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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是類末世的平行世界,一卷繃帶再值錢,在食物同樣價值也比正常世界昂貴的情況下也換不了多少食物,更不用說質量了──太宰換到的是一小塊又乾又硬、讓人懷疑到底放多久才能風乾成這種硬度的法國麵包,這還是他刻意尋找了一看就急需繃帶的傷患外加利用他這些年來鍛鍊的好口才努力獲取最大利潤後的結果。

 

  但不知道該不該說慶幸的是,無論是哪個時期的太宰胃口都不大,回到落腳點後,太宰從一堆由於基本上沒剩多少價值而沒被搜刮一空的雜物之中,翻出一個雖然變形很嚴重但免還能用的鐵鍋後,太宰裝了點水並把麵包使勁撕碎並丟到鍋裡,泡軟成可以吃但看上去有點噁心的糊之後,就端了出去。

 

  其實如果條件允許的話,太宰是想用熱水或是稍微煮過,但問題是瓦斯顯然在這個平行世界也是稀少物資,至少這個不知道空置多久的廢屋並沒有剩下來,他也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大概是這樣的晚餐賣相太獵奇,太宰看到就連年少版的自己在第一眼看到太宰端出來的兩碗糊之後,表情變化薄弱、幾乎是見面以來全程維持面無表情的小臉上直白地流露了嫌棄的神情,而搶在少年太宰開口抱怨之前,太宰治搶先開口說道:

 

  「我也沒辦法,就只剩下這個可以吃了,不可以隨便浪費糧食喔~少年。」

 

  說著,太宰將碗和湯匙放在少年太宰面前的桌上,而他自己則端著自己的分在對面坐下。

 

  「──你來這裡是為了追查當年『魔潮』真相的調查員吧,你認為那些抱團取暖的小羊們和這件事情有關?」

 

  大概是想延後吃這種討人厭的伙食的時間,今天一整天除了見面時那句『不要拆別人的繃帶』以外一句話也沒有說的少年太宰用遠比成年後更加清澄的音嗓問著。他說話時只有嘴唇微微掀動,表情依舊毫無動搖,當然也根本沒有伸手去拿湯匙的打算。

 

  『魔潮』是七年前擂缽街爆炸後開始蔓延的那個會讓人變成怪物也可能讓人覺醒異能的『怪病』的通稱之一,當然官方名稱不是這個,只是流通的說法有很多種,魔潮是其中最常被使用也最簡單的稱呼,僅次於不知從何而起的『魔化浪潮』這個稱呼的簡稱。

 

  太宰在蒐集情報時對這件事情的關注沒有刻意瞞著少年太宰的意思,他深深注視了少年的自己一眼,卻沒有馬上回答。

 

  少年的太宰治就像是木偶一樣──要不是開口說話,十四歲的太宰就像是個空洞的空殼一樣,不認識他的人或許根本無從想像這個精緻卻像是毫無靈魂般、讓人聯想到花瓶還是玩偶之類的擺飾品的外表底下藏有怎麼樣的聰慧與透徹。

 

  事實上,太宰自己都不記得這個年紀的他是什麼模樣了,畢竟在被森鷗外撿到之後,或許只是閒時無聊、也可能單純是把身負稀罕的『反異能能力』的他也當成是一個暫時不需要立即拋棄的戰略性武器,為了延長這個或許哪一刻就能用到的道具的自我護能力與保存期限,森鷗外有意無意地教導他至少表面上該如何裝得比較像正常少年、該怎麼運用他與身具來的優勢去獲取最大的利益,而那時的他也毫無抵抗地接受了森鷗外對他的塑造與培養,才變成話多又在必要時候毫不吝惜露出各種表情、在有必要時能表現得比較有人樣的情況──而隨著年歲增長,他這層『表情活潑的正常人』的偽裝漸漸臻於完美,有的時候他都偶爾會忘了曾經的自己也曾是這樣毫無遮掩自己幽魂般虛無內在的樣貌。

 

  但即使兩人人生經歷相隔了整整有八年的歲月,但少年太宰不開口還好,一開口,太宰面對對方仍有像是在照鏡子般令人不快的錯覺──這也是他沒有第一時刻回答的緣故。

 

  前面也說了,少年太宰稚氣未脫的模樣讓他並不想要無緣無故傷害對方,至少這股源於自我厭惡的惡意如果面對和自己同樣年歲的同位體或許他會毫無顧忌地表現出來,但對才十四歲、並且嚴格來說還沒做錯事的孩子,他卻多少有點顧忌──畢竟是自己,他也清楚雖然比起直白的善意他更擅長應對直白的惡意,但這並不代表他就喜歡他人對自己表露的惡意,就像他擅長忍耐疼痛卻不代表他喜歡疼痛一樣。

 

  而雖然連他自己都有些詫異,但現在長大後再回頭看過去的自己,太宰都有些難以相信曾經的他看起來比他當時自己以為的還要更加脆弱──而這個認知也讓他有些不自在,下意識地克制了把自我厭惡的情感往眼前的少年身上傾倒。

 

