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我去喊萵苣過來,作之助你先回去吧,女性換衣服的時候男性還是不太適合在場。」

 

  我的說法也不知道繃帶先生願不願意接受,只見他臉上終於微微回暖並露出了一點微笑,但他嘴上卻是對著作之助下了逐客令。而作之助對我投來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後就乾脆俐落地轉身離開了──我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原本『幫女性穿內衣』這種有點過火的請求,正常來說就算是我也不會輕易答應的,作之助應該也是看在我們都是『織田作之助』的份上才勉強來幫忙的,但沒被人看到也好、正巧被繃帶先生抓了個正著就很尷尬了,特別是抓包的人還有一定機率可能是戀人本尊,那除了讓人想逃離地球的社死以外沒別的感覺可以形容了。

 

  事實上,如果條件允許的話我也實在是很想要逃跑,但我現在衣不蔽體的,要跑也跑不掉──又不像男性的時候露個胸肌也沒什麼,反正重點部位沒露都還勉強可以接受,就和在游泳池旁穿了泳褲的感覺差不多,女性的話稍微露出多一點的肌膚面積就不太適合出現在私人空間以外的地方,而這也是男女間除了生理差異以外一個比較明顯的社會觀感差異,而我還沒有沒常識到會無視這點就這樣離開房間的程度。

 

  但作之助離開是離開了,繃帶先生卻沒有立即去喊人來幫忙,而是走進來後關上門,走到我床邊坐下──我視線落在滿床還沒來得及收拾的一床內衣以及低頭看到自己還敞開的胸口,不知為何原先在作之助面前袒露時沒有太多的想法,此時在繃帶先生的注視下卻有些尷尬與不自在了,我默默合攏了原先為了穿內衣而還敞開著襯衫。

 

  「這時候才覺得害羞了?」

 

  繃帶先生睨了我一眼,但語氣和剛才相比卻有些無奈般地軟化了些──我一聽就知道他現在基本上已經氣消了,心下頓時鬆了口氣,也有閒心問起他原本的來意。

 

  「繃……太宰,你原本找我有什麼事情?」

 

  原本我想喊他的代號,但我話到嘴邊忽然想起這是兩個人以上的場合為了辨別身分而使用的,討論時似乎有說過私底下可以隨意,於是我還是換成我更熟悉的稱呼,問著。

 

  「早一點的時候我看織田作你精神好像不太好的樣子,稍微有點擔心,所以過來看看妳的狀態。發生了什麼事嗎?織田作──」

 

  繃帶先生聽到我提起他的來意,他的表情隨即認真了些──也可能是就算是他也沒料到一開門就是我很明顯智商被扔了才想出來的奇怪穿內衣問題解決方案,而看了那個場景又聽了我不算合理的解釋後他對我的心理精神狀態更加擔憂了,他吃醋歸吃醋,但還是更擔心我的狀態,也因此他這麼問的時候澄澈而充滿憂慮的眼神也直直望向我,讓我心頭不禁一暖,早先一點胡思亂想而讓心中產生的難受也緩解了不少。

 

  「我只是忽然想到一個以前沒有想到的問題,那就是當初太宰你到底是被我身上的那些特質所吸引的?有點在意你到底是喜歡我哪裡才想和我在一起的。」

 

  而我也沒有隱瞞下來自己的疑問的意思,畢竟我們還是朋友的時候已經可以說是能談論人生理想也能談論彼此心事的摯友,沒道理成為戀人後我反而對太宰仍有所保留、在這種問題上還要遮遮掩掩的,寧可自己暗中揣度而患得患失也不肯把問題直接說出來──這是相當愚蠢的行為,這也是我們成為朋友那麼久之後才終於在不久前成為戀人的主要原因。

 

  以前的太宰總是不敢把他內心深處萌生的感情與想法表現出來,總要讓人去猜測、或是做出那種他隨時都可以保有退路的隱諱試探,我那時候也同樣如此,即使受到太宰吸引了但卻因為這種原因而不敢表達出心意──結果就是如果不是去年聖誕節我們在幾個朋友間的私人聚會都不小心多喝了一點酒,然後在送太宰回去後我們不知怎麼地就在街邊的聖誕樹五顏六色的一閃一閃燈光下靠近彼此接吻了,可能我們直到憋到我們都老死了也不見得會跨過那一線成為戀人。

