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葉居

８

　　接下來幾天我就在這座城市的殘骸中遊蕩，由於從各種大大小小的建築碎片堆意識到如果我探索完想開車離開，很難開著車順利跨越城市前往下一個地方，於是第二天起我離開餐車後都把餐車收了起來，直到看時間差不多該休息時才在適合的空地重新放出餐車並進入其中休息。

　　其實要不是這裡顯然荒廢已久，不僅絕大多數東西都被撤走的人們搬空了，難得完好的一些建築物內經過數年風吹雨打濕了又乾的灰塵不僅讓屋內髒得要命、也幾乎和附著的地板還是牆壁這類的存在表面融為一體般難以清洗，我都有點懶得收收放放的、打算累了就直接找一個有遮蔽的空房間直接躺下休息一晚的念頭了──但就算我沒有潔癖，環境髒到這種程度我也很難克服心理因素不清掃就直接接觸的，只是髒到這種程度不花個一整天清洗是沒辦法乾淨到人能夠接受的程度的，所以相較之下還是放出餐車更省事一些。

　　說是城市，但科技發展到一個程度之後就算是最繁華的首都也會開始考慮綠化以及環保之類的問題，也不是所有角落都是密密麻麻的建築物，還是有相較空地比較多的區域的，而這種區域如果路況不是那麼差也沒有被震得地面扭曲得太嚴重的話，我會稍微開一小段時間的車，就這樣子在城市內待了幾天，我看到了一個有點像我以前讀書的學校地方的建築群──停車一看果然就是這裡的學校，不過仔細一看細節卻不太一樣，學校的名稱當然也不一樣，不過有幾棟建築物某幾個角度看過去很像。

　　而來都來了，我乾脆就逛了起來──該說是作為功能單純為學習的地方，不管哪個時代哪個學校的教室架構其實都相差無幾。

　　可能是學校的桌椅太多了，倖存的人就算缺桌椅也沒缺到費盡把所有桌椅都扛走的程度──況且這個學校似乎有點歷史了，桌椅都看起來有點陳舊、被磨損得挺嚴重的，所以這個城市我一路探險過來，是難得一個相較完好的建築內還殘留有這類家具的。

　　但剩下的桌椅也不算多，只是那些被挑剩的桌椅上被不知道過去哪個使用的學生用刀片還是立可白留下的各種文字與塗鴉卻讓人恍然有種回憶起學生時期記憶的感覺，而剩下的幾組桌椅搭配著沒被拆走的黑板以及不知道是沒來得及擦還是放棄後就懶得擦乾淨的板書，也足以營造出曾經還正常時候的教室縮影，我一時間居然有種說不上來的懷念。

　　而除了少數做用比較特殊的教室以外，大概是普通教室的基礎設備都是完全相同的一套，一整所學校不同年級好幾個班級下來相同的東西太多了，而絕大部分又都不是生活必需品，我一路往校園內部走去發現除了靠近校門口的那幾棟樓的東西被搜刮得比較乾淨以外，後面留在原地的設備反而比較多了──這所中學的教學樓從門口到後門分別是二年級、三年級和一年級，如果說一年級樓和二年級樓都被搜刮得相當乾淨的話，那三年級樓我就看到有好幾個教室裡面的設備相較完整，甚至我還看到似乎是學生最後還在校時可能是懶得帶回家而遺落在教室的一些紙筆以及成堆已經寫了或是還沒寫過的考卷被隨意扔了一地，甚至還有幾本破破爛爛的參考書或教科書。

