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葉居

恭喜阿藤合誌圖稿全收完成～雖然注意到文稿還沒能全收的我對於會不會延期這點感到十分不安。

但身為區區寫稿者之一，我就只能耐心等待了，反正這是主催該煩惱的事情，我就不瞎操心了。

１０

　　早上起來，萊恩仍比我起得更早、也依舊勤奮不懈地進行揮劍練習。

　　老實說有時候我真不明白是不是異世界人體質比孱弱的地球現代人來得強，還是說長久且合理地鍛鍊身軀，讓萊恩有比我這樣就算在現代那樣和平無害的溫室中成長到大的人更強健而且富有旺盛的精力，有的時候萊恩不見得比我早睡或是睡得比我還久，但只要是我守前半夜的情況下，等我換班後睡醒就一定能看到萊恩精神奕奕地進行晨練，而不像我有時因為沒睡好或是沒睡飽而表情被迫陷入待機狀態、眼神放空如死水且神情面癱得接近呆滯，有時候醒來還得花上一段時間緩慢開機，才會恢復精神。

　　我今天狀態不太好，大概長期缺覺有一天卻突然能睡上許久、身體反而因為不適應而感到不適，我醒來時頭隱隱暈眩，不明顯但確實存在的細微疼痛讓我無法立即讓思考清晰起來，我醒來後並沒有馬上開始進行旅行的準備，而是呆呆坐著望著萊恩在以營火為分界的另一側室內區域練劍，看了好一會兒才終於稍微擺脫了身體上的不適。

　　「早啊，阿津，今天清醒得比較慢哦？」

　　而這幾天同行相處過後，萊恩也知道我並不擅長早起，他看到我的表情已經默默切換為重起完畢的樣子，這才俐落地收劍入鞘，笑著向我打招呼。

　　萊恩有一張如果不說話也不笑的時候，他的臉看起來混合了憂鬱與冷峻、甚至有些陰鬱的深思熟慮模樣，再加上線條流暢精巧的面容以極為巧妙的方式調和了陰柔與陽剛的比例，過於精美的外貌配上那副表情就像是小說裡的俊美吸血鬼才會有的臉孔調配配方，也才讓我第一眼的時候想到了油畫中的貴族，但每當他一笑起來或是表情生動起來，就像是陽光驅散了臉孔自帶的冷酷光環覆蓋上的薄薄灰霧般一下子變得和藹可親又平易近人起來，表情和外表反差而產生彼此間的衝突也構成了一種奇異的氣質，很難說好或不好，但十分引人注目。

　　至少每次當他從自帶冷酷型男主氣場的表情恢復常態並展顏一笑的時候，那一瞬間氣質切換的奇異效果，哪怕我已經初步習慣了萊恩的容貌也忍不住多看一眼──特別是知道今天可能是要分別的日子，日後沒機會再見到這樣雖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但美貌值高到一個程度也是能讓我產生賞心悅目感覺的臉孔，我就想把這張臉給我的感覺記錄下來，搞不好日後真有機會回去的話可以參照著這張臉寫在我那基本上沒人看的小說裡，給男主或配角一個讓人印象深刻的容貌敘述。

　　「只是昨晚做了點夢所以精神不太好罷了。萊恩先生，我的腳傷已經好了，那接下來我路程就自己去完成了。非常感謝您這段路上的幫助。」

　　我回應了萊恩或許只是隨意打招呼的話語之後，我也直接向萊恩道辭了──其實前兩天腳上的固定木板拆掉時我就該和萊恩告辭了，只是那時候我正要開口提這件事情，萊恩笑容滿面地宣布了他又做好一曲新歌要請我幫忙鑑賞了，被這件事情一打斷就錯過了提出來的時機。

　　我倒不是討厭和萊恩同行才急著要分別，只是本來我和他之間就是萍水相逢的關係，而萊恩會想一路上和護送似的陪伴我除了他是好人以外，也是誤會了我是個還需要成年人照拂的少年，我先前只是私心作祟、比起欺騙人更在乎自己仍很脆弱的骨頭，才故意沒有立即澄清、而是半推半就地順著發展變成了這樣的結果──但我現在已經沒問題了，再繼續裝作若無其事地賴著萊恩我臉皮也沒厚到這個程度。

