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葉居

二　豬里肌捲

　　而雖然不打算動鑰匙被帶走的那些房間了，但剩下的房間還是有瀏覽的價值的──我花了點時間一一打開來探索了過去。

　　而可能旅館、或者更正確地說是整個遊樂園的管理員也是最後那批直到察覺情況比想像中還嚴峻才撤退的人的緣故，身為旅館原本的財產持有人，他或者她有意看護了旅館不被人隨意亂動，意外的旅館那些還存留著鑰匙的房間裡設備都還算齊全，不像外面我以前探索過的旅館那樣幾乎能被搬空的東西也都不知道被誰給搬走了，除了房間內本來是免費提供給住客的小牙膏牙刷這類的免費清潔用品可能是旅館主人自己需要用或是其他人拿東西來換而絕大部分的房間裡都空了以外，其他旅館房間會維持的那一套東西基本上絕大多數都還是全套的存在，甚至疊得整整齊齊的，如果不是時間讓他們蒙上了一層灰，甚至是那種標準整齊到可以立即營業並迎來新的旅客的狀態。

　　一路看到了最頂層的套房，我看著寬敞到只要把桌椅床板挪一挪位置就足以把餐車給放進來的空間，心念一動，做出了一個決定──我打算這段時間暫時停留在這裡休息一會兒，等休息夠了再離開。

　　這個決定與我原先的打算並不一樣，但這並不是我第一次動類似的念頭──開車其實是比真正去做過之前預想的還要耗費精力的事情，即使開車的方式再怎麼簡化，在必須要集中精神去注意路況以及留意路段要求即時調整前進方向的情況下，意外地很容易精神上感到疲勞，而專注用眼太長時間也會出現相應不適，而在末世中好處是終於不用管交通規則還是到底是單行道還是雙行道還是在某些路段車輛只能往哪個方向拐這類的麻煩問題了，但絕大多數地方的路況也相應得變差了，如果天氣情況還好也就罷了，天氣糟糕的時候不管我想開著餐車去哪裡都十分艱難。

　　況且是人都有會對自己要做的事情感到疲憊與煩躁的時候，我偶爾在氣候比較糟糕或是覺得疲倦的時候，都會短暫地選擇在一個地方停留並休息上一段時間──不一定是在某個比較完整的建築物內部，在真的找不到適合地點的時候我也會在相對隱蔽的地方停下餐車就在餐車內度過一段時間，讓長時間緊繃的眼部肌肉以及疲倦的精神放鬆一下。

　　當然長期停留是沒有的，畢竟這個世界原本的居民也在漸漸努力從當初末日的災害中走出來、並回收因為天災人禍而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涉足的故土，而我想要停留的地方通常不會是那麼危險的地帶，遲早會迎來打算重建城市並以此而來的人們的，所以我就算曾動念要長久停留但最後還是在休息夠了之後再次開著餐車轉移陣地。

　　我現在改變主意，一來是我最近確實又有了快到倦怠期的徵兆了，二來是這個旅館的設備完美保存到就連我也想留下來住上一段時間──即使我以往休息大多是選擇能夠容納餐車又足以遮風避雨的空間比較多，畢竟要打掃一間房間什麼的就只為了短暫停留，以勞動量與獲得的好處比率來說太勸退人了，我本來就很討厭大掃除以及類似的清潔工作，要不是餐車內部涉及到我居住的環境品質我說實話也沒辦法堅持十數年如一日的仔細清潔，但我常活動以外的地方、例如駕駛座下方或是一些不明顯也不會妨礙到我生活品質的細節我就會忽略過去，並不會方方面面都強迫症或是潔癖似地打掃得一塵不染，更不用說是只是短暫停留的地方了。

　　但我就算是習慣了，偶爾也是在可以自由翻滾的寬大床板上睡覺、也想在能夠泡澡的浴室悠悠閒閒地享受洗澡的時光，難得看到設備這麼齊全的房屋，我實在很難抵擋在這裡停留一段時間的誘惑，於是就算我討厭大掃除，還是不嫌麻煩的開始了為了短期停留的清潔作業。

