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們就繼續住在一起吧!欸嘿嘿~那今後也請多多指教了哦。那看這周我休假的時候我們要不要一起去買個床還是傢俱之類的,既然可能之後要長期住在一起了,總讓你躺在一點也沒有房間樣的雜物間也不太像樣呢!裡面擺的東西可能也要想辦法挪到其他地方去放……」

 

  知道理由之後信濃也沒打算拒絕德幸繼續同住的打算,爽快地答應下來之後,帶著笑容對德幸說完之後,他緊接著又琢磨起了房間的事情。

 

  「這些事情也不用急著去考慮吧,現在也才週一,離週末還久得很。比起這個來說,信濃先生,您要不要先和茜小姐說一聲我的事情,畢竟她是您的交往對象,我想她應該會比較介意這類事情才對。雖然不清楚茜小姐對於您收留我的內情知道多少,但不說明的話怕有些什麼不必要的誤會,得記得好好地向她說明才行。」

 

  但比起開始思考起該買些什麼東西的信濃,德幸要求被答應後雖然看起來放鬆了些,表情也恢復了比較溫和的模樣,但卻相較之下冷靜多了,此時他提出了自己其他方面的顧慮,並提醒著不知道有沒有記得去做這些事情的信濃。

 

  咦?啊、對了,德幸先生還不知道茜已經到天國去等待我的事情……要說嗎?這件事情。

 

  不期然被提到了近期已經很少在他人口中聽到的茜的名字,信濃怔了一怔,有些躊躇該怎麼回應才好。但蓄意欺騙下去,總有一天這個謊言在德幸發現信濃口中的茜一次也沒出現過這件事而被戳破,而且都決定要坦誠相待了,還隱瞞這個事實似乎也不太妥當。

 

  「茜的話……之後我帶你去見見她吧,她應該也會好奇和我同住的房客會是怎麼樣的人的。」

 

  但是信濃卻無法把這個事情就那麼輕易的說出口來,或許這麼說也有點奇怪,他雖然直率地和阿藤說過茜以及提那逝去的真實與思念,但他那一刻過後卻還是無法能夠太過輕鬆的把茜以過去式的方式向他人說起她。

 

  或許是仍思念著她在微風中像團蒲公英般柔軟搖晃、好像會隨風而散去的暖色髮絲的觸感、也或許仍能輕鬆的在腦中描繪茜臉上展露的各種喜怒哀樂神態與他最寶貴的笑顏、也或許還是期待著茜能再度和他在夢中相會,他還是不願意把在自己腦海中仍如此清晰鮮活的身影以亡者的身分從口中說出來,最後他只是笑著這麼說道,決定以另一種形式向德幸表明那個他哪怕能夠面對了也不想掛在嘴邊的真相。

 

  「對了,說起來,之前不是有說過打算去墓園調監視錄影帶調查嗎?這件事情你還打算繼續嗎?」

 

  信濃一半是轉移話題,一半是也因為提到了茜才忽然想起因為聰果突然的邀約而被遺忘、原先預定要去實行的行程,他對著德幸詢問道。

 

  「是的,我現在也還是有點在意自己為什麼在清醒並發現自己失憶之前會倒在那個地方。而且就算我說不願意,為了追查真相,信濃先生您應該也還是會去查看線索吧。」

 

  德幸也不知道有沒有注意到信濃提起茜時臉上可能有的不自然反應,他只是沉靜地表達了他自己的意願。

 

  「欸嘿嘿~差不多吧,雖然不再那麼警戒了,但德幸先生的失憶迷團就擺在眼前,不管是作為偵探還是我個人的好奇心作祟,我都蠻在意的,大概還是會繼續查找下去吧?」

 

  算是被德幸說穿了心思,信濃也沒隱藏的意思,笑了笑,承認了這點。說到偵探,信濃又想起了自己剛剛打算和阿藤坦白德幸的事情決定,於是趁機問道:

 

  「對了,德幸先生,我之前說的那個朋友,之後我想找個時間讓你們見個面,可以嗎?那個人比我更清楚關於宇津木先生的事情一點,也是個比我還厲害的偵探前輩,和他見面的話,我想大概對於查找關於你身上的事情這點會有所幫助。」

 

  「朋友……你是說那個是宇津木先生晚輩的那個人嗎?是那個你提過叫做『麗慈』的人?」

 

  似乎沒想到信濃會突然提起這件事情,德幸頓了一下,但他似乎馬上就聯想起信濃有提過的人,只不過由於之前信濃也沒詳說,他誤以為信濃說的是之前他唯一提過名字的麗慈。

 

