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有點累了。

 

 

 

 

 

  「終於出來了?稍微有點久啊。」

 

  當晴己再次推開門,就在門附近靠著牆壁抱胸等待的磯井立刻將視線轉了過來,用讓人分不清楚是抱怨還是客觀說出現實的平淡語氣說了一句。而晴己稍微有些歉意地笑了一下,說道:

 

  「抱歉,久等了。信濃先生的問題該怎麼解決已經問清楚了,我們現在就去信濃先生所在的特殊牢房吧,得趕在宇津木先生把β從信濃先生身上剝離之前去做才行。」

 

  晴己剛才和初鳥並不只有問關於α是否能從這場變故中倖存的事情,在那之後他勉強整理好情緒後也問了初鳥讓信濃過來的緣故以及該怎麼解救信濃的問題。

 

  像是早有準備一般,初鳥也很流暢且沒半點猶豫地做出回答了。

 

  晴己之前打算的那樣直接給信濃注射多隻抑制劑其實就是正確的解答──Origin再怎麼厲害也同樣是至高細胞,而抑制劑能壓抑細胞侵蝕度也就代表能降低細胞的活躍度、宿主的情況也就更容易獲得安定並成功度過融合的危險期。

 

  當然畢竟抑制劑裡的Ark本來就是至高細胞同樣會產生的元素之一,就算注射再多隻不能說就會完全消滅β,但降低到一定程度後β就會陷入沉寂並失去對宿體的影響力,對於宿體來說也就和不存在一樣了,只要宿主能夠在β沉睡期間順利消化並融合那份被迫沉眠的意識,就能成為介於Origin與Host之間的Host。

 

  但初鳥還有需要身為Origin之一的β去做的事情,所以晴己不能只是強行把β抑制到不能起任何作用的程度,他需要去安撫信濃與β的同時也引導兩人接受彼此的存在、在完成初鳥所想做的事情前達到暫時和平共存的程度──如果晴己不是打算應α的希望而在離開這裡後生下他,而是選擇兩人重新合為一體的話,其實也不用這麼麻煩,畢竟β能做到的事情α也能做到,而且從β的情況看來,它和信濃的相性顯然並不太好,只是信濃的意志出乎意料的頑強,雖然沒能贏過對方、但至少沒有在這段長期的拉鋸戰中徹底落敗而消失,但也因此要協調兩人和平共處並不容易。

  要不是知道這麼想可能有點太陰謀論了,晴己都懷疑他和信濃的相見、並變得要好這件事同樣是初鳥所安排的計畫之一,畢竟他被賜予的能力正是努力一下的話就能做到這點的但即使沒有深想太多或是就認定是這樣,這個可能性還是讓晴己感受有些複雜。

 

  「那就走吧。不過晴己先生,宇津木離開時有說要去做什麼嗎?不會他其實是為了要處理信濃氏身上的β才把你安置好後離開房間的吧?真的迎面碰上了,晴己先生你沒有問題嗎?」

 

  磯井聳聳肩,也沒細問晴己方法是什麼,只是他卻有其他顧慮,因而特地向晴己確認道。

 

  「──是什麼沒有問題?」

 

  大概是心底還掛記著初鳥命令他『去除白薔薇』的命令,晴己聽磯井這麼問時一瞬間以為磯井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並同時想起他帶在身上的手機上還有磯井安裝的竊聽器沒拆除,他問的時候神情稍微有些緊繃,詢問時的態度也稍微有些不自然。

 

  「你沒有自覺嗎?在宇津木面前的你感覺上就整個人都不對勁了……我也很難具體地去形容那是什麼樣子,但在我看來那時候的你像是一瞬間行動的自主權被對方所支配一樣,瞬間放棄自主思考的能力與多餘的情感、變成順著對方想法行事的空洞人偶,如果不是那時候的喊住你、把你從那種狀態中拉回來,你就算想請宇津木寬恕信濃也不敢開口的,不是嗎?」

 