 

  而在成為戀人並坦誠相見(各種意義上)之後,我那時候就覺得我們應該更坦率一點承認自己的情感與想法才是正確的──就算太宰因為過往的經歷與他所學習到的生存之道而做不到這麼坦然地把他內心的一切都如實展開的程度,至少我這邊要足夠主動並且積極地表達我內心的想法並去關心太宰內心的感受,要一直保有恰當的溝通我們才能夠長久相處下去。

 

  也因此就算太宰們沒人注意到我的困惑與鬱悶而前來關心(事實上以太宰們的心思敏銳不注意到是不可能的,問題在於他們願不願意走這麼一趟),我也會在明天起床之後單獨找任何一個太宰去詢問這點,而非自己把心思都悶在心裡然後悶悶不樂地度過接下這幾天。

 

  「欸?都交往這麼久了,織田作現在才想到要問這件事情嗎?」

 

  似乎是大感意外,繃帶先生愣了一下,有些詫異地歪了下頭,然後露出類似哭笑不得般的神情,略帶訝然地問了一句。看來方方面面都比我出色的他就算再善於體察人心,也並沒有第一時間意會到我產生這種憂慮的原因,而我也認真但更加詳細地闡明了我會有這樣會影響到我心情程度的疑問的原因:

 

  「因為太宰你們不管是誰不都更喜歡親近男性的織田或是作之助不是嗎?多少都有點冷落我這邊的感覺──所以我就在想了,會不會太宰你當初想和我在一起只是單純喜歡我男性時候的外表,如果換了另一個有我外表上同樣吸引你的點、但更好看的男性出現,又或者是我哪一天男性外表吸引你的地方因為各種原因而消失的話,你會不會就不在喜歡我了。大概是我現在是『織田作之助』中唯一一個明顯外型有所不同的女性軀體的緣故吧?又忽然想起當初似乎沒問過你到底喜歡我的哪裡,所以我多少有點不安。」

 

  說真的,當初剛交往時沒問這點,多少是覺得才剛確認關係就這樣子盤問對方有點煞風景,而那個時候我的臉皮比現在還薄一點,也不好意思開口──而且我多少能感覺到太宰是真的渴望與我在一起,而我也心底也有渴望著太宰一切的情感,只要彼此的感情我確實能感覺得到存在於彼此心中,詳細問出自己哪裡被對方喜歡這種事情似乎就沒有那麼必要了,直到這次參加節目後我才第一次認真思考這種問題,並才感受到遲來的不安全感與疑問。

 

  而不是我自誇,就和我性轉後的虛擬體一樣,我男性時的樣貌不見得長相有多出眾,但身材確實比長相來得有看頭多了(多虧了長年以來堅持的鍛鍊),和太宰溫存時他也很喜歡調皮地觸摸撫弄我身上的肌肉線條──而太宰受歡迎的程度已經到了不分男女都有人對他示愛過的等級了,而在此之前他也沒有很明顯表現出他原本的性取向,他對女性紳士溫柔、但對處得來的男性相處起來也相當從容自在,而與他相熟的男女不分性別都長相有其獨特的魅力也不乏美人,我和他們相比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算是不錯的身材以及身高了,而太宰如果只是迷戀我的好身材的話,說實話能替代我的人在世界上多到一大把,我也沒自信等我年紀大了體力漸衰後還能維持能讓太宰滿意的體格,這也是令我感到不安的原因之一。

 

  「嗯~當然外表也很喜歡,但只是外表的話,我從初次見面就會對你一見鍾情吧?但我最開始認識你的時候超討厭你的──那個時候你就像一個蠻橫粗暴的暴君,根本不管我提出的要求、只是堅持你認為你該做且正確的事情,我那個時期其實有一次真的差點被你給弄哭,只是沒被你發覺到而已。」

 

