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葉居

４３

　　最後勸說成功了，雖然柚杏以『要完成這個請求我可是得花很大的風險』為由又多索取了更多的賄賂品，但這也在太宰的預料之中──要不是直接拿出一堆早就預備好的賄賂品，就算是柚杏也會察覺到太宰完全是有備而來而又再次產生退縮，太宰更想要直接銀貨兩訖，但他還是選擇和柚杏約定之後再補齊委託費用。

　　談好之後，可能是和太宰談成的事情讓柚杏有些坐立難安、她沒逗留多久，也沒花太多時間去細細品味太宰調查過後端上來的那些正好是柚杏喜歡的糕點和紅茶，匆匆吃完蛋糕後就藉口還有事情便起身離開──這次太宰沒有去阻攔她，而是掛著和當初迎接柚杏來的時候一樣的笑臉，維持好學妹形象溫聲細語地說幾句客套話就目送對方的身影離開。

　　呼……總算是暫時性解決這個世界的芥川少女的欺凌問題了，但之後要真的從根本上根絕問題，就得看她什麼時候把自己的手牌在恰當的時機丟出來了。

　　大概是急著離開、柚杏並沒有把加了大量蜂蜜的那壺紅茶全部喝完，太宰另外拿了杯子倒了一杯，懶洋洋地坐在單人沙發上呷了一口，和急匆匆離開前的柚杏心思浮動而充斥著不知道是忐忑還是心不在焉的神情不同，太宰現在的表情完全是終於完成了不喜歡的麻煩工作後特有的放鬆與慵懶，甚至因為甩脫工作的愉快也沒計較口中不合喜好的甜度──要不是他還沒忘了現在自己穿著裙子、而他和柚杏不同，裙底下的風光是絕不能夠隨意讓人有機會窺探的，不然被看出些什麼端倪可能他就會從『女校悠閒慢生活』跳到『ｉｎ地牢～千百酷刑大全體驗』片場之中了，太宰可能也會和柚杏一樣翹起二郎腿。

　　雖然是開學期間全住宿制的學校，但學校還是有一周兩天的休假日的，雖然這段期間校內仍是有守衛以及教職員工在、所有的教室也依舊開放給學生使用，但既然都不上課了，除非有活動或是有其他事情，學生也很少假日還跑到校區活動，大多是在被規畫為生活區域的地方走動，少數可能會因為額外任務或單純旅遊而去橫濱以外的地方，也因此學生會就算裡面有一個性格認真到偶爾顯得有些死板的少女國木田在，但理論上沒事的時候的假日就算是少女國木田也不會跑過來坐鎮，可以說如果不是太宰住到了學生會樓的三樓休息室之中，近幾年來的學生會樓在假日都是鎖著不開放的、成員一般來說也不會像上課日那樣沒事就把這裡當成有電腦用又有空調和免費茶水點心的休息地點跑來這裡寫寫作業或是消磨時間，所以太宰才特別放心地選擇了學生會樓當作會見的地點──最主要是假日生活區那邊走動的學生太多，就算約在太宰所知私密性最好的咖啡廳或其他地點，也很難完全排除被他人意外碰見或攪局的可能性。

　　而另外一個原因當然是選擇學生會不必考慮低銷的問題、更省錢一些，雖然太宰平時很少有花錢的地方，不單純是因為太宰物慾低，而是可能少女國木田把她被交付的任務理解成也包括要好好照料太宰，她在準備學生會樓的一些日常用品裡有順手捎帶了一些太宰可能也有需要用到的日用品，而冰箱裡人人都可以取用、包含了咖哩醬和辣椒醬這類明顯不算是零食的零食預算購買的各種食物也大大降低了太宰在三餐上面所需要的花費，更不用說太宰選修的烹飪課讓他可以不時帶課程實習的成品沖積了，也因此生活下來太宰手鐲中可用來在學園內消費的點數幾乎沒用到、累積下來已經有不少了，不然也不會負擔得起購買柚杏喜歡的那些高級糕點的賄賂品費用。

