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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趟還真是多災多難啊。」
本來還有點被吵醒的起床氣、但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後,與謝野沒忍住感慨了一句,當然在這種嚴肅的場合,她也清楚自己對殺人案發生這件事情漠不關心也毫不緊張的態度有點扎眼,所以她的聲音很小,只有她身邊的太宰能聽得清──雖然有肯定能簡單看出誰是真兇的太宰作為搭檔,早就習慣和亂步這樣能輕鬆看穿案件真相的偵探一起搭檔活動的與謝野是真的半點緊張的心都升不起來,而與十一歲前的她不同,現在也算見多識廣的她同情心也沒那麼氾濫了,也無法輕易為才見了一面的人的死悲傷、也很難簡單就被死者家屬的悲痛而感染。
裝做受到驚嚇而故作乖巧地縮在自家醫生姊姊身邊不敢亂跑的太宰也短短應了一聲,但比起因為信賴太宰觀察力而沒把太多注意力放在現場狀況的不同,藉著與謝野的遮掩,太宰不動聲色地觀察著現場所有人的動態。
對於橫濱人來說,死人不能說是見慣了、只能說趨吉避禍的本能讓他們學會為了不惹禍上身類似這種東西是能避多遠就避多遠,見到了屍體就算不會麻木到毫無感覺、但就算是普通市民也不敢亂尖叫以免引來可能還沒離開的殺人兇手或是誤以為事情被撞破的黑手黨以免自己慘遭滅口──但很顯然其他地方似乎沒有這種不知道算不算好事的自保素養,第一屍體發現者的尖叫還算在情理之中,太宰雖然睡夢中被嚇了一跳而差點滾下床,但他也不至於毫無常識倒也能夠理解,讓他覺得有意思而暗中饒有興致地觀察的反倒是毛利一家人三人的反應與採取的對策。
從早先在車上的談話中小蘭無意識透漏的訊息中,太宰早就知道毛利小五郎當偵探前是警察,看他熟練地維持現場並驅趕無關人士的舉止與不怎麼懼怕屍體的表現都在情理之中;而小蘭雖然有點害怕但還是有條不紊地先是試圖報警又是試圖安撫受到驚嚇後瑟瑟發抖的媳婦、卻沒有任何接近恐懼與不知所措態度的表現也可以說是因為前警察現偵探的父親的影響,倒也說得過去;但柯南就不同了,雖然昨天太宰就察覺了柯南是為了一顆他過於旺盛的好奇心而有點愛亂來的小孩子,不過卻沒想到遇到殺人案的屍體,這個照理來說和平環境長大的小孩還是同樣沒半點懼怕,好奇心正常運轉不說,甚至還異常熟練地檢查起了殺人現場,熟練到毛利小五郎都不知道是習慣了還是擺爛了、總之慢了半拍才在其他人詫異的眼神中想起要把在現場亂竄的小鬼頭給扔出去別讓他搗亂。
看來東京的風氣比我想的還要奔放開放嘛,早知道東京人對於小孩行動的限制這麼自由、小孩子都像是已經在殺人現場玩習慣似地能半點不怕地闖進去到處東摸摸西摸摸,我或許不用特地找人來扮監護人也可以仗著小孩子頑皮的這件事情在東京亂跑也說不定──
別的不說,太宰看柯南這樣子完全打破他對於和平環境小孩刻板印象的舉動,不禁在心底這麼感慨了一句──不過這當然是玩笑話,或許只是毛利一家情況特殊,很多時候還是有個大人當傳話筒對於現在外表回歸稚齡的他來說更方便一些,他現在時間倒退的小孩軀體說到底還是太過脆弱了,不適合擺在人前成為太顯眼的靶子,要知道『太宰治』的仇人還不只在橫濱之中,畢竟他無意中或間接得罪的人也有些離開橫濱去其他地方發展的,誰知道看到一個疑似太宰治私生子、可能成為要脅他的弱點的小孩子他們會不會心聲惡念,還是謹慎一點比較好。
