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葉居

９

　　聽到我的話、也感覺到我並非隨口說說之後，繃帶先生即使一向對於情感表露控制極佳，但仍被我看出一絲細微的動搖──他眼神游移不定，顯然有些掙扎，只是他的理智尚在，讓他沒有立即就點頭答應，但我想他想觸碰的情感應該也同樣強烈，才陷入了短暫的僵持狀態。

　　看來和我相比來說好奇心更重的太宰們對於未知事物的探究心與在意確實都相當強烈，之前萵苣小姐仗著目前外觀同樣是女性而故意緊貼著我不放一段時間，想必也是藉機偷偷碰一碰『織田作之助』之中唯一一個女性軀體的我來滿足好奇心，並不完全只是想挑釁繃帶先生並順道逗弄一下我。

　　而繃帶先生理性與慾望間掙扎的模樣意外的十分有意思，我不禁稍微理解了萵苣小姐故意藉由她現在有的那具任何異性都很難無視的好身材來逗我和作之助玩鬧的心情，看自己喜歡的人因為和自己的接觸而動搖不已的樣子確實相當有趣──而我又不禁有些遺憾，如果現在不是在節目之中而是我和太宰在私人的虛擬空間中玩角色扮演，可能現在後續更有趣的事情都可以順勢做下去了，而不是這種就算太宰忍不住答應了也最多只是隔著衣物短暫接觸一下這種點到為止就得收手的程度。

　　雖然從事前資料知道如果真的擦槍走火，在真的真槍實彈地做到最後之前主持人會跳出來制止，而在此之上有過分露出的畫面也會讓成是自動在轉播畫面中覆蓋上緊裹著白毛巾的視覺濾鏡來遮擋可能會導致很多麻煩、不符合分級的畫面被播出，但真的做到主持人登場來強行打斷還是很尷尬──因為這種節目規定時間以外的時候主持人的聲音出場，就算有自主規制的屏蔽色塊馬賽克來遮擋住兒童不宜的畫面，但觀眾都是些熟知規則的人，一聽突兀出現的主持人音嗓哪裡不知道我們差點在直播中做出了不該被播出的好事，而並非直播事故。

　　這樣雖然也挺刺激的，但只怕這種大範圍的社死會讓我們結束節目後恨不得找個無人小島去上面躲個一段時間再回來，不管是為了我本來就不算特別好的社會聲譽還是本來就各種獲好或壞的傳言纏身太宰的名聲不更進一步加了些不堪入耳的桃色傳聞的事情著想，我認為就算是摸一摸也是點到為止就好──太宰們想碰我我倒是無所謂，但我是絕對不想在這種時候隨意亂碰另外兩個女孩子版本的太宰、以免給太宰添麻煩的。

　　「──隔著衣服的話，確實就算在沒問題的範疇中吧。」

　　繃帶先生猶豫了片刻終究是對自己內心深處的好奇妥協了，他乾咳一聲，眼神盯著天花板，用比剛才更小的音量這麼說著，而還沒等我點頭同意後讓他有所行動，一個冷淡的聲音就從門口那裡傳來：

　　「──我打擾你們了？」

　　我頓時一個激靈，下意識地將目光再次投向門口──發出聲音的人不是主持人河女（謝天謝地），但某方面來說卻更加糟糕。黑貓小姐手抱著一疊衣物不知何時起就站在了敞開的門口那邊，她靜靜的看著我們，和早一點繃帶先生出現的時候同樣沒有表情，不過她身上更明顯地散發了不悅的氣息，如果眼神能夠當成凶器來殺人、她微微瞇起的漂亮雙眼射出來的銳利視線就足以把房間內的我們兩個人千刀萬剮地剁成可以做漢堡排的碎肉了。

　　而她的出現也破壞了原先似乎可以會再更深入地發展的曖昧柔和氛圍，好事被打斷了，繃帶先生臉上明顯浮現了幾分不爽的神情，但同時他差點飛掉的理智似乎也回來了，他很清楚私底下獨處時偷偷摸摸在犯規的邊緣試探還可以當作無事發生，但被人看見了還要犯規就不太適合了──畢竟在節目期間以朋友時的模式相處是參加之前就約定好了、也因為不管哪個化身都有記憶所以也是所有人的共識，真的做了就是他不佔理了。