　　「咦？啊、說起來是這樣子呢，這幾天相處得太自然了，我都差點忘了這點。」

　　萊恩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抓了抓他那頭在陽光下略偏褐色的淡金色長髮，沒特別保養也顯得光滑柔順的髮絲被亂抓了一通，像是這才想起這點般地浮現恍然的神情。

　　雖然有心思細膩的一面，但萊恩在平時的時候都是比較不拘小節、偶爾還有些天然呆的人，並非無時不刻都是心思敏銳且多愁善感的性格──某方面來說，他算是和我相反的人，如果說我是平時沒事就胡思亂想、但關鍵時刻卻容易想得太少的人的話，萊恩就是平時很少考慮多餘的事情、會讓人誤以為思維簡單但關鍵時刻會又能表現出可靠且敏銳之處的那類人，很久以後我回想並整理同伴間的種種事情之後，我總是想或許正因為我和他完全相反，我和萊恩相處起來才感到比較輕鬆也說不定。

　　我是性格陰沉的人，也習慣性把自己陰暗的揣度投射在他人身上並產生各種疑慮，但萊恩卻是個性格陽光的人，會理所當然地把正面的想法套用在旁人身上──或許正是察覺到了這個人是與我完全相反、充滿正能量又性情直率的陽光青年，我一向愛往負面方向揣測的消極想法才難得沒在這樣的人身上發揮功效。

　　而鈴雖然是我嚮往的那種八面玲瓏、似乎很擅長和人打交道的類型，但也正因為如此，我會不時產生『她對我的友善是否只是她感覺中的社交辭令或客套話』的不安與疑慮──因為待人處事圓滑，通常代表是這類人懂得如何巧妙迴避或掩飾會讓人不快的想法，才能和他人相處不會有任何摩擦或衝突，但那表面柔軟靈巧的應對底下藏著的真心話或許有時候並不一定同樣動聽或溫柔，我就算對於人際這方面再怎麼笨拙，多年來的暗中觀察之下也能大概明白這點，也才知道自己做不到而深深羨慕掌握這項技巧的人，但說不定，在我的心底同樣對這類人有些忌憚、或者說更正確來說是如同看見天敵般感到本能的恐懼也說不定。

　　但即使會本能地因為膽怯多疑的性格而無法完全信賴這類人，但還是忍不住嚮往這樣的人──這樣的矛盾或許在能夠更明確自我、能肯定自己的人眼中看來十分可笑也說不定。

　　這些暫且不提，回到眼前的事情上來。

　　萊恩他想起這件事後，擺出嚴肅的表情想了一下，我這幾天下來也發現他有個習慣，就是他即使在思考一些小事情也會擺出一張看起來在思索人生大事般認真過頭的神態──這也我能知道他除了想新歌以及少數時候都很少太深入思考很多事情的原因，因為他一沉浸在思緒裡臉上一定會同步表現出來。

　　「──其實在繼續同型也沒有關係吧？也不是相處不來，而且我旅行也沒有具體的目標地點，一個人久了也有點寂寞，再陪陪我說話陪一段時間如何？」

　　但想過之後，萊恩擺著彷彿深思熟負般地說出的話，我都不知道該不該說有所預料，也不禁想嘆息──前面也說了，萊恩是個對於非敵方的弱者很有愛心的善良人士，在現代社會中大概是那種敬老愛幼的三好青年，在他認定我是需要看照的少年、這段路中戰鬥中表現的能力也算不上有多優異的情況下，他基於善心而打算陪伴我直到我能獨立的這個可能性頗高。

　　「……萊恩先生，有件事情我得向你道歉──其實我已經二十五了，真的不是該被當成小孩子的年紀了。之前因為受傷痊癒期的關係，我刻意沒有講清楚這點，我向您道歉。但是現在您真的沒有必要再勉強自己陪我同行了，我並不是還需要長者守護的年紀，這段時間蒙受您同行的恩惠已經夠讓我感激，我不能再繼續麻煩您了。」

　　我心底嘆了口氣，但這次我沒有繼續裝傻下去，而是直視著萊恩的雙眼，認真且鄭重地澄清了我的真實年齡──說到底我也是知道萊恩人好而多少有些有恃無恐，我這麼說的同時並不擔心遭受欺騙的萊恩會發火或是態度驟變。