  信濃原先想要糾正,但仔細一想,他發現德幸這個說法居然也不算有錯──雖然是實光先生的義子而非親生兒子,但以輩份來說確實阿藤和麗慈都是宇津木的晚輩。

 

  「哎,雖然麗慈先生也算,但我說的是阿藤先生啦~但那時候他們兄弟兩個應該也都會來,沒有意外的話。你介不介意和他們見一面?」

 

  「聽您的口氣,似乎都已經把事情都決定好了、才來問我的對吧?那既然這樣我還能夠拒絕嗎?」

 

  德幸不知道該不該說有點敏銳過頭了,他很快就注意到了信濃說法上的問題,並有點不太高興的直接指了出來,顯然對此有些不悅。

 

  「呃、抱歉……我剛剛也是突然想起可以把你介紹了就順口問了,我應該先問過你的才對……那不想要見的話,我隨便找個理由推掉也可以,等你願意見他們的時候再說,如何?」

 

  信濃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無視德幸意願擅自定下會面確實並不妥當,不如說已經是十分失禮的事情,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之後他馬上道歉,然後提出了替代方案──此時他就慶幸自己早一點和阿藤說時沒定下具體的時間地點,要改一改的話也不是沒有活動的空間。

 

  「這次就算了。正好我也有點在意你們口中的宇津木先生到底是什麼人,趁著這次和您說的那兩個人見面,我想應該能夠得到更準確的說法。」

 

  但德幸沒有像信濃以為的那樣回絕掉會面,沉思了一下之後他面帶著若有所思般的神情這麼說道,然後他突然對著信濃問道:

 

  「有件事情在昨天看見您使用那個類似保護罩的能力之後,我就一直猶豫要不要去問您。但我想如果我真的可能和那個宇津木先生有所牽連的話,那我應該也和那個人作為開創始祖之一的宗教團體至高天研究所脫不了關係,所以哪怕之後或許不想知道也不得不去知道也說不定,所以我就直問了──信濃先生,您的能力是天生的嗎?還是因為某些和那個地方進行的黑暗實驗有關的事情才在後天獲得的?」

 

  「──德幸先生,你的觀察力和思考能力都很優秀呢,如果你日後想去找工作的話,我真想讓你也來我們事務所裡成為偵探呢。」

 

  信濃被問得措手不及,但他一想也覺得被猜到或許也是他自己說話的漏洞太多、還被德幸給捕捉到的原因,表情停滯一瞬之後他靜靜地苦笑了一下,異常誠懇的說出了對這件事深深的感嘆之後,他也沒有猶豫的回答了德幸的問題:

 

  「沒錯哦,和你猜測的一樣,我的能力並不是一生下來就有的──雖然很憧憬,但我並不像是二次元作品裡的主角那樣天生就有著與眾不同的特別資質──,而是因為至高天研究所私底下研究出來的特殊生物細胞而獲得、後天才持有的能力哦。老實說,因為還用得還不太習慣,有的時候我都會忘了我還有這樣的能力可以去使用呢。」

 

  「……果然是這樣子、嗎,不過想想也是,如果不是的話,您也不會想藉由表現自己有特殊的能力來證明自己說的那些事情了。」

 

  聽到信濃的回答,德幸的表情變得有些沉重,聲音也變得有幾分乾澀,但讓信濃稍微有些佩服的是,哪怕因為這個回答而明顯心情有些動搖,但德幸還是堅持住沒有退縮,而是又直視著信濃的雙眼,開口詢問道:

 

  「那信濃先生,如果調查最後,我真的是那個宇津木先生的轉世、只是因為方法不完善而失憶的話,您會後悔救我嗎?或者說,您會因為恨我而打算因此對我進行任何處置嗎?」

 

  這是個很難以回答,也很難讓人想像是德幸這樣算是聰慧的人會直接問出口、讓雙方都感到為難、幾乎可以說是笨拙不討巧的直白問題──至少信濃很難不假思索地就開口回答這個問題。

 

  「說真的,別人我無法去保證,但我自己的話,我也不知道。但至少德幸先生還只是德幸先生的情況下,我不打算就你可能還沒有記憶、也沒有承擔那份罪業的覺悟的情況下,就擅自恨你啦、或是對你報復之類的,比起報仇成功這種事情,我更希望是犯下錯誤的人能夠打從心底為了自己所作所為而懺悔、並去贖罪哦。」

