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濃解決午餐之後,就照著預定探索著本棟。

 

  姑且不論來禮拜或是找司祭等人傾訴煩惱的信徒、或是來參觀的來客,如果打算正式成為這裡的一員、被編列在冊的所員的話,他們享有居住在這裡的宿舍、免費取用生活所需的東西的同時,他們也得義務的負責讓這個地方正常運轉的一部份工作。

 

  就像中島姊,她主要是和幾個人輪流組合並負責一樓休憩室的自助商店,讓那裡在他們的管理下保持良好的狀態。雖然說工作不算繁重,做完份內的事情想做什麼通常也不會有人干涉,但信濃一路閒晃,還是可以看到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地方忙碌著自己的事情,要不是也有優閒休憩或是和同伴一邊輕聲說笑一邊從走道上路過的人存在,他都覺得唯一一個看上去無所事事的自己格外醒目。

 

  但信濃晃了一圈,只發現了作為一個宗教場所來說,這裡所有東西意外不完全是嚴肅或是毫無樂趣的,先不說宿舍那邊,圖書館也有一些照理來說不太可能出現的輕小說或是題材和宗教無關的文學著作,甚至也有童話繪本以及各種雜誌。甚至也還有電腦房可以借用電腦──雖然說是電腦房也並不準確,那間房間的正式學名是研究室,是給這裡的人研究各種和至高天研究所的教義有關的地方,但是信濃看到不少人用電腦玩遊戲或是上網打發時間,只不過信濃因為現在還在考驗之中,很遺憾的暫時不能碰電腦,不然他其實還蠻想上網去查一查外界的動靜的。

 

  而本棟之外,接連下了好一陣子,不僅沒有停歇的跡象,甚至越發暴烈的雨勢,讓信濃總有種自己被關在這個說寬敞也算寬敞、但和外界廣大的世界相比又十分窄小的建築之中的感覺──或許『暴風雨山莊』這個詞就是以前有人擁有相似的感覺才創造出來的也說不定。但這種與正常世界隔離開來、那種讓人不安又莫名讓人感到安心的奇異感覺,讓信濃悄悄推開大門、從細小的門縫往外窺探,望著完全被密密麻麻的雨幕所遮蓋的景色時,內心奇異的有些靜不下心來。

 

  ──『趕緊回去吧,信濃榮治。這裡不是你應該停留的場所。』

 

  信濃耳邊彷彿又聽不到久前α毫無情感般冰涼、但同時也矛盾的充滿某種強烈意志的告誡。少年的聲音並不剛強也沒有充滿成年男性那種能撼動人的磁性與力道,而是纖細如同薄冰一般、彷彿豔陽一照耀就會融化的透明音質,但因為那份蘊含的意志,莫名就有了足以穿透人、可以說是強韌的質感,讓信濃印象深刻。

 

  說實話,哪怕自己一見面劈頭就被扔了幾句完全不友善的話語,但奇妙的是信濃一點也不討厭α。或許是少年的聲音雖然冷淡,但卻不包含類似憎惡的情感,而且他彷彿有些責備似的以冷冰冰的眼神注視他、雖然不是溫暖但也絕不只有冷漠的視線以及那個模樣,也讓信濃依稀有些熟悉,也因此無法生出反感的情感。

 

  不過那孩子為什麼對我說這樣的話呢?就好像他知道了些什麼,才對我這麼說似的……

 

  因為暴雨而持續降低、目前可以說是冰涼的空氣伴隨著少許的雨珠拂上臉龐,信濃腦中自然浮現了疑問。

 

  這裡確實不是我會長久留駐的地方,我也只是因為想找到阿藤先生的蹤跡才過來私底下調查而已。找不到線索,哪怕晴己先生長得真的很像阿藤先生,我也會忍痛離開這裡、到其他有可能得到線索的地方繼續尋找阿藤先生的蹤跡的。那孩子是看穿了這點,知道我在這裡找尋不到想找到的東西,也是不屬於這裡的那種人,才趕我離開了嗎?還是說──

 

  任由思緒隨著思考蔓延,信濃無意識地凝視著眼前的雨景,直到他隱約聽到有熟悉的聲音加入了雨聲之中,他才回過神,下意識地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晴己先生?還有同行的一個穿著同樣款式的白色長袍的男性……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應該是蛇淵先生吧?

 

  信濃腦中浮現他打聽到的消息──現在奈胡野支部這邊,高層只有晴己和另一個叫做蛇淵陽的司教待在這裡,另外一個有資格穿同樣袍服、那個叫做榎本的人似乎是女性,目前也不在這邊,宇津木似乎也同樣有事遠行。也因此,他第一時間猜到了對方最有可能的身分。

 

  蛇淵陽比晴己來說略矮上一些,但是氣勢相較於給人一種單薄而不強盛氣質的晴己來說強盛多了。他有一張如果柔和下來大概會給人溫柔感覺的臉孔,但此時這張臉被不愉快的神情所綑綁成很難給人和善印象的模樣,看起來像是嚴肅而又認真的人。咖啡色的短髮髮色和晴己有些相近,但要更明亮有光澤一些。

 