　　「咦？真的假的？原來阿津你只比我小三歲嗎？完全看不出來──」

　　和我預料的一樣，萊恩聽到時雖然有些難以置信，但他發現我並不是開玩笑後卻只是驚訝於我的實際年齡，而且不知道對此有什麼想法，他有些同情的看著我一點也不高的矮個子──我雖然很想追問，但理智讓我忍了下來沒問，因為我這些天下來也發現萊恩的思路十分神奇，我完全不想知道他是怎麼看待我這樣比異世界平均身高更矮的人，因為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內容鐵定不太中聽。

　　「雖然之前想和阿津你同行確實是因為以為你是小孩子，不過現在的話和年齡沒關係，既然彼此都說過埋在心底的心理話了，我們也能說是朋友了吧？既然都是朋友了，一起旅行一段時間不也挺好的嗎？況且阿津你這段時間給的感想都很有幫助，我也還是想要趁還有機會多聽一些建言──我也是想聽聽不同人對我的創作曲的看法、並且學習每個地方的歌謠的地方風格才踏上旅程的，我已經有段時間都沒路過城鎮了，我現在很需要有個人當作聽眾並給意見。還是說阿津你很討厭我和你同行嗎？」

　　但萊恩還是沒動搖想和我同行的想法，他大概也從我的聲明中猜到我已經知道他之前同型的原因了，他也就直接講了出來，並且坦白他這次想繼續和我同路行動的真正原因。而大概是他也曾因為一直請教那些反差過大而讓人有些難以接受的歌曲而被同行人嫌棄過的經驗，他說完後難得臉上露出有些擔憂的表情，問了我一句。

　　「也不是討厭……那些歌習慣歌詞之後其實都挺好聽的。只是我擔心會成為萊恩先生您的累贅。先不說別的，我的腳力沒有萊恩先生您那麼迅速，這段路上我也能感覺到您一直配合我的速度、刻意放慢的腳步和我一起旅行的，再加上我的其他能力也不太好，我很擔心自己對您來說會是礙手礙腳的存在。」

　　我不禁嘆了口氣，看萊恩坦承了自己的想法，我也難得坦率地說出了自己的顧慮──我確實不討厭和萊恩同行，之前也說過了在我看來萊恩是個很難讓人討厭的傢伙，但我卻不知道自己配不配得上和萊恩成為旅伴，畢竟我為自己能力如何也有自知之明，現在還相處不久可能還沒有多大的問題，時間一長我卻很怕因此而遭到對方嫌棄，或許我打算道別除了身為人的良心與自尊之外，也多少是因為這樣的緣故。

　　「阿津你的速度是慢了點，但也沒有到會造成困擾的地步啊？我又沒有要趕路去哪裡。況且雖然沒有到了有你在會幫了大忙的程度，但我覺得你的能力也不至於到了會讓人覺得你拖後腿的地步。而且，阿津，真的把你當成朋友的話，你所顧慮的這些都不是問題──我不知道你過去的經歷如何，又是怎麼看待『朋友』這種存在的，但我希望你能夠明白我是這麼想的。」

　　先是有些納悶又有些訝異地望了我一眼，回答到一半萊恩像是也從我的話中察覺到了一點什麼，表情稍微變得正經一些，看向我的雙眼也變得嚴肅了些，認真地這麼說道。

　　「……是這樣子嗎？我明白了。」

　　我當然知道萊恩說的沒有錯，但那也終究是在二次元中普遍、但現實中卻很稀少的『理想』狀態。但這可能也是我自己的問題也說不定，我也不至於偏激到把所有人間的友誼就以自己的想法一概而論的地步，我只是不太相信這樣美好的理論能夠套用在我自己身上罷了。

　　而且大概是萊恩天生就像是適合說這類話、也看起來不像會在這件事情上說謊的性格，我倒不懷疑這些話是他發自內心的想法，只是我因為自己過去的遭遇，多少還是會在意這方面的問題罷了。

　　「嘛、先不管這些了。既然阿津不反感的話，在我有和阿津你不一樣的新的目標地點之前，就暫時一起同行吧？」

　　大概也從我的態度中猜到我是表面恭順、但內心卻並不完全同意，萊恩稍微苦笑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切換了思緒，重新恢復開朗的態度，逕自做了決定。

　　而我這次沒有再出聲反對，一是我知道萊恩的意志十分堅定，二是我完全說不過他，再加上我心底並不反感他的同行，並沒有堅持反對的理由，於是事情就這麼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