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葉居

２０

　　學級裁判結束了，所有人順利地找到正確的兇手並活了下來──這照理來說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發展，但結束之後江琴的內心並不如她原先以為的輕鬆，工作室順利告一段落了的放鬆感沒有多少，內心依舊有讓她輕快不起來的沉重情緒。

　　而放棄了溫柔表象的狛枝也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想趁機暢所欲言，他的一番放飛自我的發言毫不意外地惹起了眾怒，雖然讓現場的氣氛不再那麼消沉，但也差點因此引起新的麻煩，也幸好見狀索妮婭站出來強行按下不安分的苗頭，總之是讓眾人在被挑起憤怒之後激憤之下做出傻事之前都乖乖各自回去休息了。

　　此時就算在原作中也是只將視點焦距在日向內心戲而非其他人表現的過渡敘述，江琴也就沒有刻意維持月夜子的人設──就算是月夜子，此時也是會因為心情低落而暗淡著一張漂亮的臉孔默默回房，所以表面上應該破綻也不大就是了。

　　回到小屋後，即使身心俱疲的感覺湧上，但江琴卻沒辦法就把所有的事情扔到腦後，洗完澡後倒頭就睡，她靜靜地站在小屋中發了一會兒呆，望著鏡中還穿著華美和服、薄而鮮紅的長髮披散在身側的月夜子的身影，然後她移開目光、並移動著手與身軀，安靜地跳起舞來。

　　江琴說不清楚自己現在只是想發洩心底淤積的沉鬱情緒，還是有點以舞哀悼十神的意思──如果是現實世界，她心裡越裝著事情就越容易打開電腦埋頭隨便寫點什麼，但先不說月夜子的技能與偏好並不包含寫作，況且就算想避開劇情攝像頭寫東西，沒個筆電或是電腦什麼的還是不太方便，手稿的話被人看到也不適合，所以她只能夠跳舞、用月夜子馬甲擅長的舞蹈來排解情緒。

　　江琴什麼也沒有想，她只是不斷、不斷地跳，只到因為疲累而連指尖都在顫抖、站立不穩之後，她才停下這樣的行為，平撫了變得紊亂的呼吸後，她也沒了力氣脫去和服，而是筋疲力竭地直接倒在了床鋪上，闔上雙眼就沉沉睡去。

　　隔天她是在急促的敲門聲中醒來──昨天她可以說是幾乎跳了一整晚，就算是熬夜慣了的江琴在剛睡下沒多久就被吵醒也不怎麼清醒，更不用說似乎沒有熬夜習慣的月夜子馬甲了，她呆呆地盯著天花板懵了一會兒，才按著有些脹痛的額頭緩緩從床上爬起來，拖著短期間內運動過度又沒能好好休息而還有些痠軟的腳步慢慢挪去門口開門。

　　「……小泉同學？」

　　稍微打開門縫往外看，看到瘋狂敲門的人的身影後月夜子有些意外地眨了下眼，將門敞開得更寬了些，而原先不知為何一臉焦急的小泉看到她的臉後狠狠鬆了口氣，原先急切地握拳敲擊著門板的手也放了下來：

　　「月夜子，妳沒事真的太好了──我很擔心妳啊，早上除了九頭龍和狛枝以外的所有人全都到齊了卻沒看到妳的身影，我還以為……」

　　小泉沒把她的話給說完，但月夜子也知道昨晚才剛死了兩個人、此時正是人們對於死亡地想像最活躍的時候，自然也知道她沒說出口的猜測是什麼，也明白了為何她焦慮成這樣──又從剛才小泉的話中知道早餐會裡缺席的不只她一個，而她卻優先跑來找她確認安危，即使也有另外兩個缺席的人是不同層面的問題人物的因素在內，月夜子清楚假使是還有其他女生因故缺席的情況中，小泉第一個想去找尋的人就不見得還是自己了，她還是胸口一暖，沒睡飽的不適也淡去了一些，嘴角綻起了些許笑意。