  在信濃留意到他們兩人的同時,原先一邊同行一邊交談的他們也注意到了信濃的存在,因而不約而同停下了腳步──準確來說,是晴己先停下了腳步,同行的蛇淵才跟著停住了步伐。

 

  望向信濃的晴己臉上浮現了和之前見面時相同的淺淺笑容,但蛇淵卻是散發著『沒有要事就別和我搭話』、明顯心情不太好的表情,順著晴己的視線看向信濃後稍微皺了下眉。

 

  如果只遇到晴己的話,信濃會毫不猶豫地打招呼,或是只遇到蛇淵的話,或許彼此都不會注意到對方,但兩人同行的情況下,在一方明顯不想和信濃交流的情況下,信濃稍微遲疑了一下,不清楚自己該不該開口搭話。

 

  「磯井大人、還有蛇淵大人,願神之愛與你們同在。」

 

  但目光都對上了,信濃也不能沒禮貌地轉身就走,於是他裝作沒注意到蛇淵打量他的審視眼神,帶著笑臉向兩位打了招呼──這種招呼法還是中島姊在替晴己取回包裹後,找他會和並教給他的。或許是察覺到信濃對於該怎麼向晴己打招呼這件事的困惑,性格熱情的她才主動教他基本套話的。

 

  「信濃君,願神之愛與你同在。」

 

  晴己也帶著微笑自然地回以同樣的句型,但他一說完,原先看到信濃眼光只是略不耐煩的打量,蛇淵的眼神卻轉變了,變成帶有敵意、瞪視一樣的銳利目光直直看向信濃,臉上的神情也一瞬間往險惡的方向轉變。

 

  欸?欸欸?怎麼這裡的人除了普通所員和晴己先生以外,只要是狀似接近這個組織核心的高層看到我之後態度都不太友好啊?難不成晴己先生對他們說了些什麼嗎?

 

  信濃被瞪得莫名其妙,比起氣憤或委屈,注意到這事晴己開口喊他的名字之後才出現的變化,他此時一頭霧水的疑惑更佔據上風。

 

  相處雖然不多,但信濃不覺得晴己會是背地裡說人壞話的那種人,不如說晴己給他一種如果是司教以外的身分的時候都不太會主動閒聊,有點在與人交流方面有些笨拙的感覺,和他對話時信濃總會不時有點對話難以順利推進的感覺──因為就算信濃丟出話題,對方認真答覆是會認真答覆,但卻不太會主動把話題延伸下去,常常談一談對話就有要斷掉的感覺。

 

  也是這種不太愛主動搭話題的性子,讓信濃實在很難想像晴己像是中島姊那樣和人聊八卦的情況。

 

  「蛇淵先生,我想先和信濃先生暫時談一下話,先失陪了,我晚一點再去您那邊繼續今天該處理的工作。」

 

  但不等信濃對蛇淵問出自己的疑問,晴己在打完招呼之後就側頭對著身邊的蛇淵說道。而因為他開口說話的緣故,蛇淵也收回了盯著信濃的不友善眼神,看向晴己的他稍微蹙起眉頭。

 

  「……我剛才也說過了,別貿然對還不知道本性、也還加入時日不久的傢伙有太深的牽連吧?這傢伙真的值得你信賴嗎?我對於這點感到十分懷疑。」

 

  聽著這番話,信濃似乎找到了自己被蛇淵嫌棄的理由,只是不確定α也是同樣的原因才討厭他的,還是因為其他理由才叫他離這裡遠一點。而在信濃心中琢磨這點時,晴己語氣平靜、帶著幾乎很少從臉上脫落的淡淡笑容回復道:

 

  「但既然能像這樣子相會,這不正是大家口中的『神之愛』嗎?來這裡的人幾乎都是受過創傷、希望尋求解脫之道的同胞,我是這麼理解的,也因此身為司教,我們才有必要在他們承受傷痛並為此煎熬的時候予以援手、聆聽並排解他們的煩憂,並指引他們的道路。所以蛇淵先生您請別用帶著先入為主疑慮的眼神去看待向我們伸手求助的那些人,也無須過度憂慮。」

 

  只是作為『晴己』的時候他不擅長普通的閒聊,但作為『司教』晴己卻似乎更加能言善道一些,或許是這些年的經歷讓他明白作為這裡的司教該如何和人溝通,他說這番話時語氣很自然,雖然依舊是溫吞柔和、不快也不慢的語素,但流暢的話語沒有半點遲疑或是因為思索而停頓的情況。

 

  但說也奇怪,每當晴己處於口齒伶俐、要演講也順暢無礙的司教模式的時候,信濃反而會不自覺去想那些話到底有幾分真心幾分假意,他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或許是因為關於宗教或是其他用語官方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說詞,不相信或是沒有在耳濡目染的情況下理所當然地接受那些觀念的話,任誰本能的都會懷疑說出或寫出的那些話的真偽吧?

 

  就像現在哪怕信濃清楚晴己是替自己向蛇淵說好話,但他內心卻有些疑問──晴己是打從心底這麼認為的嗎?還是他被教育成作為司祭的他只能說出這類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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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澤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