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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才不要!你以為我是什麼三流偵探,隨便誰拜託一下就接委託的那種嗎?我才懶得管那種無聊又無關緊要的事情。」

 

  找到武裝偵探社的過程意外的順利,並沒有我要完成郵遞員的遞送工作總會遇到的那些預計外的麻煩,雖然路上不幸遇到了真的發生了的街頭小型槍戰和一起不知道哪路人馬開著車在不應該是車輛行駛的道路上橫衝直撞的追逐戰,有幾次差點都被波及到,但作為一個與衝突原因不相關的路人我還是有驚無險地避過了事件並沒有被捲入其中。

 

  但找到了武裝偵探社,上門求助的事情卻不太順利,我按了門鈴並耐心等待了好一段時間才終於有人來開門,進去對少數活動的成員還來不及開口說出我想尋求幫助的事情的詳情,開了個口說想請偵探社的人幫忙,一個看起來年歲沒比太宰大多少、但舉止與表情流露的稚氣卻比太宰更多也更像個任性孩子般毫不遮掩的少年就毫不猶豫地開口拒絕了。

 

  他似乎拒絕我並非我的失禮、從他的神態表情看來他是正因為其他事情而處於正頑固地和周遭發生一切可能影響到他的狀態一律保持對抗態度的賭氣狀態,但難辦的是雖然那個被上司提醒過很難纏的社長雖然正巧不在偵探社,但那名不論是臉孔還是性格看起來都還殘存著大量稚嫩感的青少年卻似乎有著足夠一錘定音的話語權──他這樣任性地以一點也不符合社會人對完成工作的基本態度的發言,我原先以為一旁看起來成熟一些、打扮看起來更成熟幹練的女性會多少進行一兩句話的勸阻,但她卻庇護或者更正確說地像是聲援青少年般地略帶歉意地對我低頭致歉、並說著『抱歉,看來今天亂步先生並沒有處理委託的心情,請您移步其他偵探事務所尋求幫助吧』這樣子基本上默認了被她稱為亂步的青少年的決定的發言,這讓我不禁有些困擾。

 

  說實話,如果是一般情況我可能就乾脆放棄了,因為由於我相處過所以很清楚,這個半大不小的年紀的孩子鬧起彆扭是最難哄的──年紀稍小一點又單純一點的隨便哄哄、表達了對他們意見的重視或提出其他替代方案去補償差不多就行了,年紀再大一點也更成熟些的也能透過好聲好氣地講道理來勸服對方,但這樣年紀算不上多大但也說不上多小的時期的孩子就和還講不通道理年齡的幼童一樣難纏異常,或者說更加麻煩,他們知道那些道理但他們正值叛逆的年紀卻不願意因此而放下自我的意見而妥協、而一味地順從又容易被他們認為是在隨意敷衍而沒有真正意義上想了解他們真正的想法與訴求而生氣,總之是要怎麼拿捏相處的度並令他們放下那種不由分說與周遭一切進行對抗的態度是相當困難的,而和真正不曉事的幼童胡鬧的時候不同,我也不可能因為這樣難搞年紀的孩子鬧起來時將對方像對待幼童那樣卡著腋下拎起來、並且透過舉高高還是其他玩鬧的方式強行轉移他們的注意力並逗樂他們,可以說是棘手中的棘手。

 

  事實上當初第一次遇見時、真正還有著幾分符合年紀表現的太宰我也曾覺得對方非常難以應付,我雖然在看護這一次因為擁有記憶而和我冷戰中、異常沉默的太宰時懷念過當初初遇時他的活力,但真要歷史重演一次我其實反倒會感覺吃不消──當初太宰的鬧彆扭我完全是靠著毅力與忍耐而熬過他有精神鬧脾氣的那段時間才度過的,可能是他領悟到他這種態度對我行不通之後態度才逐漸軟化並不知何時開始漸漸使用能夠正常溝通的方式和我進行交流了。

 

  但那也是那時候情況特殊、太宰因為受了重傷而無法自由行,事事都需要我幫忙才在我單方面堅持自己的方式的情況下才不得不與我妥協的,我並不認為在現在這種堅持自己意見並貫徹下去的做法就同樣能讓眼前被稱呼為亂步的少年讓步,況且我也沒再有相同的耐心與太宰之外的青少年這樣子互相折磨到其中一方舉旗投降了。

 

  況且武裝偵探社社內的冷清也讓我懷疑是否有足夠的能耐解決我身上的困擾,要是正常情況下,亂步少年表示拒絕的意圖後我或許就會乾脆地放棄了──就和一旁應該是事務員的女性說的一樣,其實這樣設置出來為了解決委託人麻煩而有的事務所在橫濱並不罕見,橫濱這片混亂的土壤孕育了不少有這方面需求的人們以及因應需求而誕生的公司或事務所,像我現在待的郵遞公司其實就是差不多的地方。

 

  況且在該撤退的時候選擇撤退,這才是聰明人會做的明智作法。而對什麼事情過度強求也向來並不是我的作風,我比誰都理解不管是誰的人生都不可能事事如意的,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則就是如此,就像我當初可以選擇的話就算過得貧困潦倒、只能靠打工微薄的薪資有一頓沒一頓的過活,也不想被關在生活物資充裕而安逸、行動卻處處受限制而不自由的設施之內,但我理解了反抗再劇烈也無法改變現實而選擇了順從一樣,對於這種不由得我心意的無可奈何之事,我向來都很懂得審時度勢地放棄。

 

