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葉居

６

　　夢醒之後，悵然的心情即使還在胸中繚繞，但不得不說入社會確實是一件很消磨人對於感傷這方面感知、把人逐漸磨得現實麻木的事情──我也很清楚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以前還在自己原本的世界時我總把與我朝夕相處的妹妹再一起的事情當做理所當然，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我根本不會沒事突然細看並仔細記憶我妹臉孔的五官模樣，我只要堅信我妹世界第一可愛這件事情就成了，就算她在他人眼中或許只是清秀、但對我這個姊姊來說是可愛的妹妹就沒問題，而分開後我與她不見面的時間算起來也有十幾年了，這麼漫長的時光我就連自己當初還沒穿越時的樣子也都忘得差不多了，更不用說當時由於每天待在自己身邊反而沒有特意仔細看過的妹妹的樣貌了。

　　而我又不是過目不忘的那種天才記憶力，算起來我現在也有十多年的時間都離鄉背井的，我要是還能記得遙遠家鄉的熟人的臉才奇怪──不如說，就算我還記得，當年穿越時還在讀書也稚氣未脫的妹妹現在肯定長大了、樣貌也不會和記憶中完全一致了，甚至我真的穿回去的話還可能發生對方也同樣記不得我的臉了而相見不相識的尷尬情況。

　　雖然我並不是因為十多年的分離就對曾經的家人沒了任何感情，但也已經不再像剛離開時那樣不時為了思念而流淚了，多餘的感傷也被忙碌的生活消磨殆盡，也因此我剛睡醒後雖多少惆悵了一會兒，但很快就抹去了心頭些微的感傷，重新開始了這幾年來幾乎不時會出現的生活。

　　接下來平穩地開了沒多久，我很快就抵達了新的城市──或者更準確的說是城市遺骸群才對，而我也按照慣例先在恰當的地方停下車輛，隨便弄了點簡單的食物塞到外帶盒裡當野餐的便當後，我拎了個裝了些基礎日用品的背包就離開了餐車，開始我每到第一次來的城市都會進行的大冒險。

　　目的並不是物資收集，先不說我因為金手指的緣故並不太缺生存所需的物品，當初生活在這裡的人撤離到更安全的地方前肯定還可以使用也有價值的東西都通通搬走了。

　　末世都已經這麼多年了，基本上人的生活也重新恢復了穩定與規律只要不是就連我有系統護身也不願意冒風險離開餐車的高危區域，不然一些比較沒那麼危險、或是有危險但留存的東西有冒險來帶出去的區域之中，目前因為各種現代設備與設施都被天災毀會而被迫大倒退的社會來說很難再現的物品、例如比較精緻複雜的工業製品幾乎能被帶走的都被帶走了，包括家具還有床和被褥這些最開始撤退時不一定有餘裕帶走、但之後在另外的地方定居時總會有需求的東西等等，只要還能用又有點價值的東西幾乎都在這些年內被陸續搬空了──有些狠一點的就連鋪在地面與牆上的磁磚能敲走的都通通撬起來帶走了，剩下的不是毀損得太厲害與其帶走修復不如直接做新的一個更快的東西、就已已經毫無再利用價值的垃圾，等我抵達探索時已經幾乎不勝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了。

　　也因此我探索已經如我所說那樣確實已經是廢墟、已經不適合人住的城市，比起尋找戰利品，不如說單純是為了享受探險未知之地的樂趣──就像許多地牢類的ＲＰＧ的樂趣之一就在於探索地圖一樣，探索未知之處本來就是令人愉快的活動。

　　而一邊探索，我也不期待能得到什麼有帶走價值的東西，光是看著房間的狀態想像著他被毀壞前應該是什麼模樣、又是什麼樣的人住在這裡、平日是怎麼過生活的，只是這樣子就覺得相當有趣，不自覺沉浸其中，這也是我在這個世界除了睡覺和吃飯以外唯一一個算是樂趣的消遣活動。

　　這次探索前我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收起餐車，但考慮片刻還是放棄了。餐車的放出與收入都要額外花費一點能量，每天能用的能量有限，還是省著點比較好。

　　──是的，餐車是可以收起來的，這點還是我剛穿越那會兒還沒開啟自動語音提醒通知的時候、由於還不是很熟練開車而沒留意到系統版面上出現檢測到有人在附近而差點撞見人的時候發現的，那個時候我緊張得要命，滿腦子都是不想被發現但餐車太醒目了很難躲藏的想法，結果緊張之下餐車憑空消失了，而我一下子傻在原地，但感覺到其他人的腳步接近我也顧不得太多先躲起來再研究。