而柯南被頭上重重敲了一記並扔出案發現場後也沒消停,也不像一個小孩子那樣遇到事情總習慣跑到自己熟悉的大人身邊待著,而是跑過來了與謝野這邊,仰頭望著與謝野問道:
「大姊姊妳是醫生對吧?剛才小蘭姐姐雖然好不容易打通電話了,但因為颱風的關係警察不會馬上過來,妳可不可以幫忙先檢查一下死者的狀態,這樣也方便叔叔作為偵探分析案情。」
「……柯南君,你應該知道醫生並不都等於法醫的,對吧?」
聽到柯南的要求,與謝野不由得挑起眉,問了一句──即使確實有法醫資格、但考慮到她現在任務中身分是小孩子的家庭醫生,不管基於什麼考量讓一個法醫來當小孩子的家庭醫生說出去都有點怪,與謝野也沒打算多招惹是非而不打算自告奮勇,此時柯南的要求多少讓她有點意外,並基於人設才反問了這麼一句。
「所以我也沒要大姊姊真的像個法醫一樣準確地說出死者的死因啊,但都是醫生應該能看得出來屍體上有什麼明顯的異常吧,就幫忙一下嘛~」
但柯南也不知道是真的覺得都是醫生沒差還是只是希望有個人可以進入現場後再給他帶來完更多毛利小五郎口中『偵探遊戲』的情報,他沒有因此而退縮,反倒近乎撒嬌地央求著,要不是相處不過半天他也察覺與謝野其實多少是對陌生人比較不冷不熱、也明顯不太喜歡肢體接觸的性格,搞不好他還能直接上手拉著與謝野的手搖晃撒嬌。
「真是拿你沒辦法,那我試試看好了──在我離開的期間你陪著小織別亂跑,我怕他一個人害怕。」
前面也說了,現在的與謝野其實對死人的興趣反倒比對活人的興趣還要濃厚一些,剛才要不是顧忌人設、也知道太宰的仇人多而不打算輕率地在陌生人環繞的環境下放還是孩童模樣的太宰獨自一人,她早就過去圍觀一下新鮮的屍體了,此時柯南的請求反倒是給她一個藉機近距離接觸的藉口,於是她推托不成後倒也爽快地答應了下來,只不過同樣相處不到半天而大致了解了性情,與謝野也覺得柯南真不像個會安分的小孩子,為了限制住他的行動不給人添亂,她隨口說了搞不好她自己也不信的理由並明面上把太宰交給柯南、實際上意思卻是讓太宰多少管著點柯南這個不安分小鬼,然後才踩著高跟鞋走到毛利小五郎那邊,稍稍交談幾句過後就往放著屍體的房間內走去。
「啊、抱歉,我忘了太宰君你現在身邊只有大姊姊一個熟人,你現在感覺還好嗎?會不會害怕?」
柯南似乎被與謝野這麼一說才意識到並不是每個小孩在遇到身邊的殺人案不會受到驚嚇與感到恐懼,而又想想自己的任性把小孩子身邊的大人支走了這件事情確實不妥,他像是後知後覺察覺自己行事失妥般、有點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道歉過後也試圖關懷一下太宰現在的狀態。
「沒關係的……不要靠近去看就好。不過柯南君真厲害啊,一點都不怕的樣子,東京的小孩都是這樣子的嗎?」
強行被『害怕』的太宰多少有點無奈,但他也知道與謝野這麼說的理由,而且選擇性假裝示弱這招是真的很好用,太宰能從小用到大也向來沒什麼偶像包袱,他老實而又有點柔弱地搖了搖頭,沒有再提起凶殺案或屍體的事情,反倒真像個天真的小孩子難得遇到同齡人般好奇地和同齡人搭話──而在其他人或是柯南看來或許更像是強逼著自己轉移注意力一般。
「也不算吧,嗯,畢竟叔叔是偵探嘛、遇見類似的事情遇多了也就那樣了──不提這個了,我帶你去小蘭姊姊那邊,她可是空手道高手,待在她身邊就不怕兇手做壞事了哦。」