  大概是要袒露自己的內心對繃帶先生來說是令他感到羞恥的事情,不過他也意識到了我確實為了這個問題而苦惱,倒也沒有隨意敷衍把事情帶過就算了,而是苦笑著否定了他只被我的外型所吸引的事情,並可愛地皺了皺鼻頭,故意用調侃但俏皮輕鬆的語氣提起了我的初遇時的情況來佐證這點。

 

  「啊、那個時候啊……」

 

  提起當初的事情,我也難免有幾分尷尬的感覺──我和太宰的初遇說實話我也知道客觀來說並不算美妙,到了現在我們都很默契地不會沒事時主動提起當初剛見面時雞飛狗跳並互相較勁折騰的時候的事情的程度,說實話聽太宰現在坦言他當時曾經很討厭我,我居然一點意外或是感到受傷的感覺都沒有。

 

  我是因為大學時候接熟人大叔介紹的打工機會而當家教時認識太宰的,那個時候的太宰才十四歲左右,正值最難搞也最喜歡和大人對著幹的年紀,而他頭腦非常的好、好到就算不認真讀書也能輕輕鬆鬆在不得不出席的考試中名列前茅,他的父母之所以請家教目的並不在於提升太宰的學力,而是想要有個人可以幫忙管教並照顧一下他們忙於各自工作與生意時而難免有些被他們所忽視的太宰,而他們又想比起有相當年紀差的傭人,或許年紀差沒那麼大又性格可靠的大哥哥或大姊姊會更容易被太宰接受而基於這種想法託人介紹可以信賴的學生家教,於是就在事前忘了和太宰通知與討論的情況下雇傭到了我──可想而知,叛逆期又自認不需要家教來輔導功課的太宰根本不接受突然上門來說要給他上課的我,當場就直接大鬧了起來,試圖讓我知難而退而有過許多相當任性的舉動與變著方法折騰我。

 

  而當時我也年輕,也正是性格比較軸的時候,而且我也需要這份對我來說必須的打工賺取的資金,我那時候也就不屈不撓地和太宰較勁上了,用了現在想來有點缺乏變通、甚至相當粗魯的方式見招拆招地努力和太宰進行攻防戰──總之發生了很多事情,直到因為一些原因而我們間的關係有了轉折而逐漸緩和下來之前,不僅繃帶先生說他當初有被我弄到想哭的時候,其實我也有不時被太宰折騰得想哭、有幾度是真的差點想打退堂鼓的時候,但幸好也堅持了下來,現在當初那些辛酸與苦楚的記憶現在都變成能夠覺得好笑又無奈地談論的回憶,偶爾太宰真的有些惱我有時候腦筋一抽而做出來的傻事時也會拿當初發生過的事情挖苦我。

 

  我搔了下搔下巴,也知道太宰提起這件事情不會光說這樣就沒了後續,於是我忽略一地雞毛的初遇,催促般地追問道:

 

  「那之後太宰又從什麼時候開始被我身上長相以外的其他地方所吸引的呢?」

 

  「之後嘛,就是漸漸察覺到織田作身上讓我喜歡的優點囉──我喜歡你乍看很普通但總能在奇怪的地方出乎我預料並讓我嚇一跳的那種很難完全預測的驚奇感,我也喜歡你總會認真聽我不管是認真還是故意犯蠢時說的所有話、並以你的方式真摯的回應,從不因為我說的話在常人聽來不過是不需要在意的傻話就不去在意也不願意好好傾聽的這點我也很喜歡。」

 

  說到這點,即使在分裂出來的太宰們中繃帶先生是最接近現實中現在的太宰也最沉穩的一個,他似乎有些靦腆了起來,臉頰到耳根都微微泛起薄薄的紅暈,但在我專注的注視下仍舊如流水般自然而毫不猶豫地一一細數他喜歡我身上的那些特點,聲音也漸漸柔和溫軟了起來。

 