　　「妳這個時間來這裡做什麼？」

　　於是繃帶先生氣悶歸氣悶，但卻也只是沒好氣地問了這麼一句，卻沒有責怪黑貓小姐的出現壞了他的好事，而是彷彿要避免她偷看到我胸口的任何一塊肌膚般替我把因為時間有限而還沒有扣上那排扣子的襯衫開口攏了下，蓋得更加嚴實一些──這種無聲中透著幾分佔有慾的行為在我看來就是繃帶先生身上屬於太宰當男朋友時的熟悉小動作又回來了的感覺，我倒也沒覺得彆扭，只是覺得莫名有些高興。

　　「我來換衣服──節目組好像把女性角色的內衣擺錯了，房間裡的都太大了，我問過萵苣了，結果她那邊好像沒出問題，所以我就來小織這裡換回正確尺寸的衣服了。而看來我來得正好，我不來的話說不准有人就要打破約定留在這裡過夜了。」

　　看來黑貓小姐雖然插話時說的是打擾了、但她確實不覺得自己自己打擾得不應該，平靜的回答完後她略帶辛辣地這麼說著，很明顯將自己看到繃帶先生與我兩人要私下偷跑的行為的不高興表現了出來──黑貓小姐的性格更像是我和太宰剛和解並成為的那會兒，都是還不太樂意遮掩自己看什麼不順眼的心情、也不屑於表現得八面玲瓏的少年時期性格，她也毫不客氣地用帶著嘲諷的語氣刺了繃帶先生一句。

　　「啊、原來是這樣子……麻煩妳了。」

　　而繃帶先生也有點不高興所以沒因此覺得尷尬，反倒是我沒忍住有些心虛地游移了下視線──說真的如果是進入節目前的我，怎麼樣也沒想到我才第一天晚上我的房間就熱鬧到接連遭遇了兩次給我被捉姦感覺的戲碼，請作之助幫忙時還可以說是腦子一時轉不過來而選擇了錯誤解決方案的意外，但這次卻是我主動邀請繃帶先生做一些有點犯規邊緣的擦邊行為，我這次被黑貓小姐抓包的心虛感遠勝於剛才被繃帶先生目擊有點奇怪的穿衣現場的時候，上一次還可以說是我心情不好下沒過腦子做的事情去解釋，但這一次是真的沒有辯解的餘地了。

　　「小織也是需要馬上換衣服的時候，閒雜人等趕緊離開吧──還是說，你打算繼續留著等晚點再做什麼打破約定的事情？」

　　黑貓小姐瞥了我一眼，對我乾巴巴地那句試圖用來緩和一下氣氛的話語不置可否，只是又盯著繃帶先生不太愉快地下了逐客令──我總覺得類似的畫面似乎不久以前才剛看過，而繃帶先生可能也想起了這點，身為上一次出言趕人的人他小小地『嘖』了一聲，倒也沒有反對，只不過大概是出於一種以行為進行無聲反抗的想法，他慢吞吞地起身要離開前卻是冷不防地用手指輕巧撥開我的瀏海、並低頭在我的額頭上印下一吻。

　　這個行為因為與我早一點偷親黑貓小姐的動作幾乎一致而狠狠嚇了我一跳，驚愕之下下意識地瞥向黑貓小姐，一時心裡的心虛感更重了，而黑貓小姐瞪視著繃帶先生的眼神也更加恐怖了，如果她真的是貓咪的話大概就已經炸毛著撲上去進行亂抓攻擊了──倒是成功以一個舉動撥亂了我們兩人情緒又成功挑釁了黑貓小姐的繃帶先生心情極佳，他甚至還好心情地對我說了句『晚安，明天見』才施施然地轉身離開，留下不能也跟著逃跑的我與黑貓小姐獨處。

　　在繃帶先生走之後，黑貓小姐默不作聲地抱著要拿來交換的衣物走到床邊，並板著臉將衣物重重放在床上，並且語氣硬梆梆地說了句『試一下合身不合身』──和早先一些繃帶先生趕人成功並兩人獨處後就沒那麼生氣的情況不同，因為被趕走的人臨走前的舉動而讓黑貓小姐似乎餘怒未消，我這個時候也識時務地不去觸她的霉頭，雖然不可否認將自己現在的軀體暴露在黑貓小姐眼中我確實有點不自在，但卻也沒有多話，而是依言先試穿了一下她帶過來的女性內衣，並發現確實如她所說，她帶來的衣物對我現在的軀體來說大小正好，沒發生把該塞進去的東西彈出來的尷尬事件就輕輕鬆鬆地扣上了背後的扣子。

