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葉居

說起來一轉眼就到四月了，感覺時間真快。

合誌什麼時候會出呢？老實說由於之前收稿期延後的關係，大概是我交稿交得太早，作為一個只寫其它都不用管的參加人員，有種要等到天荒地老也看不到盡頭的感覺，有時候還會想搞不好我參加合誌這件事情是我自己在作夢，哪天醒來旁邊的人會告訴我其實沒這回事，之類的。

但其他人或許都比我要忙碌也說不定，還是等著吧，雖然拖著拖著我懷疑等到解禁可以貼出那兩篇的時候，大概都要明年了。

那時候的我，還會蹲在細胞神曲這個坑裡頭嗎？

７

※

　　宇津木醒來的時候，一時還有些迷糊，有些疑惑自己為什麼睡在沙發上。直到他以還沒清醒的無神雙眼望著天花板一會兒，睡眠前的記憶才如潮水般漸漸湧上。

　　對了──房間借給晴己君休息了。之前都不是在房間裡打地鋪，就是直接趴在床緣休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想起來情況如何的宇津木舒了口氣，捏了捏鼻樑，讓自己清醒一些，同時第一時間朝掛在牆上的時鐘望去。

　　時間遠比自己習慣的起床時間來得更早，天未明時刻的光線微弱而又黯淡，他望了窗外被灰濛濛的暗藍色調所壟罩的景色一眼，就收回目光，將從自己身體上滑落的毛毯摺疊起，準備放回雜物櫃裡。

　　肌膚離開毛毯的覆蓋之後，宇津木因為預想以下的低溫而不自覺打了個冷顫。他算是比較耐寒的體質，但就連他都感覺到冷，可見今天的溫度應該十分的低，也不知道是否是因為之前連日的暴雨所影響的。

　　雖然說蓋著被子應該沒問題，不過晴己君那孩子的衣著好像有點單薄，別才傷口導致的發燒剛好，又因為感冒而倒下了……但我這裡也沒有那個年紀、還可以禦寒的衣著。

　　想起了另一個或許再過幾天就要離開、和他短暫同住的小小少年，又想起對方鬆垮得能露出鎖骨附近的肌膚的不合身穿著，不管是一看就不保暖的衣物、或是那一看就瘦得不健康的身形，都讓宇津木回想起來的同時也不自覺緊蹙起眉頭。

　　這個住所並非宇津木從小到大都生活的地方，而是上了大學後，為了暫時從自己感覺到壓抑、喘不過氣而又冷漠的家庭之中脫身，藉口離大學更近、更能節約時間進行學業相關活動的理由，才租下並搬進來的公寓。

　　公寓的錢宇津木本來是想要自己去打工並且自己支付的，但不知道該說是高門大戶有的矜持還是什麼之類的迂腐觀念，他想要打工的打算被父親嚴厲地制止了、並且還罕見地被訓斥了一番，從來都對他漠視以待的父親在宇津木大學有關的事情上已經是第二次出手干涉了──這讓宇津木有些詫異的同時，也因為不習慣被管教而不知妥善應對，所以不知不覺淪為被動聽從對方安排的處境之中。

　　於是最後變成雖然如願搬到外面居住，但是生活所需以及房租等負擔還是得仰仗家中的局面，宇津木多少對於這點感到懊悔，但卻無法明確違抗已經下達清晰指示與命令的父親，只能沉默以對。

　　也或許是多少從他的靜默中感覺到他試圖隱藏的反抗態度，一直為了家庭和睦而不停付出各種努力、天真地希望家裡所有人都能互相友愛的聰果，才在之後將大部分的注意力轉移到他這邊，不時主動打電話和他聯絡，這讓宇津木有些無奈也不否認稍微有點高興的同時，內心也有些複雜的感受。

　　撇開這類家庭雜談不提，宇津木這裡並沒有留存他年幼時的衣物，而他也不確定在老家的房間裡，他這個年紀時的衣物是否有被保存下來。而且就算還留著，宇津木突然回去要走那些東西，負責管理收納的傭人自然也會問起是怎麼回事，就算宇津木因為身分可以不去回答，卻不能阻止察覺到古怪之處的傭人上報給他的父親知道，宇津木並不想因此而生事，自然也不想採取這個行動。

　　……只能在大學那邊的事情處理完，今天回來的路上繞路去買點衣服應急了。不然就讓這孩子穿成這樣送到他所說的阿藤女士那邊也不像樣，也不知道阿藤女士看晴己君穿成這樣會有怎麼樣的想法，或許她不會認為那是原田夫妻的問題，而是我這個把他送去的人的問題也說不定。

　　宇津木吐出一口氣，按了按自己的額角。他開始意識到就算不說晴己身上的秘密，要收留那孩子也還有諸多需要考量的額外問題，也因此不知道該不該慶幸晴己之後的事情有其他人接手，他不用繼續操心下去──如果長期收留的話，他就不得不開始考量起讓晴己回學校繼續接受義務教育，還有因此而產生的各種費用以及問題了，這對一個不僅還沒結婚生子、甚至連漢人交往的經驗都沒有過的單身青年來說，這些無疑是他不想這個年紀就開始考慮的問題。

　　況且晴己身上還有著令原田一家被人所追捕的秘密與麻煩，宇津木雖然對此還是有些在意，但他也知道明智的做法是不要過於深入地去了解或干涉，不然自己也會被牽連其中──他對晴己確實抱有一絲善意與同情，但這絲善意暫時還不足以讓他為了晴己犧牲自己、或是為了他赴湯蹈火。

