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那些她還在陽光下微笑的日子

 

 

 

  一開始X以為自己是睡迷糊了。

 

  自從安潔拉判斷時機到了、並且乾脆的把原本被封印的A的記憶乾脆的開放,讓他記憶同調之後,他就不時宛如幻聽般在耳畔聽到屬於『A』的漠然聲音迴響、然後眼前閃現過去各種屬於過去回憶的幻覺與影像──這個現像也嚴重困擾著他,讓他強烈懷疑自己隨便找個心理醫生說一說自己的情況後會立即被診斷自己腦子出了毛病,也因此自從那之後他很難睡得踏實,常常處於一種精神有點恍惚的狀態。

 

  哪怕被安潔拉稱呼為A、知道自己可能在被抹去記憶前大概就是那個人,但X總認為自己和這個被其他知情人、不知為啥被改了其他名字的A的舊識們(Sephirah)回憶中的A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X或許不是那麼信賴那個一見面就長篇大論的自誇的安潔拉,也對她說的一些言論想法不置可否,但有一點他卻不得不承認安潔拉說的或許沒錯,在有了不同的嶄新記憶之後的他必然和那個曾經叫做A的男人走向不同的道路──或許他的身體、聲音乃至於外形姿態都是和A相同的狀態,但他就只是他,雖然他不知道自己名字裡在X之後被省略的字母是什麼,但他已經習慣了被稱為X、以一個雖然說是管理者但其實能耐權限還沒一個曾自稱為他的助手的某AI大的擺設主管而已。

 

  所以他只能認為自己是睡迷糊了,不然他怎麼可能看到那個有著與安潔拉相同容顏、但卻是褐髮紅眼且笑容非常有魅力與活力,被A他們稱做為卡門的女人站在眼前笑著喊他『A』、而且還親暱的伸手戳了戳他的臉頰。

 

  「嘿!怎麼忽然發起呆來了?被太陽曬迷糊了?」

 

  那麼應該叫做卡門的女性有點促狹的笑著打趣他,歪頭看向他的眼眸充滿了溫暖的笑意,而觸碰他臉頰的手指觸感也意外的真實,幾乎讓X以為這不是又一場幻覺而是現實。

 

  ……是昨天和Binah談話的後遺症?那傢伙大概是Sephirah之中氣質最讓人覺得怪里怪氣的──就是那種騙人說自己是靈媒都有人會信的那種不知道在神秘什麼的傢伙。看來以後得和安潔拉確認一下那傢伙是不是有啥特異功能,畢竟她再怎麼說生前也是『首腦』的一份子,鐵定也不是啥尋常人。

 

  就在X對於眼前『幻覺』的動作置之不理,甚至還走神很認真的思考了下這樣真實觸感的可能原因時,被忽略已久的『幻覺小姐』不滿了──而她的反應也很乾脆,她手靈巧的一轉,在他的臉頰上輕輕一拍,以比疼痛來得更強烈的響量聲音主張了自己的存在感,也讓X在預料外的感覺下錯愕的回過神來。

 

  「你沒事吧?雖然我想你一個男生大概體質沒那麼虛弱──但你不會因為睡在草皮上所以不小心著涼了吧?」

 

  似乎真的開始覺得他的狀態有點不對勁,『幻覺小姐』、或者說是卡門她收起了剛剛有點開玩笑的輕快語調,有點擔心的凝視著他的臉,同時很自然的把手往上移動、輕放在他額頭上測量溫度。

 

  而X也不得不和眼前的人對上視線,那雙眼瞳裡的光彩如此鮮活靈動,完全不像是幻覺裡那樣朦朧,似乎是A本人因為太過美好反而不敢擅自清晰地去回憶一般被自動打上了模糊線條的柔光──這樣的雙眼讓X隱隱有些動搖起來,有這樣的明亮眼神的人真的不過是幻覺?

 

  「……我只是還沒反應過來。或許和妳說的一樣,我有點兒睡迷糊了,特別是剛剛我還做了一個特別逼真的夢。」

 

  在這樣帶著真切關懷的眼神的凝視下,哪怕X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告訴他和一個幻覺認真的對話很愚蠢,他還是不由自主的開口回話了,帶著一點點的生硬,他臉上也硬擠出一個有點尷尬的微笑。

 

  「是嗎?那你肯定是夢到什麼不愉快的事情,表情整個都不對勁了,都讓我一瞬間以為是另一個人了。不過沒事就好,不然整個學院的老師都投以萬分期待的天才學弟在我的慫恿下枉顧身體的病了,我肯定會因為不切實記的目標以外的事情被那群教授們給罵死。」

 

  卡門似乎採信了X的說法,對他展現了一個同樣臉孔的安潔拉絕對不會露出的明朗笑容,用語話與內容不符的活潑戲謔語氣、像開玩笑一樣的說道,卻似乎沒察覺她前半部分的話驚得X差點失態的沒崩住表情。

 

  「好了,我們也該回去了。太陽都快要下山了,再晚食堂就沒開了,餓肚子可不是件好受的事情。」

 