  ──如果武裝偵探社不是太宰指定我過來尋找的地方、而這也是這一輪相遇之後他唯一對我透露的訊息中所說的地方的話。

 

  一想到放棄這裡就等於放棄太宰唯一願意拋給我知曉的關於他想讓我理解並知道的事情的線索,一想到這可能就是我能不能被太宰原諒並兩個人還能夠擁有未來的唯一可能性,我只要還不打算放棄太宰,我就不可能退縮或讓步,於是即使知道現在把腳尖朝向往門口轉並離開這裡才是最妥當的做法,我還是固執地將腳步盯在原地,認真地盯著一口拒絕我的請求後就手抱著胸並將視線轉向窗外、不太耐煩地用腳掌拍打著地面的青少年,再次開口請求道:

 

  「我雖然不知道你為了什麼事情正在和誰鬧脾氣,但這件事對我來說真的是足以影響我日後人生的重要事情,我非得請武裝偵探社的人來幫我不可,可以的話請至少先讓我把我想得到答案的事情說過之後再考慮是否要拒絕我的拜託?」

 

  我說完後,忽然感覺到現場的氣氛驟然產生了變化──青少年臉上的表情變了,而一旁和我相比來說表情表現更能如實顯示內心想法的女性臉上浮現了差點就直白寫了『糟了!』的神情變化也讓我察覺我似乎不知道那裡說錯話了。

 

  「你說我在鬧小孩子脾氣?你又知道什麼了?這樣子擅自下定論。」

 

  我還來不及思索自己到底哪裡說錯了,就見眼前的青少年擺出了明顯是真的生氣了的表情,滿臉都是不服氣地用強硬的這麼說著──雖然我確時覺得眼前的青少年在鬧孩子脾氣,但我還是多少知道點人際關係禮儀而沒有直說的,但看來是我的語氣多少透出了這點,青少年倒是意外敏銳了我沒說出來的言下之意,並為此感到不高興了。

 

  「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事情嗎?不是鬧孩子脾氣的話,以一個在工作期間的成熟大人的工作素養來說,不可能以這種理由拒絕上門的生意吧。」

 

  但既然沒辦法立即想到自己的話哪裡出問題了,眼前的青少年就已經咬鉤開始再次搭理我的存在並與我進行對話了,我也沒繼續再多想了,而是把我內心的想法如實說了出來──這算是和十六歲時太宰相處得到的經驗,對方越是認真想在什麼事情上和我較勁,比起我這邊態度軟化下來去說些好聽話哄對方,不如沒用太多矯飾的修辭直接將自己的真實想法告知對方,這個年紀的孩子對於大人對自己說話態度是否誠實比大人們以為的還要敏感與在意,太多經過美化處理的漂亮話反而在他們的世界觀來說是行不通的虛言,還不如直率地將不經過多修飾的實話坦言出來更能得到他們的認真對待與被他們所正視。

 

  而也不知道是否是女性的情感起伏總比男性更纖細易感,即使我自認普通地用平靜而認真的語氣說出了自己的看法罷了,但我又聽到那個剛才眼角餘光中看到擺出『糟糕糟糕』表情的女性又倒吸了一口氣的聲音──但我的做法確實是正確的且奏效了,眼前的青少年聽了我的發言後明顯從見面開始終於打算認真正視我這個人的存在了,原先那種幾乎不怎麼正眼看我的臉孔終於正面朝向了我,臉上原先賭氣而有的鬧彆扭神情也褪去,用幾乎可以說是嚴肅、猛一看讓他給人直覺判斷的年齡更成熟好幾歲的認真神情瞪向我。

 

  「哼──那就讓我一眼也看出來你到底是有什麼事情有求於偵探社,來證明你所煩惱的事情也不過是不需要我出馬,一看就能知道緣由、所以隨便找個路邊的三流偵探就能擺脫的麻煩吧!」

 

  即使還是生氣的樣子,但根本上的態度與原因卻變了,他似乎打著要在知道我的來意後用大人也行得通的正經理由打發走我的主意而打算認真了,不知從哪裡掏出來一個有點土的黑框眼鏡往臉上一戴,原先我以為大概是沒睡飽又在鬧脾氣而不想看人而瞇得幾乎閉起來的雙眼猛然睜開,那一對眼神清明銳利得似乎能穿透人心般透徹、讓我不期然想起擁有類似眼神的太宰的雙眼隔著眼鏡鏡片穿刺了我──而他不知道那雙和太宰相似、透出一種讓我直覺有著常人以上洞察力的雙眼從我身上看到了什麼,他的臉上的神情產生了變化,或者說該說是感到驚訝還是因為其他原因而軟化了嗎?他望著我的雙眼中敵意淡去不少,反而添了幾分原先沒有的一絲好奇心和若有所思的神情,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我。

 

  「──我改變主意了。你身上確實遇到了一些值得我去查看一下的有趣事件,你帶我去你之前和告訴你要來這裡的那個人共同一起待過的地方,路上和我說一下你打算求助我的事情,等事情搞清楚之後我再計較你的無理。」

 

  不知為何改了想法,青少年該說是還處於不太會因為面子受損之類大人因為體面而尷尬於改口或如何的年紀,他爽快地撤回了前言,這麼宣佈著,就從桌子上跳下來大步往門口走來,並理直氣壯地使喚著我:

 

  「難得名偵探我讓步了,還不趕緊帶路──難不成還要靠我推理出回你家的正確路線?到底誰才是有求於人的,趕緊快點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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