對於太宰天真的提問,柯南乾笑著含糊帶了過去,而意識到眼前的人可能是個怕血怕屍體怕死亡的小孩子後,柯南反倒有些不自在起來,完全沒有他剛剛一邊在案發現場亂跑一邊像個偵探或警探那樣把發現到的疑點與線索侃侃而談的天不怕地不怕模樣、也和太宰起勁地分析案情來,而是像是哄小孩似的拉著他的手往小蘭那邊走去,顯然打算甩開小孩子又獨自玩他的偵探遊戲去了。
「柯南君也待在小蘭姊姊身邊更安全吧,要不然一起在那邊等與謝野小姐回來?」
太宰倒也不反對柯南的提議,他雖然不討厭小孩子但也著實不擅常帶小孩,對於當柯南的暫時保姆這件事情也沒什麼興趣,只是問了這麼一句──試圖把柯南再次甩到柯南監護人的手上。
「是啊,柯南,兇手也還沒找到,就別亂跑了吧。」
而太宰這麼說時兩人已經走到很接近小蘭附近的地方了,聽了太宰的話,小蘭也應和了一聲,並將有些擔憂的眼神落到柯南身上。
「呃、啊!我突然想起來早上起來好像忘了東西在房間裡!小蘭姊姊我先離開一趟,馬上就會回來的!」
柯南梗了一下,然後就突兀到幾乎有些做作地這麼說著,慌忙把太宰塞到小蘭那邊後就急匆匆地跑遠了──而身邊有個小孩需要看顧無疑讓小蘭對於追上柯南這件事情的優先順序遲疑了一下,而這一遲疑柯南老早跑遠了,她便有些不滿卻又透著一絲習以為常的無奈地嘟嚷了一句:
「真是的,柯南那孩子總是這個樣子,每次遇到這種事情總是到處亂跑。」
抱怨歸抱怨,但很顯然小蘭也放棄了追上去制止對方的念頭,轉而蹲下來好聲好氣地詢問太宰有什麼需要的,顯然打算重點關注一個應該會感到不安的小孩子而非自家皮實又膽大的淘氣鬼了。
而太宰收為望著柯南跑遠背影的視線,一邊恰當地應付著小蘭的關心,一邊則是心底若有所思地琢磨了起來。
剛才簡短的對話中,太宰發現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柯南的言行舉止實在不像是個小孩,雖然橫濱多的是少年老成或是一把年紀就被生活逼得成熟起來的孩童,但這種成熟不代表他們的思維方式就會因此與實際年齡的心態產生太大的落差,最多是會考慮很多以他們年齡來說更多的事情、但由於閱歷尚淺,不見得每一個人思維都能擺脫年紀輕而帶來的稚嫩與不成熟,最多就是可以說是比一般普通家庭中的小孩更懂事也更功利一點,就年當年早慧如太宰,現在回頭來看自己年幼時一些言行舉止與想法是真的挺幼稚的,就算殘忍也是孩童式帶著天真的殘酷,而非成年人式的冷酷無情。
但剛才短短幾句話中,太宰就敏銳察覺到柯南的心理年齡並不像稚童,當然也不像是個成年人,反倒有點像是和小蘭差不多年齡般處於一種自認為已經足夠成熟、但實際上還是有點毛躁的青春期男生的語氣態度──他對於外表照理說與自己同齡的太宰並沒有對同齡人講話的態度,反倒像是有自覺要照顧比自己小的小朋友、但實際上年齡差也沒那麼大的哥哥一般,照料的態度有些生疏與笨拙,但語聲卻微妙的透出一種拉低自己年齡要配合小朋友般屈尊使用他認知中小孩子會吃的那套哄小孩般的感覺,讓太宰心情微妙的同時不得不說有點被逗樂了。
如果太宰沒有吃了奇怪的藥變小了,搞不好也只以為對方同樣是個靈魂被塞回幼年時期的重生者,雖詫異但也不會多管,但此時他卻也不禁猜測起對方是否也同樣是變小藥的受害者,並思考著是否能從這邊順藤摸瓜地找出幕後黑手的線索。
──目前也無法百分之百肯定,再看看吧。
太宰這麼想著,對於之後待在米花市時可能會常常見到的小蘭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