  「──當然當初真正讓我有點動心的是,不管怎麼樣的情況,織田作你都是不管那些利益成敗之類的事情看著我、總會擔心和關心我這個人本身的人,不會像很多人由於我能力比他們優秀而不知不覺就認為我不會受傷、也不會有因為遇到困難的問題而遭受挫折的時候。織田作的話,就算知道我的能力很優秀,但我要去做可能會有危險或是有風險的事情時,你總還是會擔心著我會不會失敗與受傷,甚至還對我說過就算失敗也不要緊、只要我安全無虞總能在之後有機會扳回一城。很多人都只在意我會帶來的成功與利益,但就只有織田作你在意我這個人會不會在贏得勝利的過程中受到傷害,即使知道那是有必要的你也會替我心疼,這點是讓我真正喜歡上織田作的地方,而這份對我打從心底的關心與在意,也是其他人無可取代的地方。」

 

  我也開始理解了為何太宰之前很少主動說他喜歡我身上的哪裡,這確實很令人害臊,不僅太宰害羞得難得臉上又露出了幾分羞意,就連身為聽眾的我聽著也覺得整張臉到整顆心都發燙了起來,難得有幾分羞臊的感覺在心頭湧動,但不可否認聽到太宰仔細說出這麼多他喜歡我的地方,我心裡也暖烘烘的、只覺得早先一些讓我感覺冰冷又胸悶的憂慮一掃而空,相信如果我照鏡子一看我應該也臉紅了──只不過比起皮膚白皙而一但真的情緒激動時就很容易透出血色的太宰來說,向來面部情緒表達神經不算發達的我應該就算臉紅也不算很明顯。

 

  「而且,另外兩個人我不知道,但我之所以到剛才來房間前都一直不太敢親近這個樣子的織田作妳,不是因為妳外表有了顯眼變化所以對妳沒興趣了,而是相反的,由於出乎預料的吸引力讓我覺得對這樣的妳也有興趣這點好像有點糟糕,怕因為新奇勾起的濃厚興趣而靠太近時不小心伸出手去碰不該觸碰的地方,才克制地迴避與妳的接觸的……並不是因為不喜歡,而是由於比預料外更有魅力而有點動搖了的緣故。」

 

  而太宰的這句話也解釋了他相對於另外兩個織田作之助、他更與現在的我保持距離的原因,而此時我才察覺到他對於我半裸的模樣其實並非完全無動於衷,他這麼說的時候視線稍稍掃過我現在的模樣,卻彷彿被燙到般飛快移開視線,從他有些尷尬但也努力讓自己坦然說出他真實的感想看來,他應該是為了避免自己因為我現在的樣子而出醜才在剛才說起他喜歡我的地方之前故意目不斜視地維持一張冷臉的。

 

  「──其實摸一下也沒關係。而且我們還是朋友的時候,你也曾開玩笑地捏過我上身的肌肉並且亂拍一通過,如果只是稍微碰一下,應該不算偷跑吧?而且萵苣小姐都整個人靠上去地接觸過我和作之助了,就代表這種程度的觸碰的話確實不算有問題對吧。」

 

  大概是現在氣氛正好,我也是腦子一熱,不怎麼經過思考的話語就脫口而出──但我回過神後倒也沒有後悔並想要收回前言的感覺,冷靜一想,這個節目讓我們以各種不同的姿態與彼此接觸確實是難得的體驗,就算礙於直播、我們參加前約定好的事項以及各種問題,更進一步的事情確實不該做也沒辦法做,但只是稍微有點肢體接觸的話,我想確實不算犯規,而且我也稍微想滿足一下太宰的好奇心。

 

  當然我也知道我是在偷換概念,雖然不知道太宰何時對我有了想成為戀人的情感,但他還沒想過這方面的時候的亂拍應該就只是故意玩鬧的做法,和已經成為戀人之後之間別有意涵的觸碰意義上與摸法上都不會是一樣的,如果繃帶先生不願意的話,應該還是有辦法拒絕的,而如果被拒絕雖然感到遺憾,但在對太宰對性轉後的我那種稍稍疏遠的態度背後的原因敞開來說而讓我理解後,我倒也不繼續執著我現在變成這個樣子對太宰們到底有沒有吸引力了,也因此不管答不答應都好,只要繃帶先生是依自己的意願而做出的選擇,我都能夠接受──於是我說完後,就靜靜地望著太宰、並耐心等待他的答覆。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澤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