　　「沒事的，我只是昨晚因為各種原因睡不著、好不容易睡著時已經很晚了，所以睡過頭罷了，抱歉讓妳擔心了。事實上，我現在還是睏得打不起精神來，我還想再多休息一會兒……小泉同學妳先回去吧，我晚一點狀態好一點後再去問妳早上有沒有什麼重要的消息通知。」

　　但月夜子考慮到現在自己實在是精神不濟，再加上昨晚狀態不好又還沒有洗澡更衣，搞不好整個人都臭了，她即使很感動小泉特地找過來查看她的情況，並沒有打算立即跟著她去餐廳，只是語氣柔和地這麼說著。

　　「月夜子妳的樣子確實還是很累的樣子，我知道了，那我就先回去並幫妳報平安了──對了，要幫妳留一點吃的東西嗎？睡飽之後肯定會餓吧？」

　　面對女孩子時的小泉總是很好說話又體貼，也大概是月夜子的臉色糟糕到不像是因為犯懶而賴床的樣子，小泉並沒有硬拉著月夜子一起去餐廳參加所有人的討論，爽快地應了一聲後便貼心地問了一句。

　　月夜子微笑著謝過小泉的好意後，便目送著結束對話後小泉離開的背影遠去才重新和尚門板，但說要補覺，被吵醒之後即使精神還不是很好、但一時半會兒還是沒辦法馬上入睡，她索性先去浴室補上了昨天過於勞累而沒能進行的清潔活動，把脫下的和服先放到一邊──雖然擺超市裡的和服並不是什麼好料子，甚至其實不僅摸起來的觸感還有樣式是更接近給對日本古典衣著有興趣的遊客穿著隨便玩的紀念品那樣看著光鮮但其實相對之下比較廉價的質量，但月夜子過去的和服都是家裡傭人或是舞蹈教室負責處理雜務的人負責拿去送洗的，此時真要她洗她也有點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她乾脆打算晚點放進袋子裡還是哪裡之後提去回收處理、不打算再穿第二遍了，洗過澡後也重新換上普通的學校制服。

　　而等從浴室出來後，差不多又開始睏了的月夜子也沒亂跑，就和她和小泉說的一樣倒回床上直到睡夠了之後才自然甦醒，醒來後月夜子一開門，發現門口印有月夜子臉孔的Ｑ版像素圖的郵箱上掛著一袋裝著簡單三明治和鋁箔包飲料的塑膠袋，從裡面附的小紙條看來，應該是小泉替她多拿的早餐──而紙條上也簡單說明了通往二島的橋樑已經開放了的消息。

　　……說起來，那封威脅信沒意外的話應該就是狛枝君送來的吧？沒把信放在可能會被忽視的信箱裡，而是直接塞門縫送進屋內，看來他挑撥我有所行動的意志很強烈，雖然從自我介紹那裡就隱約覺得狛枝君對我似乎有種微妙的敵意，但這麼大的惡意到底是從何而來的呢？

　　不過看到信箱，月夜子不禁想起了說上來也就是昨天發生的種種事情，昨天十神的死以及後續的學級裁判讓她無暇去思考這些相較之下只屬於自身私事，但此時一想，從見面起狛枝認真來說對她的態度其實就有些微妙，只不過在那次打招呼過後兩人並沒有什麼交集，月夜子也沒有心思敏感纖細到會對這點耿耿於懷而一直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琢磨的程度，也就當作錯覺而不再多想了，但現在回想起來對方的態度並不尋常。