  說完之後,和X憑著過去A少許的記憶判斷以為的不同,卡門也沒像個操心過度的老媽子那樣喋喋不休的又因為不放心而反覆確認過後才罷休,而是乾脆的轉移了注意力,從草地上嘿喲一聲爬起來的她拍了拍沾上褲子的草屑,語氣很自然的對X說道,像是剛剛沒因為注意到他的異樣而擔心過一樣。

 

  「好、好的……」

 

  但正是因為這種太過自然卻也十分親近的態度,X反而有自己因此而下意識的被牽著走的感覺,本能的點頭回應之後,雖然有些遲疑,但他也學著卡門從草地上站了起來並不怎麼仔細的拍了下褲管。

 

 

  X如果一開始還堅信眼前的一切不過是幻覺,而且還是比以往還要逼真的幻覺,因此還憂慮的擔心起自己的精神狀態的話,那麼隨著他一路跟著卡門回到了有點眼熟但卻也十分陌生的學院之中,甚至還不知怎麼的順理成章的就和身為『學姊』的卡門一起吃了頓口感一般的食堂晚飯之後,他對於這個認知的確信也逐漸動搖起來。

 

  別的不說,眼前的一切都太過真實了,是一個以本來就不太注意周遭環境的死宅研究者A的回憶而言太過於不必要的細膩。

 

  以X多次眼前閃現那傢伙的各種回憶的經驗來說,對於A、曾經的自己,X也算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他敢打賭那個社交廢又只專注於眼前事情的笨拙傢伙大概連他睡了多年的房間裡的每個角落都不可能像這樣清晰的記住每個角落,更不用說可能只是每天會路過個一兩次的道路是怎麼樣的情況了──特別是路旁每棵樹的枝葉的姿態這類他從不關心的細節,當然也沒可能在回憶中清晰的再現。

 

  ……所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受到了什麼奇怪的異想體的影響之下的體驗嗎?

 

  當回到了自己(或者說是學生時期的A)的宿舍後,X一邊心不在焉的擺弄著手上的宿舍鑰匙──多虧了上面寫著房號,他才順利的找到屬於自己的寢室──,一邊呆呆眺望著宿舍的天花板,內心充滿了匪夷所思的感覺以及難以找到合理解釋的困惑。

 

  如果他一直以來都是思念卡門到把自己弄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的那個『A』,或許哪怕知道眼前的情況可能是假像,也會哪怕心痛也依舊有幾分喜悅、緊抓著這個機會重溫和卡門曾經相處的時光也說不定。

 

  但他是X,自從有意識以來,他就被喊為X。他或許曾經也是A,也或許不可避免的因為記憶同調的關係而強烈受到了A的影響,但他從有記憶起就是個莫名其妙來到腦葉公司上任的主管,哪怕可能有點兒沒用、腦中屬於X的『過去記憶』可能不過是誰隨手捏造出來的謊言,但以X的身分在那家比任何人想像中都要來得黑暗可怕的公司熬了那麼久的時間,他也認同了這個身分,難以想像那個原本在安潔拉口中是自己了不起的上司的A就是他自己本人。

 

  所以這種情況對X而言就像是有一天突然歷史上的傳奇人物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一樣,他在吃驚之餘只覺得迷茫與無措,比起感動更多是想捏一把自己看疼不疼、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作夢。

 

  當然,X說自己不好奇卡門是何方神聖是騙人的。也不知道是卡門已經離開A太久了,久到他哪怕拼盡全力的記憶也有很多細節模糊並美化了,光是那些記憶片段,X覺得卡門在A心中簡直是崇高到背後可以打上好幾層光環的聖女、而且還是宛如大家的媽媽那樣拼盡全力關懷他人卻因此忽略自己而導致最後的自我毀滅,而哪怕傲慢又輕視他們的Binah也難得說起卡門時也不像對他們其他人那樣一臉讓X每次看到都拳頭有點兒癢的嘲諷臉,況且還是A不惜拿自己以及他所熟知的人作為祭品也要完成她的遺願的對像,對於卡門這個只存在於各個知情人的回憶中、似乎挺了不起的女人X不可能不去在意她。

 

  那個女性……是真的卡門嗎?還是我在其他外力作用下想像出來的形象?

 

  回憶起剛剛短短接觸過的女性,X有點兒不確定的琢磨著。

 

  但他想大概不是他憑著他人印象拼湊出來的『卡門』會有的樣子,雖然有點兒強勢但卻不惹人厭、愛笑也很開朗,語氣很親切(雖然這點不確定是不是因為她和A是熟人的關係),是個不討人厭的女性,但看起來卻也很普通,至少普通到不像是X想像中能讓那群性格多少都有點乖僻或難搞的Sephirah折服於她的強者。

 

  算了,搞不好就是場幻覺,這麼認真的想這些幹嘛……趕緊睡吧,搞不好一覺醒來又是安潔拉那張冷若冰霜的冷漠臉孔,然後她就會主動告訴我這些體驗究竟是哪些地方出了差錯。

 

  嘆了口氣,最後揉了揉有點暈眩的額頭,X放棄了去思考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打了個呵欠的他連外衣也不脫的就倒在床上,沒多久就陷入了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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