　　只是太宰不清楚他日後會不會有急需用到大量點數的時候，他能從規則中知道對於學院來說點數的用處與可利用的地方其實比想像中的還要廣泛，太宰也不是真的能完全預測未來、他之所以每次開口和他人說的預言說一個準一個，更多是他對於情報足夠詳細、也對於預言的人物的內心以及行為模式足夠了解的時候，太宰所能做出的近期推論準確到超乎常人想像罷了，未來的可能性是無限多的，他也只能做到為了自己不希望的發展以及最有可能的展開在很早的時候就進行各種相應的準備，只不過他比正常人來說更能想像出更多種的可能性才有意無意間營造出他無所不能到幾乎像是能看透未來的情況──如果他真能預知未來，當初也不會因為無意識間對監護人的不設防而少做了一些準備、因而栽在森鷗外的計算之下並失去朋友了──，為了預防萬一，太宰能不花錢的話他也不想要無謂地浪費點數。

　　太宰就這樣有一口沒一口地喝完了剩下了紅茶，他也從暫時的懶散狀態中掙脫出來，一邊思索著有什麼課後作業是下禮拜一就要交的、一邊把所有用過的杯盤收在托盤上後就拿去了水槽那邊進行清洗。

　　等太宰洗好東西並歸還到碗櫥之中後，他離開茶水間回到四樓的辦公區後，就看到原先他招待柚杏的沙發區端端正正坐著進去之前還沒看到的少女芥川，窗外的陽光打在她的側臉上，她似乎在沉思些什麼、半垂著眼簾望著桌面，也因此在光的照耀之下她的側臉幾乎是嫻靜而溫馴的──至少在她抬起眼用以少女而言眼神過於鋒銳而又過於死寂的雙眼前會給人這樣的錯覺。

　　「早上好，芥川同學，在學生會還住得習慣嗎？昨天匆忙之間只稍微收拾了一下，有很多東西並沒有準備得那麼周全，如果有什麼缺的別客氣、記得和大家說一聲。」

　　看到少女芥川的身姿，太宰並不感到意外，他只是微笑，像個普通會關心人的同學那樣親切的詢問道，並坐在了少女芥川對面、隔了一張桌子的另一張單人沙發上。

　　由於擔心回環境更加封閉的黑薔薇宿舍後、少女芥川如果遇到欺凌行為在有門禁而無法立即以離開現場的方式迴避的情況，直美提議在事情解決前的這段時間也讓少女芥川像太宰一樣暫時借用三樓的休息室、在這裡住下，而在少女亂步無可無不可地說『那妳通知國木田一聲』這種算是變相答應的回應過後，直美就行動力極佳地完成了取得許可到整理房間這一系列的動作，而少女谷崎則是被拜託讓她陪著少女芥川回黑薔薇的宿舍取換洗衣物和行李，而少女芥川期間幾度張嘴想表示意見都被其他人有意無意地打斷了，她可能也判斷自己就算覺得不必要而表達反對意見也不會被採納而不得不妥協了──總之結果就是太宰多了一個相處期限未知的鄰居。

　　對於這點太宰在帶少女芥川來學生會時多少就有預測到，自然是他也對於這個可能性有心理準備也願意接受的情況下才這麼做的，也因此他的態度很自然，看到少女芥川的出現也並不奇怪──不只是她現在就住在樓下，更是因為以太宰對視線的敏銳，他早就注意到柚杏來之後少女芥川也默不作聲地躲在門外偷聽了。

　　事實上，要不是太宰不想要柚杏說服到一半出岔子而失敗，他還真想當場揪出偷聽的少女芥川並取笑她不算巧妙、至少因為視線過於強烈而顯得很失敗的偷聽技巧，而不是裝作沒發現、繼續面不改色地按照早就設計好的流程繼續把柚杏騙入以蜜糖偽裝過後的陷阱，也不太在意有個人旁觀自己裝成甜甜的小學妹後會做何感想──反正少女芥川執著的是少女太宰，太宰也就不擔心她會和芥川一樣有機率腦子一熱就衝上來打擾他的計畫，太宰其實也是不算很在意自己形象的人，要不然他也不會在偵探社沒事時的日常裡裝個行為有些奇葩誇張的輕浮男裝得那麼放飛自我了，讓性格正經的國木田雖認可他的能力但卻對他的日常發癲又是嫌棄又是無可奈何。