 

  一邊思索一邊慢慢說著,信濃也回視著德幸此時盯著自己的雙眼,靜靜的說道:

 

  「而且,我和其他人不同,或許我也沒有那個立場去恨宇津木先生也說不定──我也殺了人哦,而且不只是一個兩個、而是很多我都記不得數量的人,雖然那些人都幾乎是至高天研究所的成員、也或許是間接或直接導致我遭遇不幸的人,但是我在意識不受控制的情況下犯了殺人的罪過,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實。」

 

  「咦?信濃先生,您說的是真的嗎?」

 

  似乎完全沒想到會聽到信濃這樣衝擊性的自白,德幸似乎沒能馬上反應過來,意外地微微睜大了眼,似乎有些難以相信的問著,看上去比起剛剛信濃坦承他的能力是至高天研究所的研究成果這點時還要震驚。

 

  「我沒說謊哦。對了,我之前好像還沒有說過,不過至高天研究所的實驗是有很高的失敗風險的,絕大多數人都會因為不適應被移植到身上的特殊細胞而變成了怪物,只有少數人才能夠維持自我並且獲得能力──我算是比較不幸、或者也可以說是比較幸運的,是哪怕成了怪物、但因為某些特殊的原因還能勉強維持人型的那類人,而之後又因為恩人找到了那個組織的特殊藥劑讓我終於真正恢復了正常,我才能像現在回到普通的日常生活之中哦。」

 

  看見德幸的反應,信濃不由得笑了一下──雖然他覺得他說的事情並不算是好笑的事情,但是他此時感覺異常的平靜,甚至還有心情玩笑一般、又有幾分認真的向德幸問道:

 

  「那德幸先生,如果你不是宇津木先生的話,你會害怕嗎?曾經是怪物的我就和你同住在一個屋簷下,還可能因為你和宇津木先生一樣的長相而對你遷怒也說不定。如果你是宇津木先生的話,那你會恨我嗎?因為我曾殺了許許多多或許是你重要同伴的人。」

 

  「……我也不知道。但是有一點我能確定的是,在我不得不懷疑您是怪物之前,您在我眼前就只是名為『信濃榮治』的這麼一個人;而我就只是單純的『德幸(我)』而非那個『宇津木德幸』──而作為『我(德幸)』,我並不打算去考慮那種只是假設的情況並因此而煩惱。」

 

  似乎也有些不知道該如何答覆,德幸蹙起眉,但卻在思考過後一字一句的認真說出自己的看法,並沒有因為心虛而閃躲目光,也仍舊在雙方彼此對視的情況下做出了自己的答覆。

 

  「──那我也一樣哦,德幸先生。在確定一切之前,我並不打算就先考慮那種情況並提早對那些還未成真的可能性做出任何應對。」

 

  信濃對這樣回答的德幸露出了一如往常的微笑,同時也給出了答覆。然後他想了一下,又補充了一些他自己的看法:

 

  「而就算你真的是宇津木先生,但決定該怎麼去做、該以怎麼樣的姿態面對其他人的,也只有重新喚醒過往記憶的德幸先生你自己能夠做出決定了──是要背負著過往的罪孽去贖罪呢,還是拋開那些以清白的身分重新開始,那都是得你自己去思考的事情,我不管是會恨或是會後悔或是如何,你都不需要去在意哦。而大概那個時候,德幸先生你的想法也和還對於自己過往毫無所知的現在完全不同了吧?所以沒有必要在意我的事情,你只要看清楚你內心想走的道路、不得不面對的真實是什麼就行了,而那個時候我也會再去該怎麼去面對做出決定後的你(宇津木德幸)。」

 

  信濃說這些也有幾分是來自過來人的告誡與提醒的感覺,他此時才真正感覺到,或許性格或是什麼其他的方面都不太一樣,但以經歷來說,如果德幸和真的如他自己猜測的那樣就是失憶的宇津木的話,那德幸確實和曾經的自己很像──他們都已是失去記憶的方式逃避失去重要之人的事實的人,並因此徬徨在人生的路途之上不知該何去何從,也或許是這樣,當初他才本能的在意起德幸的事情、並把他當做移情的對象去幫助吧。

 

  「──我明白了,謝謝您願意和我說這些,我會把這些話都謹記在心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也和信濃有類似的感覺,但德幸應該也是確實感覺到信濃對他的建言是發自肺俯的真誠言語,他也以鄭重的態度做了回應。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澤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