　　要知道我來這個世界的幾年裡也大致逛過不少城市了，也有遇到過圖書館──但可能知識就是力量、也是文明傳承重要的香火這點倖存者們也不是不知道，特別是在網路掛掉而很可能曾在網上流傳的資料找回來的機率都不高的情況下，紙質書籍與資料的重要性又再次回歸了曾經，我去過的幾個城市的圖書館裡裡面只要是印有文字的書籍幾乎都被人搬空了，剩下的也只是一些相對來說不是那麼重要的表格以及有點年頭的手寫租借資料，不然就是被曾經的洪水泡壞到和一坨爛泥沒兩樣完全沒法子救而被放棄的書籍，可以說除了那些廉價且曾經同樣的文章每天都印了好幾百萬份的報紙以及各種意外留存但缺少前後文的紙片以外，我在這個世界還沒正經看到一本完好且可以翻閱的完整書籍，卻沒想到第一個可以完整翻閱的紙質書籍居然是或許在這個世界曾還正常繁華的時候批量生產的課本，我摸了摸已經沾了很厚的一層灰但確實裡面字跡圖片清晰、除了有過持有者上課無聊的亂畫以外完整無缺的課本，一時心情有些複雜。

　　但是在這裡毫無娛樂生活的末世裡的這幾年我是真的很無聊，要知道上個世界忙歸忙、但上手之後我也有了空閒時間可以上網看看小影片和讀讀一些免費的網路小說，而且那時候餐車的廣播系統也會有每天不重樣的段子和廣播節目，但這個世界我什麼都沒有──要不是我上個世界安裝的通知播報插件裡附贈的功能與資料庫裡還有不少我還沒聽完的資料音訊，可能我早就因為無聊而發狂了，所以我如果才剛來這個世界可能完全不感興趣的課本我終究還是因為無聊而打開來翻看了。

　　我翻看了幾頁，即使我已經失學很多年而很多課本裡的名詞對我來說都是相見不相識、會想問客從何處來的存在，但從目錄看來我看到每章節出現的名詞只是覺得似曾相識、說陌生但又有點眼熟只是想不起來的程度，而沒出現我認知範圍外的奇怪名詞看來，這個世界和我原生世界的物理科技水平似乎沒差距太遠──至少我們在國中時期該學會的基礎知識沒有相差太多，而課本裡的公式雖然對我來說還是和天書一樣難以理解，但至少中文字相關的敘述對我來說並沒有離奇到我無法接受的程度。

　　我不知不覺翻看過一遍，等回過神才驚覺到時間已經過去了不少──我先是一驚，但一想到自己居然生活百賴無聊到曾經看了就想打瞌睡的物理課本都能看得津津有味的程度，又覺得有點可悲起來，如果我在自己原本的世界就有相同的學習熱情，只怕我都能夠年年申請獎學金、而不是總在中下游徘徊了。

　　但我不管內心如何複雜，最後還是大概拍掉灰塵後小心翼翼的把手上這本物理課本收進了背包裡，而在之後探索其他教室時也盡可能收集了能看得到的課本以及考卷──末世無聊成這樣，現在我就連做數學卷也都覺得可以是一項娛樂樂趣，管我最後做出來的答案它正確不正確，至少在解題的過程中我能腦中轉著一些無趣現實以外的其他事情，不會因為不斷重複的沉悶生活而感到壓抑與難受、並開始有心理變態的跡象。

　　結果一時因為思鄉情懷而探索的學校意外的大豐收──課本遺留得其實不算多，但是別的難說、即將要考高中的三年級生寫過或發下來沒寫的考卷肯定不缺，而因為末日變故而停學得他們肯定絕大多數從考試以及考卷中解脫的學生居多，或許有還會把卷子帶走的老實學生，但更多肯定就把成疊的卷子隨便亂扔也不想再看第二眼了，帶著累贅又沒有太多紀念價值，考得太差的被父母發現肯定被罵，當然比起帶走來說趁機扔了更好，至少換我國三那會兒如果突然聽到因為世界末日不需要繼續上課考高中了，我肯定扔考卷課本扔得比誰都快，不同的世界相同的學生心態，因此我撿了一整背包的考卷與參考書，有些甚至一眼就看得出來肯定買到手之後完全沒有被人寫過或動過，除了封皮的姓名以外沒半個字、內頁全部是空白，結果現在就便宜我了。