　　就當作是做善事吧，如果只是買點適合的衣著、讓晴己看上去體面一些也不用擔心保暖問題的話，這種程度的事情我還是能做到的。

　　腦中思緒轉了一圈，宇津木抱著摺好的毛毯轉過身、要去房間將毯子放回櫃子中時，他就看到門先一步被人打開了，而依舊穿著過於寬大的簡單衣服、外套也薄得起不了多少禦寒作用的晴己的身影出現在門扉後。

　　「……早安。昨天忘了向您道謝──但這幾天給您添麻煩了，也受了您不少照顧，我感到抱歉的同時也非常感謝您。雖然現在才問似乎有點晚了，但我該如何稱呼您呢？」

　　突然和宇津木面對面，晴己似乎也愣了一下，但他雖是神色看起來不太有精神，但情緒狀況似乎比昨天剛醒來時平穩許多了。他先是有禮貌地道了聲早、並認認真真地擺出鄭重的神態表示感謝後，才終於想起該問一問救命恩人的名諱，仰頭望著他問道。

　　對於這點，宇津木不禁有些無奈，但他一想到晴己年紀也不算大、又才剛遭逢巨變，行事沒那麼周全也並非不能理解──不如說那是很正常的事情，他能這麼快就冷靜下來，還記著要向他表示謝意，這已經比許多同齡人強上許多了，也因此他並不是很介意晴己現在才想起來這些昨天醒來就該問與表示的事情。

　　「不用那麼在意，我也只是在自己能幫的範圍之中幫忙罷了。我的名字是宇津木，宇津木德幸，你喊我宇津木就可以了。」

　　宇津木做出答覆之後，敏銳地捕捉到聽到他的名字後晴己流露的驚訝神情，但他也知道自己的姓氏在社會中算是頗有名氣，哪怕不知道他具體身分的人，聽到他的姓氏也會多少有類似的反應，他因此也沒太留心，只是看著晴己光是旁人看都覺得冷的衣著，基於一個有良心的大人的角度，他開口勸了一句：

　　「今天氣溫似乎有點低，晴己君你要不要先回房間再躺一會？不然這裡沒有準備給你禦寒的衣物，你穿這樣小心著涼生病了。」

　　「好的……我這就回房休息。但有件事情我想先告訴宇津木、先生您，就是我決定要去阿藤女士那邊了。雖然我只知道地址，還不清楚從這裡到那邊該怎麼過去……但就和您說的一樣，假使阿藤女士她還、記得和我母親的約定，沒有我的消息應該也會擔憂，我想盡早去見她。」

　　不知道是不是宇津木的錯覺，他總覺得晴己聽到他讓他回房休息的時候，臉上似乎有些像是懷念與感傷的神色一閃而逝，但他柔順地點頭答應之後，卻沒有馬上行動，而是有些緊張似的緊抓了自己過長的衣袖，稍微垂下視線，將他的決定說了出來。

　　「……你已經都想清楚了嗎？不是因為不想繼續麻煩我，才倉促做出這個決定的吧？」

　　雖說讓晴己盡早到可以照料他的人身邊是宇津木的希望，昨天也是他這邊先提出這件事的，但看晴己這個樣子，或許是宇津木自認他某方面與晴己有些相似之處，他總覺得晴己並不像是將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考慮好才堅定的下了決心的樣子，而是不想繼續叨擾他才勉強自己做出這個抉擇的，他不由得稍微蹙起眉頭，只是想起晴己對自己反應的過度在意，他很快又讓自己的神情恢復正常，一邊仔細地察看晴己的表情變化，一邊語氣沉著地試探道。

　　而讓宇津木心情有些微妙的是，他似乎猜中了晴己的想法，他看到晴己聽到他的問句之後，不太會掩飾自身情緒地微微一顫，並且原先悄悄留意他反應的目光慌忙地躲開他的視線──對此他瞭然明白晴己的心思的同時，反而開始有點在意起晴己的這件事了。

　　「你也知道，你所遭遇的那些並非尋常的事情，對吧？看你的樣子，你甚至也不能確定那位阿藤女士一定是站在你這邊的，或是能夠接受被捲入這樣可怕的漩渦之中的──你真的就打算沒有做好任何覺悟與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就做出這樣的決定嗎？晴己君。」

　　哪怕宇津木知道其實自己假裝什麼也沒注意到，表示明白之後就直接把晴己送出去才是最明哲保身的聰明作法，但他看到晴己這個樣子，不知怎麼地還是沒能忍住這些質疑的話語，他用不自覺嚴肅起來的聲音質問著晴己，連他自己也不明理由地有些生氣，語氣不受控制地變得有些冷冰冰的。

　　「……但是，宇津木先生，我也沒有別的選擇了，不是嗎？至少，這是我唯一目前能想到能做的事情。雖然希望渺茫，但我也只能去嘗試了。」

　　晴己也不知道是被這樣幾乎是斥責的問句而問得心情有些低落下來了，他臉上勉強浮現一絲笑容，不知是自嘲還是為了自己的未來感到哀涼，但他這次卻抬起頭直視著宇津木，輕聲說出他內心的想法。

　　不屬於這個年齡的他該有的悲涼以及決絕，由這樣輕微而無力的細弱聲音、以及看不見任何光彩的那雙眼眸中透出來，這也讓宇津木一時沒有可以說的話，不禁沉默了下來。

　　「──把地址告訴我。我這禮拜休息的時候，帶你去見你說的那個人。」

　　最後宇津木也只能這麼做出答覆了，他別開視線、不去看晴己那讓人覺得悲慘的蒼白笑容，語氣刻意強裝冷靜地這麼說道，變相同意了晴己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