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葉居

２４

　　太宰是被工作崗位給的手機給吵醒的，他不情不願地睜開眼，看著手機上好幾條的未接電話紀錄，比起被催促的急迫感或怕錯過重要事情的驚慌，在自己的世界時不論是港黑時期還是在偵探社都是大事靠譜小事摸魚的不正經員工的太宰更想直接把手機電池拔掉、讓自己再睡回籠覺時耳朵能清淨些──但最後太宰想了想家裡繃帶微數不多的存量，他盯了手機許久，還是沒有把手機電池拔掉，嘆了口氣，認命地從沙發上爬了起來。

　　在這個世界中，姑且不去理會其他中小型異能組織，在橫濱組成三刻構想的三大組織中，身為官方的異能特務科有最嚴格的學識以及考核要求，就差沒要求應徵者要先通過公務員考試了，即使世界變故後做出了相應的變通，但特務科的人手卻沒有藉此擴招太多人手；偵探社也一向是走菁英路線，而為了怕有間諜或是居心不良的人士混入其中，也同樣堅持著對社員品行的考核，在正式社員幾乎都有某方面特長才能的情況下，對新社員的能力要求也不低，也同樣沒有因應魔潮後驟然增加的壓力而擴張太大。

　　唯有港口黑手黨，雖然中高層依舊是比較嚴密、難以隨便升遷的結構，但是卻彷彿貪婪的野獸般肆無忌憚地收攏願意加入其中受其庇護的同時也為港黑所用的成員，藉著魔潮掀起的變故而一越膨脹為一個或許就連組織首領也無法從上到下都精準控制的龐然大物。

　　就和太宰之前說的一樣，在這個平行世界的底層人員某方面來說就是個隨時被消耗掉都不可惜的砲灰，甚至可以說嚴格來說不算正式的成員，頂多是預備成員，只有足夠優異並一路往上爬、被正式成員認可之後才會真正被當成港黑的一員並接受職業相關訓練與正式的忠誠考驗──只是即使如此，港黑也不是完全沒有對這些預備成員做最低限度的控制，不然不去控制而可能導致的混亂並不符合森鷗外本身理想的港嘿，而異能特務科也不會對此坐視不管，分發給每個人、做為聯絡用同時也是監控用的老式手機就是用來確認底層人員動向的基礎物品配備。

　　雖然過去已經叛逃過一次，但太宰目前還沒打算因為想睡懶覺而拔掉手機電池這種事情被認定背叛而被追殺──就算是他在偵探社那兩年插科打諢地扮演了『日常不靠譜的搞笑同事太宰治』，也沒打算真的在重要的任務裡因為這種白癡理由而出岔子。

　　太宰一邊壓著呵欠慢吞吞地穿上外衣──感謝繃帶纏得夠密，他就這樣子睡著也沒感冒──，一邊拿起手機回撥了回去，但卻沒想到電話對面是通知他首領傳喚的消息，而且對方因為連打了幾通都沒被接起而被激起了怒火、語氣冰冷得把通知說的像是宣布他被解雇了、準備好被人處理掉似的冷酷，太宰不得不口頭上表演了一番底層小員工知道自己差點誤事時的驚慌、惶恐不安以及充滿歉意地連連道歉並編造了一個理由解釋自己為什麼現在才接電話，才終於在對方不耐煩地先他一步掛掉電話後勉強把事情蒙混過去。

　　對於森鷗外昨天半夜才剛談完話，今天立刻就以首領的身份召喚自己的急切感到詫異，但太宰也沒有多花時間對此感到憂慮或是進行猜測，他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動作，讓自己衣著整齊之後就立刻前往首領辦公室。