　　而之後我多次測試後，才知道其實所謂的餐車也不過是我金手指的一種表現之一，或許是因為我在穿越前最熟悉的就是有好幾年都待著幾乎沒有離開太久的餐車與其安裝的經營系統，我的金手指才以我最熟悉的姿態呈現在我面前──也因為這是屬於『我』的某種能力的具現化，它只能被我以及我允許的對象所使用，也是以維持我的日常生活與保護我為目標而存在的事物。

　　也是那個時候，我隱隱察覺到其實餐車本質算是我身上的一部分也說不定，只不過這種『一部分』是屬於更玄幻更難以捉摸的某種存在，而不是像是我的手還是我的耳朵這類身體器官那樣簡單明瞭並任誰都知道是屬於我且不可在不被我的允許下被冒犯的私人領域。

　　也是因此我對於就這樣子大剌剌地把餐車停放在這裡到也沒有太多的顧慮，事實上，如果我願意的話，我甚至只要花一些能量就能隨時隨地召喚來本應不在此處的餐車，而留在其他地方的餐車在我不允許的情況下也無法被其他人開走、闖入或是進行任何形式的破壞，我也挺放心的。

　　這個城市雖然系統分析的環境危險度不算低但也不算高，但從我一路當做道路軌跡而維持著可以看到卻沒那麼靠近的裂縫開過來、而裂縫也宛如切分蛋糕般切入了這個城市的痕跡看來，這裡應該是早期全球大地震時災情比較嚴重的區域，這座城市很多地方都有被地震所破壞或是崩塌，因此妨礙行走的瓦礫堆以及塌成一片夾雜著不少可能刺破鞋底的尖銳碎片的破碎建築碎片堆很多，完好且能夠安全進出地探索的建築並不算多，有也早就被搬空了，就只剩下一堆或許是地震時管線被破壞而被噴濺地水所沾濕而變成黏糊糊的一陀、不能再使用的紙張之類的東西，以及這些年來無人使用而堆積的灰塵還有枯葉之類只讓那些倖存的建築看起來更加落魄的東西。

　　但反倒是那些可能一個不慎踩到結構比較鬆散脆弱的地方就可能塌的碎塊堆裡我意外淘到了一些算是有點意思的東西，像是不知道是誰遺落的一個過這麼多年早就髒兮兮、但是清洗乾淨後或許會蠻可愛的小熊玩偶，或者是幾本因為鴨在毀壞的建築下而被回來搜刮的倖存者們遺漏的不成系列也破損得像是一團廢紙、但意外還能翻看部分內容的漫畫書，還有一個差點劃破我褲管的小鐵鏟子之類的，我因為新奇也都拿起來看了看，但最後真的放入帶走的卻不多，我翻翻撿撿後最後直到黃昏要回去時，我只帶走了那個很顯然已經被原本的主人所拋棄的髒玩偶。

　　雖然外表看起來很難想像，不過我從小就喜歡這種軟綿綿的玩偶娃娃，這個意外淘到的布偶娃娃已經髒得看不出原本皮毛布料的顏色了，讓我帶走時不得不先用乾淨的塑膠袋仔細裝好才放到背包裡，但意外的是整體來說還算完好，沒有什麼破洞漏棉花的地方，用清潔劑搓洗晾乾過後或許不能像新的那樣光鮮亮麗，但也應該能恢復六七成原本的可愛，放在餐車裡妝點一下內部空間，偶爾心情低落時揉一揉柔軟的小熊玩偶感覺也挺治癒的。

　　說白了我就是多少有點寂寞了，所以語音播報通知裡總是開著解悶功能讓ＡＩ系統的聲音填充在寂靜的空氣之中、或是帶這樣子的玩偶娃娃回家，多少都有點填補內心孤單的因素作祟──早一點的夢也並非對我完全沒有影響，而我待過的世界拜兩次穿越所次足足有三個，但上個世界開著餐車到處跑看起來接觸的客人頗多、但忙碌的工作與不固定的營業場所讓我就連一個可以說是熟客並能夠閒聊幾句的客人也都沒有，而高節奏的營業準備也很難讓我分心和雇來開車的司機機械人閒聊，而這個世界更不用說，我完全是避著人度過了這些年的，算起來和我有比較深的羈絆的居然還是原本世界中血脈相連的那幾個家人，即使離別多年我也很難斬斷曾經的親情與眷戀，就算學會了不再頻繁回頭去思念已經回不去的那些事物，但卻還沒有鍛鍊到偶然因為一些事物的觸動而想起時卻也仍不為所動的程度。

　　我一邊思考著該如何安置意外到手的布偶娃娃，一邊步伐輕快地走在回程的路上，很快就遠遠看到了與周圍格格不入、即使有些舊了但相較環境來說依舊嶄新到令人側目的餐車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