　　清理一個多年未動、積滿了灰塵的時間相當麻煩，但值得慶幸的是我只是短期間使用這個房間的部分區域，是可以稍微用一點偷懶的方法的──早已經和灰塵纏綿到難以分開的地板上鋪著的地毯直接一捲，塞到空著的衣櫃裡就可以眼不見為淨地假裝不存在，只要把一些地毯沒覆蓋地邊邊角角用水沖過後刷乾淨就好。

　　鋪在床板上的床單和成套的枕頭棉被也一樣是這種眼不見為淨式的處理方式──如果我是打著長期住下的主意，或許還會因為貪圖鬆軟的棉被而想要洗乾淨後晾乾再繼續使用，但只是短暫停留的情況下，又是在天氣忽陰忽晴、又即將到降雨機率高的季節，說不定到我打算要走了還沒能順利晾乾，而且我來這個世界後沒有洗衣房這種方便的東西，基本上衣服毯子這類的布料相關的東西的清洗方式都非常傳統，就是在清理乾淨水槽、確定沒有殘留任何油汙還是亂七八糟的東西後把要換洗的衣物加上洗衣粉用手和刷子搓揉清洗乾淨後放在車廂裡的通風處晾乾的。

　　我只慶幸由於我上個世界就連拿去送洗都很懶，所以相同的衣服有好幾套都在餐車裡，我不用因為一時疏懶或找不到洗衣房而只能穿髒衣服，來到這個世界後也不用天天洗衣服，幾天洗一次再一起晾乾就是了──不過這種方式就代表床單這類面積比較大也比較厚實的衣物對我來說要清洗是一件很難處理的苦差事，就算是因為不想讓自己的手因為狂搓被單而抽筋，我也不太樂意清洗被單。

　　這種需要費勁清洗的東西被排除後，剩下的就相較之下簡單多了，在騰出來的空間裡放出餐車後一律拿接了水龍頭的長橡膠水管先都沖過一遍，在拿刷地的刷子把沾附了髒汙的汙水往有排水孔的浴室那邊推去，在那之後也不用特別擦拭乾淨，等輪到浴室那邊刷洗乾淨，想必外面也乾得差不多了──而浴室本來就是濕潤一點也無妨的設計，其實考慮到這麼費勁地清掃乾淨過後肯定我全身也被濺散的水花弄得濕透了，肯定也滿身疲憊，清洗乾淨後直接脫了衣服並接了從餐車浴室裡的熱水在浴缸那兒好好洗澡並順道洗過衣服過後再出來並讓浴室乾燥就是了。

　　和我預料的一樣，甚至還要更久一點，清理我中意的那間大旅館套間花了我今天剩下的全部空閒時間，更確切一點的說是直到過了零點換日後我才勉強把整個套間會用到的地方至少清理到能勉強能讓人願意住的程度，有些陳年汙垢在我不想浪費車裡的萬能清潔劑的情況下實在是沒辦法去掉，我也就放著沒管了。

　　清洗完後我按照原本的預訂洗了個澡──久違在能自在舒展身體的空間、還是大浴缸裡泡澡的感覺是真的棒呆了，要不是水溫隨著時間流逝在夜晚的寒氣中逐漸降低，我可能是真的捨不得出來──，並且洗完澡後用剩下的水把衣服給洗了並掛上後，我的視線無意間落到了也順道一起清洗乾淨的鏡子上，並稍稍停頓了一下。