　　和太宰那個世界的首領辦公室位於五棟港黑大樓的其中一棟最頂層的情況不同，這個世界限電而導致電梯也無法全天候啟動，如果仍是在最高層的話，就很容易在緊急情況時導致首領被架在高樓上孤立無援，更何況就算原先的首領辦公室被布置得固若金湯，在限電之後所有科技方面的防犯措施都費了大半，成了半吊子的雞肋──所以為了保證首領的安全，首領所在的辦公室在港黑之中並非人人皆知的情報，只有幹部候補以上的職位還有受到首領親自傳喚的人才能夠得知。

　　太宰照著電話裡告知的地址到了這個世界的首領辦公室──那棟建築物原本應該是類似運動中心之類的地點，只有三層高，佔地寬廣，附近沒有太多高出該建築物太高的其他建築──應該不是刻意挑選的結果，而是疑似高樓層的建築都被炸了，除了該建築物以外附近街道的建築都是廢墟般的模樣──，太宰剛踏上附近的街道，就敏銳的感覺到他立即被隱藏在附近的樓房內的人監視，他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負責護衛首領的貼身守衛正手持著遠程武器或是類似的武器在監控他的行動，如果他有異常的舉止肯定會第一時間被攻擊。

　　……不管哪個世界的森先生排場真大啊，不過也是，愛猜忌的人總怕死，就算扮演醫生接觸這個世界的我、不也是暗中跟著護衛嗎？

　　太宰內心嘀咕了一句，大概是充足的睡眠短暫稀釋了他心底淤積、並昨夜一度被激發的淤泥般的負面情緒，他此時在心底提起森鷗外又恢復了相對冷靜的態度──或許『死亡能了結一切恩怨』這句話不算完全對但也不算完全錯，在他的世界的天人五衰戰爭中森鷗外已經死了，再提起他以及某些往事太宰似乎都失去了鼓動對方還活蹦亂跳時會有的那份怨氣的力氣，看到這個世界的森鷗外都比較心平氣和了，除非像昨晚一樣無意間因為一句話或瑣事而激起情緒。

　　「──好慢！太慢了！你們港黑的人都這麼散漫的嗎？」

　　當太宰經過通傳而踏入首領辦公室後，第一個聽到的卻不是森鷗外的聲音，而是一個更加年輕、帶著孩子氣的任性的耳熟聲音不滿地大聲衝著他嚷嚷，太宰不用裝也不由得面露一絲錯愕，有些驚訝地看著本來不應該出現在港黑辦公室的青年一眼。

　　「好啦好啦、江戶川君，畢竟房石君昨天才剛食物中毒而進了診所，應該不是有意要怠慢誰才這麼晚過來的。」

　　而似乎也拿正在椅子上盤著腿、氣鼓鼓地咬著餅乾的黑髮青年沒轍，即使換穿了一身更有氣勢的首領黑大衣套裝，森鷗外臉上浮現的仍是會讓不熟悉他的人有『這個大叔很好說話』錯覺的和氣笑容，笑瞇瞇地說著表面上像是勸解、但在太宰聽來有點搧風點火意味也有點意有所指的話語。

　　但另一個讓人吃驚、同樣在場的人也映入了太宰的眼簾，他看到一個幽靈般瘦小的身影默不吭聲地站在距離森鷗外極近的後方，那個瘦小的男孩留著一頭瀏海被剪得極短的白髮，穿著顯然過大的立領黑大衣，不僅是過長的袖管讓他連指尖都沒露出來，寬大的高領也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顏色明亮、但眼神卻空洞無光得令人背脊發涼的大眼──雖然年紀更小、也被遮了大半張臉，但一下子就認出對方是誰的太宰差點一瞬間沒勃然變色，還是他多年以來情緒掌控一直都無人能及、在需要偽裝時很少翻車，才讓他除了眼瞳一顫以外沒有太多的異樣浮上臉孔。

　　「啊、那個、首領？還有這位先生，抱、抱歉……我來遲了。」

　　匆匆掃了眼辦公室內的情況，太宰隨即裝作因為看到某位醫生搖身一變成為頂頭上司而混亂的模樣，即使看到預料外的人也仍不忘維持人設，他很快就低下頭對森鷗外行了個禮，用很顯然侷促不安的微弱聲音結結巴巴地道著歉。

