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葉居

１８

　　進入電影院，裡面也和街道上一樣空無一人、讓人體驗到包場電影院般的感受，但可選的電影意外的少，甚至沒有具體片名，而是簡單粗暴的分為『愛情片』、『災難片』、『靈異片』以及一個看不出內容偏向的『人生電影』──每個電影都沒有詳細的說明，就連個吸引顧客目光的海報都沒有，海報仔細一看全都是河中女神這個綜藝不同期數的廣告海報，讓人不禁懷疑是不是電影院裡面的電影是不是都是河女主演的自創電影，也就是利用誰都能輕鬆上手的傻瓜軟體自己弄出來的微電影，而想到這個可能性就興致全消。

　　但來了都來了，即使不清楚電影的內容如何，我們還是進場看了──我們選的是人生電影，雖然照理來說情侶約會看電影除非有特別的喜好、不然一般人而言都會選擇可以增加浪漫氛圍的愛情片，但我和繃帶先生都有了『搞不好影片會很雷』的預感，雖然繃帶先生對靈異片很感興趣，但稍稍討論之後我們選擇了最看不出內容的人生電影，選好後就進入觀影廳開始看電影。

　　電影意外的並不壞，但微妙之處在於我原先以為電影是河女以及其團隊還有自己捏的ＮＰＣ出演的自製電影，但意外的他是用來賓的形象與很可能是電腦ＡＩ自動生成的劇本並在我們選擇之後自動生成的電影──我和太宰拿著汽水和爆米花進場、準備真的很無聊的話就一邊把電影的聲音當背景音一邊吃東西一邊聊天，我才剛喝了口汽水就因為在大螢幕上看見自己原本樣貌的身影出現在螢幕上時就差點嗆到，然後當畫面中的我走下階梯到達一個我和繃帶先生都熟悉的酒吧後，該說毫不意外地太宰的臉孔與身影也出現在畫面之中。

　　由於主角的臉是自己，就算尷尬也會不由得在意而開始認真看起了劇情，而其它我和太宰的熟人的臉孔也陸續以配角的身分登場，讓我不禁懷疑起這樣會不會有肖像權還是隱私權之類的問題──但我想了下這是節目組該煩惱的問題，而且就算是直播但節目組也可以用和諧替換鍵一見把我們看的電影的實際內容改換成其它畫面給直播觀眾看，搞不好在觀眾眼中看來我們是一本正經地看以海綿寶寶為主角的幫派片也說不定，我就不再多想了。

　　是的，這個影片意外是基調有些沉鬱的幫派片，在影片中我和太宰都是黑手黨的成員，只不過一個身居高為一個只是底層人員，而其它熟人演出的角色不出所料的也或多或少和黑手黨有點關係──和一般人印象中對於類似題材的影片的想法一樣，裡面有流暢精彩的打鬥戲、槍戰，也有豪華的爆破場面。

　　但很遺憾的這一部似乎並不是那種全程只有耍帥、主角群無戰不勝的那種爽文路線劇本，爆炸場景炸的是我的形象的那個主角收養的五個孩子搭乘的車輛、全片精華的槍戰打戲是我為此而復仇而抱著赴死的決心與敵人首領對打的那一場戲，而才露臉一次就緊接著『失蹤』的好友安吾更是讓整個影片都壟罩在一種陰鬱壓抑的氛圍之中，即使有一些溫馨和比較緩和的場景，但不時出現暗示了故事結局並不好的細節卻也仍讓人無法抹除不安──我在裡面的『我』接見首領時聽到首領微笑著說出對片中『太宰』的忌憚時意有所指般的言語就已經沒忍住皺起了眉頭，看到後面『太宰』迎著槍口說著挑釁的話上前時我更是下意識加重了扶著座椅手把的手指的力道，而繃帶先生一開始還有心情開玩笑地和我閒聊劇情、打趣我以及其他熟人在影片中的扮相與身分，到後面不知何時開始也停止了閒聊、默不作聲地和我一樣盯著畫面中劇情逐漸往尾聲推進。

　　電影在最後以『織田作之助』之死以及『太宰治』以此為契機脫離黑手黨並邁入光明為尾聲──說實話，就算是我看到影片裡的『我』默不吭聲地準備裝備要去給孩子們報仇時就已經有了預感，但還是想著既然是電影、這檔節目不管結束後拆散了多少情侶但明面上還是給人酸甜印象的戀愛綜藝，應該最後還會有什麼驚人的轉折，例如天降奇兵跳出一個和敵對組織首領有仇並且麻雀在後的人在『我』被殺掉前的那一瞬跳出來先一步殺死了敵方、或者說『太宰』調動到了足夠關鍵的強緣在關鍵時刻趕來並達成了大團圓結局條件。但顯然影片拍攝者並沒有打算這麼設置劇情，因為其他事情絆住了『太宰』趕來支援的腳步，等他到來的時候『我』已經中了足以致命的槍傷而在垂死邊緣，在臨死前交代完遺言後就乾脆俐落地斷氣了，並沒有其他突然跳出來的新轉折來改變『我』的死亡。