　　而我還撿到了一些額外的東西，像是不知道哪個學生落在地板角落的鉛筆還是一些亂七八糟的不值錢小文具──當然這個不值錢是指末世前的不值錢，現在這種東西由於生產線被毀壞的關係也是難得的稀罕品了，至少我以前逛過的一些輕危險地帶內的廢墟屋子裡這類東西除非已經不能用了不然沒有一個留下來給後來的人去撿的──，我甚至還收穫了一個印著相當不錯的風景畫、但當初應該是老師用來提醒還有倒數幾天大考的月曆，可以說是收穫頗豐。

　　而等我搜刮完一圈三年級生的教學樓了，學校也沒剩什麼地方可以再淘到什麼好東西了──和物品重複度很高的教室不同，很可能有稀罕物品的其餘教師使用的辦公室以及一些多功能教室的東西被搜刮得乾乾淨淨，要不是有些這類教室的桌子會被焊死在地面上，我想就連那些寬金屬或實木桌子都不會被放過。

　　而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在寬廣、現在多年為維護而已經雜草叢生並且矽膠跑道都曬到褪色的操場喚出餐車後，把撿到的考卷課本整理過後並塞到了空閒角落後，我難得心情好做了分等級五的豪華肉汁薯條來當做晚餐。

　　一如其名，這是薯條炸完之後淋上肉汁並加上大量諸如培根、火腿片、高麗菜絲甚至是龍蝦還有兩顆漂亮無比的太陽蛋等佐料把原本平平無奇的薯條變得豪華到堪稱大餐程度的料理，也因為可選的佐料非常多，才需要耗費足足有五格能量──平時我沒什麼事情幾乎是捨不得這樣子大手筆的換來一整套食材配料並做出成品來享用。

　　剛炸好的細薯外酥內軟、本來就已經是廣受喜愛的美食，但淋上香濃的醬汁，混上一堆切成容易入口的雞肉培根香腸片等佐料再最後把割開中央會流出半熟蛋黃的兩個熱氣蒸騰的太陽蛋，混合在一起薯條反而像是米飯這類主食一樣的陪襯，豪華的口感讓人的味蕾應接不暇──單純吃薯條好吃，是樸實的美味，而沾了流下來的半熟蛋黃的更添一種濃稠的美味，而沾附到醬汁的又是另一種濃郁口感，而和相較之下更有嚼進的肉或是更爽脆的菜絲一起吃又是別有風味。

　　至少就連因為系統而對於食物說實話並沒有這個世界土生土長的本地人那樣如飢似渴，對於受限於花費的能量高昂也很少兌換的這種五級美食也難得表現出了狼吞虎嚥的饞相──不得不說系統的分級還是有道理的，這一份吃完我確實覺得相當值得，就是上個世界我自己由於覺得可選配料太多很麻煩而很少掛牌賣豪華肉汁薯條、也因此三餐都吃當日菜單做多賣剩的我也很少吃，而就算現在菜單自由了的現在因為高昂的能量消耗我大概也不能太頻繁的食用，不過偶爾一次確實感覺相當享受。

　　而因為配料多，做為基底的薯條分量其實也給得不少，明天我大概可以再炸一份──就是今天配料加得太多明天能加的種類與量大概會少一些，會讓豪華度明顯下降，但經營了這麼多年的餐車也不是光當烹調訂購來的制式食材並按照標準ＳＯＰ來的烹飪工具人而已，我也清楚很多東西之所以吃起來稀罕就是因為不常吃所以才覺得特別美味，反而再好吃的東西天天吃也會吃到想吐並心生厭惡，所以菜單得輪換得勤才能維持營業額不下降，而人要維持對於吃飯的熱情也是如此，即使我特別愛吃那些東西但也會有意克制自己每天不過於放縱得享用。

　　由於末日的生活又是如此的貧乏難捱，如果我對三餐沒了熱情與期待那生活會更加蒼白無趣──我雖然活著也沒有什麼非完成不可的夢想或目標，曾經有過的『存錢買房後退休』的目標也隨著穿越而消逝，但我也還沒活得不耐煩而打算尋死，所以至少現在我還希望能盡可能維持自己對於活下去的積極性，要死至少也得我真的覺得來世上這一遭已經活夠了之後再說，而維持對於吃的熱情就是其中或許有相當重要性的一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