　　而期間黑貓小姐一直盯著我這邊的動作，我被一直看著感覺有點怪怪的，再來是穿好內衣並把自己散落一床的那些應該原本該分配給黑貓小姐的內衣，再一次道謝後，我感覺有了這段時間的緩衝她的情緒也平穩了些，於是想了想，開口說道：

　　「對了──妳也是因為我晚餐後的情況才特地過來這一趟的吧？謝謝妳的關心，我已經不要緊了。」

　　雖然沒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太宰善於隱匿氣息（長年惡作劇鍛鍊出來的神技）而這個經驗與能力也同樣被黑貓小姐所持有，我剛才專注於與繃帶先生的交談也沒注意到門口是否有人的氣息，但仔細一想黑貓小姐到房間門口的時間比我想的還要久一點這點很容易就能推斷出來。

　　最主要是和作之助已經把雙手都按在我的胸部上、一看就會立即惹來誤會的情況不同，繃帶先生猶豫了很久才終於要打算有動作前這個微妙的時機被打斷了這點就有點奇怪──畢竟他沒有任何一看就可以定罪的舉止，如果黑貓小姐是他做出他想摸的回答左右的時候來到這裡的，可能根本反應不過來他在說些什麼，就算以她的聰明能立即猜到，氣憤之下開門的聲音與動作也會因為不自覺加大的力道而變得相當明顯，畢竟黑貓小姐的性格更像是太宰少年時期還沒把情緒控制修練臻至完美的程度、還會有賭氣或是氣極之下情緒由舉止中透出的時候，猜到繃帶先生打算犯規了她根本沒可能忍住情緒。

　　而如果黑貓小姐是我和繃帶先生談完心而順著氣氛提出邀約時來的，情況也同上，那時候她剛來就聽到這一句肯定就會立刻把門甩開並大聲抗議並指責提出邀約的我──但在這兩個比較晚、但黑貓小姐剛來就遇到肯定就不會忍氣而直接表示不滿的時機她都沒有類似摔門的粗暴行為而是卡在自己不樂意見到的情況發生前才冷冷地出聲制止，就代表可能我和太宰談心到一半時她其實就已經來了，只是看我們談得專注、又可能猜到這是繃帶先生在替我解決我晚餐後心情不好的事情的談話，她不好打斷才先安靜地站在門邊等我們談完的。

　　不然說是衣服被節目組弄錯了要交換成正確的，但太宰的性格其實是不太喜歡這種跑腿還是需要耗費多於體力的行為，她又沒有超能力而猜不到我現在正處於剛洗完澡但卻缺乏能套上的內衣而不太適合出門的窘境之中，至少以我對他的瞭解，除非他有事情想順便和我聊一聊或是想見我才會親自跑這麼一趟，不然正常來說，有與太宰相同性情（最多是心理年齡好像變年輕了）的黑貓小姐應該是和我之前叫作之助一樣先是通訊聯絡，確認情況後看是要叫我過去拿衣服還是她過來一趟，而非就這樣子沒經過確認就直接上門。

　　簡單來說，太宰的性情多少有點彆扭之處，他有些時候有事要去見誰表示關心這種事情他總會要藉由一些由頭去掩飾一下，也是年歲漸長、到了繃帶先生這個年紀才稍稍比較坦率，會直接過來並把擔心我而來關心一下的原因說出來，而不是像精神年齡顯然更幼小一些的黑貓小姐那樣，還要藉由『交換回正確內衣』的名義作為掩飾，好像他善良體貼的一面被人發現會讓他感到相當難受似的。

　　而他沒事的時候並不太勤快，甚至可以說稍微有點懶，過去太宰來我家玩的時候最常有的狀態是他懶洋洋地癱在沙發上或是趴在地板上、並指揮著我給他拿水拿零食還是做什麼不小不大的瑣碎事情的情景，而可能是我一個人什麼都要自己做而習慣了，太宰懶得動、只要不是太麻煩的事情讓我順手幫忙做一下我也不會不樂意，也因此我知道正常來說這種拿一堆私密衣物跑來跑去的事情對太宰來說是比起自己來、他更習慣使喚我幫忙的事情，我也才確定了黑貓小姐是擔心我而特地以此為藉口親自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