　　「住得很好，目前沒發現什麼缺的。」

　　大概少女芥川沒想到一見到自已、太宰先說的不是興高采烈地恭喜少女芥川問題已經解決了，而是彷彿剛才沒和柚杏會面一般若無其事地問她住得習不習慣，她頓了一下，表情稍有些微妙，但她思考了片刻還是選擇先老實回答（雖然語氣乾巴巴的、顯然對於這種家常的話題沒太多興趣），然後才單刀直入地問道：

　　「剛剛那個離開的粉毛學姊就是妳拜託的人？妳認為光憑她就可以阻止那些騷擾不再發生嗎？」

　　雖然少女芥川沒有直接說太宰這麼想就太天真了，但她從毫不掩飾、幾乎是帶著譴責般不贊同的語氣，她的想法也直接從沒怎麼遮掩情緒的聲音中直白透露了出來。

　　事實上，從太宰請少女谷崎約見柚杏後、少女谷崎也有同樣的想法，只是她可能是不想潑看起來自信滿滿又興致勃勃的太宰冷水、欲言又止過後卻謹慎地把自己的想法吞了下去並說了聲加油，也因此看到少女芥川這麼直白得表現出質疑，太宰本來比起性格溫吞的人來說更欣賞性情更加直接乾脆、講白點就是性格至少要有一點有點鋒利的人──不然當初也不會收芥川為下屬，而他承認為朋友的織田作有對自己認定的事情不容動搖的強硬之處，就連安吾當初其實也是敢當著太宰的面出言譏諷與吐槽的人，並不只是唯唯諾諾的好欺負社畜，被他承認的人除了才華出眾之外也都或多或少有些在面對某種事情時會展現出剛強之處的性格，就連乍看最軟弱平凡的谷崎也會為了直美而化身惡鬼、常常不太自信也有些自卑的敦也有肯為了救助他人而奮不顧身的勇氣與意志──，也因此少女芥川這樣子有話直說，反而讓這段期間一直浸泡在學生會溫水般的溫馨氛圍中而略有些不自在的太宰有種爽快的感覺，一時沒忍住笑了一下。

　　而在少女芥川不明所以所以皺著眉瞪過來的視線下，由於太宰也算知道對『芥川龍之介』來說，雖然芥川自己用詞文雅但溝通時最好別用太彎彎繞繞的方式傳遞訊息、直接點更能有效溝通，太宰也沒在意對方的神情，稍微收斂一下笑意，但仍是面帶微笑地回答道：

　　「當然不是，事實上，這種事情要解決還得要芥川同學妳自己變強、展現出足以讓其他人佩服或認可的能力之後才能真正平息，我拜託柚杏學姊只是給妳爭取一個可以在展現妳的真正價值前提升自己不足之處的時間罷了，我才不會真的指望光憑柚杏學姊就能解決一切──這種事情，要解決就只能從妳自己身上解決，其他人的幫助或許能一定程度改善妳的處境，但終究不是真正能徹底解決問題的長久之計。」

　　太宰說的也是毫無修飾的實話，他從最開始請柚杏就只是拖延時間罷了──且不說柚杏只是借用少女中也的名頭行事，她個人來說本身的影響力就有限，就算少女中也看不過眼親自下場也不見得能完全解決這個問題，畢竟真正惹起其他人對少女芥川敵意的並非少女芥川本人或少女中也，而是少女太宰對少女芥川側面表現的冷淡態度，除非少女太宰站出來澄清她對少女芥川並沒有任何不好的觀感或是乾脆接受了少女芥川熱誠地獻上的感激來終結話題，不然要消除那股因為扭曲傳言而起的惡意並不容易。