  但接下來磯井的話才讓晴己察覺自己誤解了,磯井似乎稍微有些煩躁地抓了抓自己蓬亂的頭髮,難得慎重地挑選著字句說出了他的感覺。而晴己聞言微微一愣,不由得盯了磯井幾秒,到了磯井都開始有些不自在地扭了下脖子、對他投來詢問的眼神時,才略帶感慨地說出了他的感想:

 

  「沒想到慈君你是會用那麼感性而且富有想像力的說法來形容一件事的人呢……」

 

  看到眼前的人的眼神轉變言無言的責備、且因為外型而散發出一股逼人的壓迫感,晴己也不開玩笑了,跳過關於他在宇津木前面的姿態如何這個他不太想討論的問題,仔細想了想在此之前磯井提到的可能性後,他答道:

 

  「宇津木大人並沒有向我報告他的動向,但我想他應該是去舊實驗樓那邊看情況了吧……對於信濃先生,宇津木大人似乎想先讓他的狀態安定一點在進行剝除手術。就算要進行,相應的準備也需要一點時間,應該暫時是遇不到他的,所以請安心吧,不會有問題的。」

 

  「……真的能安心嗎?」

 

  大概對於晴己迴避重點的回答略感不滿,磯井斜眼瞥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信賴般的問了這麼一句。在知道對方可能是指對他狀態的事情而提問的,不願回答的晴己學著初鳥,也只是回以一個涵義任憑解讀的微笑。

 

  「知道了~真讓人不省心啊你~總之趕緊弄一弄大家一起離開就成了對吧?走吧走吧~省得夜長夢多。」

 

  見狀磯井似乎也放棄了追問,他有些刻意地大大嘆了口氣,擺了擺手後就轉頭直接往通往出口的門那邊走去,邊走邊略帶挖苦地這麼說道。

 

  晴己在磯井轉過頭的瞬間臉上的笑容也收了起來,歛下眼,把閃過心頭的不安與憂慮重新壓下,確保自己接下來能擺著若無其事的平穩神態後,才邁步跟了上去。

 

 

  接下來到了門口,磯井對於舊實驗樓的構造似乎事前準備也沒能準備到、因為不知道路而停在門口等晴己,晴己也沒去辨別到底磯井氣消了沒,只簡單地說了句『走吧』,就兩人再次並肩而行。

 

  「──你們兩個!給我等一下!」

 

  但兩人才沒走幾步,就聽到一個急促而清脆的腳步聲,然後諾亞幾乎可以說是尖叫的怒吼聲從走廊的另一邊傳來,兩人一回頭,只看到諾亞搖晃著一頭披散的水藍色長髮(剛才晴己把諾亞放到床上休息時順道替她解開了頭髮)往他們這裡跑來,和睡著時的靜謐神態不同、怒氣勃勃的神態而讓五官臉孔看上去更加生動的她瞪著兩人──主要是晴己──,質問道:

 

  「你們剛才是從初鳥大人的房間離開的對吧?你帶著那個意圖不明的外人進去那裡做什麼?」

 

  晴己知道以Host的恢復力、諾亞大概昏迷不了多久就能恢復過來,卻沒想到她甦醒並追上來的時機並不湊巧,居然被她撞見了他們從初鳥這邊離開,也因此他也知道和宇津木一樣過於執著初鳥的諾亞這一次他並不能妄圖隨便敷衍過去,於是他壓下嘆息,望著諾亞充滿敵意的雙眼,靜靜地開口回答道:

 

  「是初鳥大人讓我們去見他的,至於談話的內容,請恕我不能告訴您。還有──榎本小姐,初鳥大人也希望見您一面,如果妳有疑問的話,不妨再見面的時候親自向他進行詢問。」

 

  晴己開口的第一句話讓磯井瞥了他一眼,但晴己並不認為自己這麼說算錯,一路上初鳥暗中引導的痕跡細想起來頗多,可以說發展到晴己不得不來見初鳥這個展開某方面來說就是初鳥讓身上有著的α的晴己過來找他的,而後面的也並非謊言。

 

  ──和晴己君你一樣,我也會給榎本小姐一個選擇結局的機會。而她能不能從我的計畫中被放過,那就得看她的回覆了。

 