　　「抬起頭來，房石君──都說了，這件事情不怪你，這次我叫你過來，是昨天和你好好談過之後臨時起意的，又正好武裝偵探社那邊又和我們這裡有個合作，我認為你是個適合的人選，就把你叫過來，打算兩件事情一起解決掉。」

　　就算當首領、在非必要時也喜歡裝和藹走親和路線，森鷗外笑容可掬地這麼說，態度甚至以他的首領身分來說可以說是親切地說完，他看太宰依言抬起頭後，就逕自開始了說明：

　　「首先呢，昨晚的交談後讓我意識到以房石君你的性格，似乎不太適合帶領人事部給你分配的那些下屬，我打算把你的職位挪動一下，這位少年──中島敦君，是我目前帶在身邊培養的孩子，雖然在港口黑手黨目前職位還不高，但他的異能非常特殊，我希望房石君你能成為這孩子的副手、擔任在他失控時期制止他的角色，並輔助他完成一些任務。當然，由於這算是平調，該有的薪資是不會改變的，你大可以放心。」

　　太宰差點沒忍住瞪向眼前這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的森首領，先不說把一個原本有下屬的小隊長調成某個地位不高的少年的副手這種說是平調、但其實算暗中降職的操作了，他幾乎可以肯定森鷗外已經知道他也有異能無效化體質了──估計是昨天要他一個大叔同時搬運兩個人不太方便，他呼喚了他的人形異能力愛麗絲來幫忙時發現的，估計在剛發現後他就已經盤算好他這個不能拒絕首領的港黑底層人員的用途了，和昨天談話時太宰到底說了些什麼沒太大的關係。

　　只不過現在太宰確實不能抗議──畢竟他現在的身份可不是森鷗外看中其獨一無二價值而能被容忍各種隨興言行的『太宰治』了，這也不是他的世界的港黑，而且他確實挺在意這個世界一看精神狀態就不太妙的中島敦的狀況，於是他仍是恭順地低下頭，低聲應了聲『是的，首領』，接受了調職命令。

　　「你能接受就太好了。雖然很想給你和敦君一個彼此磨合的時間，但很遺憾的、要交給你們的第一個任務已經送上來了──這位是武裝偵探社的王牌、江戶川亂步君，他有個調查需要去有點危險的地方，偵探社人手不足、撥不出人來護衛他們家的名偵探大人，希望你們能當江戶川君的護衛、陪著他進行這次的調查，充當保護名偵探的武裝。」

　　似乎不意外太宰的順從領命，森鷗外的臉孔上笑意變深了些，緊接著就頒布了才剛建立起的組合要接受的第一個任務──也變相解釋了此時存在有些突兀的江戶川亂步的身份、以及他出現在這裡的理由。

　　……同樣站不住腳的理由，看來這個世界的森先生不是把我當成蠢蛋，就是不僅是他把我當成笨蛋、同時自己也被這個世界的亂步先生當成笨蛋敷衍了。當然，更可能是他們完全不在乎我信不信，反正以我現在的職位都只能接受所以就隨便說理由了。

　　聽到這個理由，又想到少年太宰今天跑去找那個誰玩耍、並且沒有因為找的人沒空理他而氣呼呼地回家，知道武力值完全算得上是強力武裝的織田十之八九有空、至少沒出任務而不在橫濱，太宰不禁想扶額嘆息，反思了一下自己在這個世界裡偽裝弱氣老實人是不是有點偽裝得用力過猛了。

　　「我明白了，我會和中島君一起好好保護江戶川先生的。」

　　不過太宰也大概猜到江戶川這個突兀地任務要求是因為什麼，由於沒有拒絕的必要，他也同樣乾脆俐落地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