生──甚至我猜想他對芥川有些過火的嚴厲應該也多少有點試圖斬斷芥川對他過剩的在意之情的意圖在內。

 

  也因此我推測這周目的太宰之所以明知芥川是一把用得好足以無堅不摧的利刃、他仍是選擇放生他讓他流浪到被武裝偵探社的人注意到的作法,應該就是希望至少重新再來的話,芥川能找到除了他以外的生存意義以及他無法正確教給芥川的更加光明磊落的生存之道,同時這些帶給芥川坎坷的新路途也是磨去他身上過於固執的尖刺的磨礪──雖然這種磨礪任誰聽了都不會贊同,但我想想上周目太宰訓練芥川方式的苛刻,居然覺得如果是太宰的話這麼做也不意外,甚至對比之下還覺得這周目他磨練芥川的手段溫和了許多,不過上一次太宰鍛鍊的是芥川的能力、而這次卻是試圖打磨芥川的心性,從這點的變化看來太宰確實對芥川相當上心、也並不僅僅只是把曾為上周目下屬的芥川當成是好用的武器去使用,而是也確實相當重視芥川這個人本身。

 

  只不過這也不過是我的妄自揣度,就算我真的猜中了,以太宰多少有些彆扭、羞於直率表達出對他人的善意的性格,就算是撕爛他的嘴他也不會清楚明白地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的,我也猜太宰不直接回答而是讓我做答應該也是多少有這點因素在內的緣故,於是我也就試著將之視為確信的事實說出來並觀察著太宰對此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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