  也幸好他這些年也不是白活的,他對於收斂自己的真實情緒與對外的偽裝已經等級鍛鍊到就連他打從心底佩服的『世界第一偵探』江戶川亂步也曾說過很難看透太宰的程度,而年幼的時候他就算對於人心的掌握再通透也仍是個對許多事情仍比較稚嫩的孩童。他成功地沒有露出任何不應該洩漏的情緒,只是臉上浮現一絲讓人捉摸不透真意的微笑,對於少年太宰的問話不置可否,太宰微微側了下頭,微笑著問道:

 

  「那你是怎麼想的呢?少年,試著用你聰慧的頭腦思考看看答案會是什麼。」

 

  「……因為某種原因,你篤定魔潮事件的發生可能和某位和那群小羊成員差不多年紀的少年,會救起跳河自殺的我、並把我帶在身邊,也是差不多的理由吧。」

 

  原先少年太宰似乎不太想回答,當年的太宰也很討厭森鷗外對於他的提問反過來用問題丟了回來、所以他很能理解,但這個時期的他還是比長大後的他老實一些,在太宰毫不動搖的笑臉的凝視下,過了半晌還是慢吞吞地說出了他的看法。

 

  而從少年太宰的回答感覺到與預期中的答覆的微妙偏差,原先想說什麼的太宰停頓了一下,就聽到少年版本的自己面無表情地又接著說道:

 

  「但很遺憾的,我和你尋找的目標並沒有什麼關聯──不管你把我帶在身邊有什麼其他用途,但在連像樣點的食物都換不起的情況下,你為什麼還是把我帶在身邊?」

 

  太宰仔細地觀察少年太宰這個問的時候,發現竟然是很單純也很認真地對此抱有疑慮後,他沉默了半晌──懷疑了幾秒自己的智商與觀察力是不是不如他自以為的優異過後,他才終於想起以前的自己一半是討厭一半是不感興趣、很少對著鏡子認真看自己的臉孔,還是之後為了鍛鍊演技與各種表情時才開始對著鏡子認真端詳自己露出什麼表情會給人什麼印象的時候、才有生以來第一次認認真真琢磨自己的五官比較適合搭配什麼樣的表情的,大概現在的自己正是對自身容貌毫不感興趣的時期,所以才沒發現他們兩個人五官相似到任何人看了都能肯定有血緣的程度。

 

  完全預料外──不,不如說這樣子也不錯?

 

  原先都準備好了一大堆狗血到寫成小說都沒人愛看的家庭倫理劇八點檔來解釋兩人外貌異常相似了,太宰多少有點遺憾,但轉念一想等之後少年太宰後知後覺地察覺這點地反應也很有趣,於是他笑了笑,故意沒點破這點,一邊拿湯匙攪動著碗裡的麵包糊:

 

  「雖然我很想說我是因為好心還是如何才把你帶在身邊的──但我想你也不會信吧?最主要還是因為你對我來說是有必要的,有些時候比起容易被提防的大人,更適合你這樣的同齡人去接觸。」

 

  真實理由當然不是這個,但太宰並不打算照實說明。而少年太宰顯然也不信他的說法,有些狐疑地微微瞇起眼,毫不客氣地說道:

 

  「以房石先生你那種高明的套話技巧,就算是其他人再戒備你也能輕易套出你想知道的訊息吧?並不需要幫手才對。」

 

  太宰在這裡用的名字是玩某款遊戲裡男主角的假名『房石陽明』──當然那款遊戲在這個時間點還沒有問世,所以他就豪不客氣拿來借用了。雖然一路上缺乏交流,但少年太宰沒可能沒留意到入成登記時太宰在紀錄本留下的假名,在不知道這個名字的梗的情況下在此時他也很自然地拿來稱呼太宰。

 

  「總有些只有我能處理而分不開身的事情嘛,而且你毫不猶豫跟上來,想必也是對我有什麼只有你自己才明白的需求對吧?雖然不清楚我能不能給你所尋求的東西或答案,但你應該也是對我有某種期待才跟上來的,不是嗎?接下來就為了我們各自的目的好好相處一段時間吧──如果哪天你確認了我這裡無法得到你想要的事物的時候,那時再離開也不遲。」

 

  浮現有些困擾般的微笑,太宰不急不躁地把勾住少年太宰的誘餌拋了出來──以前他自己或許不曾察覺,但確實他在少年時期一直都無意識地在尋找某些能夠支撐自己活下去的信念,雖然就連現在的他自己都還沒有找到,但他卻知道自己這樣宛如看穿了少年太宰內心深處的渴求般的說詞會給少年的他一種『或許跟著這個人能得到某種解答』的錯覺。

 

  而曾經的他,或許就是在森鷗外身上看到這種錯覺才選擇跟隨在他身邊的,雖然現在回過頭來他都覺得自己當初或許是眼瞎了、才覺得能在那個蘿莉控身上得到什麼答案──但他也不能說那時候他在森鷗外那裡學到的東西都是毫無意義的,雖然監護人失格,但森鷗外某方面來說確實充當了太宰治一個與這個社會建立起連接的引路人,他也很難否認自己受了對方很大的影響。

 

  就像現在的他,明明比誰都清楚自己無法給過去的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但為了自己的目標他還是像當年的森鷗外一樣面不改色地拿無法兌現的承諾來引誘過去的自己,而少年版本的自己也老實上鉤了──少年太宰像是因為被說中心事而沉默了下來,最後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之後兩人會有段時間要一起朝日相處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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