　　當然也可以選擇投入在地位與影響力上在黑薔薇與少女太宰互相抗衡、彼此即使被強行搭檔了也互看對方不順眼的少女中也的庇護之下，只是太宰知道以少女芥川和他認識的芥川同樣要強、甚至不願意在特定的人面前認輸的性格，要她靠著其他人的庇護才能享受安寧校園生活這種事情，以她的自尊心來說這是令她感到難堪與有些難以接受的事情──少女芥川固然不是完全不懂審時度勢，但就和太宰認識的芥川一樣，在她在乎並想得到正面評價的人之前她總是會有一些矯枉過正的不理智反應，況且太宰也認為不管哪個世界的芥川其實都是個驕傲的人，或者更準確的說他們都是只在乎自己認定的準則而可以堅定地排除與此衝突的其他事務、以旁人看來有些傲慢的專注態度沿著自己定下的道路筆直前行，就算沒有少女太宰可能注視到自己為了一時的和平而諂媚他人的行徑而因為強烈的羞恥感而放棄這樣的想法，以少女芥川不自覺的傲氣也不會接受自己做出這樣軟弱的行徑。

　　太宰都這樣直白且沒有讓人誤解餘地的進行說明了，少女芥川也理解了他的意思，她沉默了下來，原先眼角眉梢隱隱的不贊同消散，但她沉默片刻過後，卻又問了另一個問題：

　　「……是嗎。但有一件事情在下不能理解，為什麼妳願意做到這個程度──照理來說，太宰學姊才是妳更親近的人不是嗎？」

　　和沒怎麼與太宰或少女太宰有所接觸的柚杏不同，少女芥川大概是除了少數知情人以外唯一直接看到太宰與少女太宰有過交談與互動的，更何況兩人同框時還表現得關係似乎不錯，也因此她似乎對於太宰在傳言中都說她在騷擾少女太宰的情況下、太宰卻像是毫無芥蒂般選擇對她施予援手這點產生了濃厚的疑問。

　　「怎麼說呢～雖然我們的關係確實非常緊密，但太宰學姊還是太宰學姊、我也還是我吧？就算我和太宰學姊的關係再好，在學校裡也難免有想要一決高下的念頭──我很看好芥川同學妳的潛力，所以這些都是在做投資哦？要真正得到一個人的認可，比起投身對方的麾下，當然是作為對手而拚盡全力讓對方察覺到妳的能力，才是更適合的做法，我判斷這對芥川同學妳最後肯定也能意識到這點、了解到什麼才是最快讓太宰學姊正視妳的方法的，所以在其他人發現妳真正的價值拉攏妳、讓妳成為其他人的助力之前，我只是選擇先一步出手、想要讓妳成為我的同伴罷了。」

　　太宰笑了，他可愛歪了下頭，然後他托著下巴說出了他早就準備好的理由──感謝少女亂步讓他重新想起來他在這個年紀時還有的強烈勝負心，他參考了一下上個任務離開前正是心高氣傲少年時的少年太宰的神態與語氣，把這番真要探究算半真半假的話說得真切極了，至少少女芥川似乎接受了他這個說法，並沒有產生懷疑。

　　「原來如此……大致了解妳的想法了。在下會盡可能努力、在短時間內將能力提升到妳所說能解決那些無謂騷擾的程度的，就請妳看著吧，我不會讓妳的投資白費的。」

　　少女芥川大概是想起黑薔薇三年級中唯一和少女太宰有資格相提並論的少女中也正是一直鮮明地處於『宿敵』般與少女太宰較勁的另一側的事情，她思考過後接受了太宰的這個說法，露出了認真的表情這麼宣告道──似乎沒有立即意識到在太宰算不上隱晦的引導下，她最開始『想成為太宰學姊的助力並報答恩情』的想法已經順著『在那之前得先想辦法得到認可』的思路最後被扭轉為『要成為太宰學姊能正眼看待的強大對手並以此獲得認可』這個和初衷截然相反的目標了，而定準了目標後的少女芥川感覺也有幹勁多了，至少從昨天見面起就有點懨懨的臉色終於精神了些。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讓我好好看看妳的潛力能發揮到什麼程度吧。」

　　而太宰當然不會去提醒少女芥川留意到她思想無意間往奇怪的方向拐彎的事情，畢竟他就是導致這個變化的推動者，他見狀只是緩緩加深了微笑的弧度，笑著這麼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