  這是初鳥的原話,雖然初鳥沒要求晴己在他們的對話上保密,但晴己和諾亞之間並不是他們間的誰想推心置腹的說話時另一方都會願意接納與好好響應的良好關係,事實上這些年他們兩個有來有往並超過五句的對話屈指可數,就算晴己有心提醒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況且,晴己也知道諾亞與自己是不一樣的,他只是基於義務與道義而對這裡有著一定程度的責任心,但諾亞卻是真正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一樣,哪怕不像小時候那麼純粹地去喜歡這裡的一切了、而當初照顧過她的人在那一夜之後也都幾乎不在了,但她不管是以怎麼樣的態度對這裡的人事物的,都確實有一份難以割捨的依戀與情感──如果說晴己願意為了α而捨棄至高天研究所的話,那諾亞就是她寧可和這裡的一切一起陪葬、也說什麼也不願意這裡在世界上永遠都不存在了。

 

  簡單來說,至高天研究所對晴己來說只是一個他必須要待著的場所、而不是他心裡的『家』的話,那諾亞就是哪怕這裡再不符合她的理想與希望、人員更迭變換得面目全非,也仍就是她無可取代的『家』──也正是對於這點觀點上決定性的不同,他們兩人才永遠無法與對方的想法共鳴,並無法有好好交流想法而不會不歡而散的可能性。

 

  「──初鳥大人、讓我去見他?這是真的嗎?初鳥大人想要見到我嗎?」

 

  而聽到晴己的話,原先想要說些什麼的諾亞頓時睜大了眼,臉上怒氣消散,轉而是有些不可置信的驚訝與動搖,這樣的神情讓她看起來遠比平時稚氣許多,她彷彿呢喃自語的模樣也透出平時的她總強撐著不肯表現出來的脆弱與迷茫。

 

  但晴己注意到,其中第一反應中流露出來的各種情緒中並沒有喜悅──想像中應該第一個湧現出來的狂喜並沒有在諾亞的臉龐上出現,更多是彷彿被完全沒有想過的事情給砸得頭昏腦脹般的疑惑與難以相信、還有不知所措的惶恐不安。

 

  「是啊,這不是您一直以來的願望嗎?榎本小姐,這是通行的鑰匙,拿去吧,這樣一來您的心願終於能夠達成了。」

 

  晴己垂下眼簾,沒讓一瞬間從心底因為瞭然了什麼而閃過的憐憫與悲哀流露出來,他只是柔和了聲音,神態平靜地說完,就將手上還沒來得及收入口袋中的萬能鑰匙遞了過去。

 

  「真的是那個鑰匙──太好了,初鳥大人,我終於可以去救你了。請等著,諾亞這就過去──」

 

  此時喜悅的神情才姍姍來遲地浮現在諾亞的臉上,她的雙瞳在接過並確認鑰匙的真偽後瞬間綻放出異樣的光彩,綻放出過於虛幻反而不太真實的夢幻般的笑容,她自己似乎沒能察覺到她現在隱約含著淚水的笑容的空洞,就像忘了原先想向晴己追究的那些事情一樣,像是迫不及待地緊抓著鑰匙往晴己身後的門扉小跑過去。

 

  「……願神之愛與你同在,諾亞小姐。如果神之愛真的存在的話。」

 

  靜靜望著那個搖曳著淺色長髮遠去的背影,晴己不自覺輕輕低語了一句,只是他這次也說不清他這是祝福諾亞還是以這種方式提前向她告別,神情也有些複雜難辨。

 

  「晴己先生,怎麼了嗎?露出這樣子的表情……」

 

  原先在看到諾亞後就反射性地擺出戒備狀態的磯井似乎有些意外於事態急轉直下而就這樣子結束,但他不解地盯著諾亞遠去後,轉過頭看向晴己還沒開口說什麼,就露出一些驚訝的神情,有些擔憂地糾起眉頭,問了一句。

 

  「沒事的,只是有些感觸罷了。我們趕緊去信濃先生那邊吧,時間不等人的。」

 

  晴己搖了搖頭,輕描淡寫地帶過之後,也不等磯井詢問,就逕自轉過身,朝著他們要走的道路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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