　　──說起來，我也很久沒有仔細看自己的樣子了。

　　沒想到這方面的原因時還好，一旦意識到這點，我就不由得多看了幾眼鏡子中的自己──鏡子中的自己一頭毫不意外剪得果然不太美觀的短髮，不過說是短髮，由於後腦杓的部分我看不到也很難剪到，自己修剪頭髮時都是將已經過長的頭髮扎成馬尾後一刀切，長度其實和上個世界時指定理髮師剪的男孩似的短髮相比來說其實也沒有那麼短，是髮尾有些參差不齊的學生頭，再加上脂粉未施的臉孔和從沒有精心打扮過的外表，即使我已經不算年輕了，但無端被髮型給襯托出幾分涉世未深般的學生氣，就是就算精神還好也看起來沒什麼神采、無精打采般的雙眼讓這張不算特別好看但也沒有特別醜的臉孔添了幾分往好說是冷淡、往壞點說是陰沉的氣質。

　　由於吃好喝好的又沒了讓我忙到脫力或是琢磨著吃點零食宵夜什麼的工作，我的體型比上個世界最後一次看自己的樣貌時還更豐腴了一點，本來就是比較肉呼呼的類型，看上去在這個末世世界托有整套的餐車金手指的福，我不但沒有憔悴得瘦下來反而養得更白白胖胖了一點，讓察覺到這點的我不禁苦笑。

　　其實我很早就有了自己的長相與各種小說的女主角無緣的自知之明，也清楚比自己清秀上一些的妹妹即使在我眼中可愛得無以復加，但在旁人沒了我對姊妹濾鏡的客觀眼光看來，大概也不是什麼街上遇到會沒忍住多看幾眼的美女──不如說小說裡那種讓人一眼驚艷或印象深刻的美女現實中並不向小說那麼氾濫和常見，我在期待自己是特別的想法充斥在腦袋裡的中二期過後倒也在現實的殘酷之下認清這個事實。

　　事實上，現實中真正受歡迎的男女反倒不見得都是小說裡那樣外表條件完美無缺的美人──反倒是我現實中查覺到受歡迎或是容易遇到感情修羅場的反倒比起外表來說性格才是真正決勝負的關鍵之處，性格開朗外向又感覺容易親近的人遠比內向怕生給人距離感的人更容易被喜歡，愛笑的人是真的比不愛笑的人更容易被善意與好運所眷顧，當然或許外貌美麗或醜陋倒一個境地確實會讓旁人的觀感不受性格影響，但那畢竟是少數案例，在絕大部分人都是不特別美但也不特別醜的情況下，還是情商與為人處世的方式更影響人際關係的好壞。

　　而不幸的是，曾經的我、不、或許現在的我也是那種典型的一看就讓人知道絕對不受歡迎的性格，但偏偏又是無法靠著外貌優勢扭轉這類人際劣勢的平平無奇長相，或許我曾經還會為此暗自傷懷、有類似不甘心的情感，但第一次穿越後高強度工作的疲累磨平了我這方面的感性，而我過去在人際方面某方面來說可以說是相當糟糕的回憶也讓我比起喜愛人群更偏向於恐懼人群的性格，到了現在這個年紀倒也想開了，不願意再進行會令自己在未來回首時感到難堪的無謂掙扎了──接受了自己注定孤獨終老的性格其實也不是那麼困難，困難的是要接受自己就是在這方面而言的失敗者中各種案例的恥辱回憶與以此而生的痛苦與不甘，但真的看開之後反而會覺得不再去在意那些會更加輕鬆一點，而在那之後我也就不怎麼關注我自己的外表如何了，這樣子仔細地端詳鏡中的自己倒是久違了。

　　結果看起來還是不受歡迎的人類的典型模樣啊，這點一直以來都沒變這點不知道是好是壞──嘛、至少看起來沒變得更討人厭就是了。

　　輕輕彈動舌頭發出了不知道是失望還是鬱悶的聲音，我沒繼續看鏡子裡自己與美麗無緣的模樣了，用準備在一旁的毛巾擦乾身體後，我換好了乾淨的衣服就開始為了早就因為折騰了一天而餓得不得了的肚子來準備填飽它的遲來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