　　雖然月夜子在平安學園上學時因為和帝門光的緋聞而私底下對她有許多不好的揣度猜測，這種因為流言而產生的莫名奇妙惡意對她來說還真不不算新鮮事，要不是月夜子家世即使在平安學園也算是不錯的、而月夜子堂堂正正直面惡意與流言的態度讓她給人的感覺似乎不太好惹，再加上光身上的真真假假的誹聞對象多到滿天都是，身分注定不可能最後和光結婚的月夜子反倒不是傾慕光的女性眼中最有威脅性的，因此幸運地沒發展成霸凌，而且月夜子設身處地地去想也能明白那些惡意從何而來──但狛枝對她的惡意就有些莫名其妙了，他自爆後的發言聽著他的性格也不向是對道德要求高又眼中容不下沙子的那類人，而且感覺善惡觀也不同尋常，實在不像是會因為聽過她的一些傳聞就對她有足以稱為惡意的偏見的人。

　　月夜子由於爛桃花多，畢竟受歡迎的人和容易被人升起追求心的人的狀態不同，在月夜子的觀點看來自己其實不算是她自己定義中受歡迎的人，而是容易被人升起追求心的人──事實上和一般人想的不一樣，男性固然會對周圍的漂亮女生充滿憧憬，但真的漂亮到一個程度的反而會有距離感而不敢過隨意親近，所謂的高嶺之花這個詞的說法正是因此而生，反倒是在他們看來『很容易得手』，像是性格容易親近或是比較軟弱溫柔，或是像月夜子因為有那方面的謠言而被他們當成不檢點而隨便的女人的反倒容易讓他們誤以為自己有很大的成功機率與希望而很容易抱著輕率的念頭試圖去追求，當然人這麼想但真的這麼做的多半也不是什麼好人、至少人品不會好到那裡去，所以月夜子是真的見多了各種奇葩和爛人，她的名聲之所以越來越糟糕也有這些人追求被拒後惱羞成怒地又在她的傳聞中添磚加瓦的功勞在。

　　那些人的行為動機月夜子還能夠理解，雖然噁心人但左右不過就是男人的劣根性以及自大愚蠢，只是狛枝的行為邏輯她一時卻也覺得匪夷所思──不管如何，只有一點是肯定的，只要還在島上不得不共處同一個空間的情況下，狛枝這號人物存在無疑就是個難以擺脫的麻煩。

　　──十神同學，你的犧牲就為了保護這樣的人的性命安全，這點你如果在天國也知曉了這個人的本性，是否會後悔呢？

　　月夜子微微出神了一會兒，但她很快就收斂起多餘的情緒與感傷，也同時收回了盯著郵箱的目光，她正打算找個安靜又風景不錯的地方吃小泉帶來的愛心早餐──雖然時間已經要中午、該說是早午餐了──，一轉頭就看到了不知何時七海站在她背後正盯著她。

　　「七海同學？早上好。」

　　七海的樣貌並不嚇人、甚至可以說可愛，但她沒聲沒息地出現在背後這件事情換成任何人遇到也同樣會嚇一跳，特別現在還是昨晚才剛結束一場為了謀殺案而舉辦學級裁判結束的敏感時刻，月夜子也沒忍住因為一瞬間的驚嚇而心臟狂跳了一下，她定了定神，一時摸不透七海的來意，於是便若無其事地笑了一笑，隨口打了聲招呼。

　　「嗯，早上好。二島那裡我有個發現，右楯同學方便的話可以先過去一趟嗎？我認為大家都知道有這件事情會比較好。」

　　七海也老實地回了句早上好，才把她的來意說了出來──和索妮婭相比，七海又是另一種不通人情事故、或者講好聽點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或者說她有點那種很久沒和人相處、有點不太會講客套話也不怎麼漂亮話的呆氣，但正因為她總是有話直說、似乎不太知道話怎麼講得委婉客氣，她總是給人真誠而不太會說謊的感覺，至少別人這麼說月夜子可能不會太當真，但七海這麼說她卻覺得說不準七海是真有什麼重大發現想告訴大家。

　　「我知道了，這就跟妳一起過去。我們走吧。」

　　因此月夜子認為聽一聽也無妨，再加上她本來就打算解決早午餐之後就去新開放的島嶼逛一逛，現在提前過去也算是順路，於是也沒有拒絕，笑了下後答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