　　即使我也知道以劇情的邏輯來說，強行大團圓確實很容易讓人看了覺得假，但看著電影畫面中『太宰』泫然欲泣般的悲傷臉孔，即使知道電影中的劇情都不是真實的，我也寧可出現俗套又隨便的轉機來個大團圓而不是讓螢幕中的『太宰』眼睜睜著看著『我』死掉並露出那種令我也為之揪心的難過神情。

　　也因為以悲劇收場的結局，看完電影後不管是我還是繃帶先生似乎都需要一點時間緩一緩內心因為影片帶來的情感餘韻，我們都有些沉默，並沒有急著討論劇情，而是在安靜之中按照預定往餐廳的方向前進。

　　餐廳的情調和裝潢不錯，雖然意外可選的選項不多，只有看不出具體內容物的情侶套餐Ａ或Ｂ可以選擇，但端上來的餐點都相當精緻美麗、和印象裡一樣分量不多但味道都很不錯，就是基本色澤昏暗、唯一明亮點的只有擺在桌上的可愛玻璃頻裝的造型蠟燭點燃後的火光，這種曖昧昏黃的色調與電影中的我們常去的那家酒店相仿，因此有些遺憾地少了幾分應該原本是以刻意營造浪漫氛圍而特地設置的這種柔和氛圍。

　　「──織田作，如果你遇到了電影裡那種情況，也會不管我的勸阻去與殺害孩子們的強力組織進行戰鬥嗎？」

　　我和繃帶先生安靜地吃著晚餐，等吃到主菜送上來後，繃帶先生才突然開口問道，我抬頭一看，繃帶先生這麼問的表情很認真，不像是隨口閒聊或是允許我可以隨便應付過去的樣子，而不知道是否是環境光線本來就不夠亮的緣故，繃帶先生的雙眼有些昏暗、並沒有什麼光采。

　　「不知道──因為我和影片中的『織田作之助』所處的環境與人際關係並不完全相同，生長經歷也不完全相同，遇到類似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會做出什麼選擇。」

　　事實上我覺得是會的，但我也知道直接這麼說有些太過傷人，再加上我和影片中的織田作之助不管是所處的時代背景或者實際上的生活情況都並不相同，我們遇到任何事情所需要顧慮與考量的事物也不盡相同──比較明顯的一點不同就是我和太宰的關係，影片中我們僅僅只是不互相干涉也無力干涉對方的朋友，但現實中的我們卻是戀人，而戀人對我的意義來說就在未來有朝一日時機適合的時候可以正式成為家人的親密關係，也因此我在某方面來說會更看重太宰的存在以及他的言語意見，說不定真的在影片中『太宰』露出那種孩童般不知所措、一貫伶俐的口齒像是消失般用相當笨拙的方式努力挽留我的時候，我就會因為心軟而停下腳步、會妥協地試圖在不更改原先目標地打算聽聽太宰有什麼別的想法，而不會像影片中的織田作之助那樣走得那麼決絕。

　　但我也知道我確實是很固執的人，在影片中的那些孩子或許和身為朋友的『太宰』『安吾』一樣都對我是不可以簡單接受他們死亡的存在，如果我所重視的人是因為其他無可奈何的原因死的也就罷了，如果是被我所牽連而死的話，我或許受到的打擊會真的讓我無暇去思考除了替他們報復回去以外的事情了──真要說有什麼不同的話，在影片中那混亂的橫濱裡我會選擇赴死，而在現實中我大概會在弄死害死我重視的人的傢伙之後去警局自首並老實接受處罰吧，事實上，現實中我不見得會採取同樣偏激的做法，除非殺害我重視的人的是法律無法制裁的對象我才會不顧一切的親自動手。

　　不過看繃帶先生雖然對我的回答不置可否，但可能也猜到了我沒說出口的真實回答而仍情緒不太好的樣子，我想了想，靜靜地補充了一句：

　　「但我覺得、如果影片中被擬害所殺害人不是那幾個孩子、而是太宰的話，或許他也會因為想替太宰報仇而不顧其他人、包括那些孩子們的挽留也要赴約──我想影片中的織田作之助並不是不重視身為朋友的太宰，只是他實在是無法忍受有任何自己放在心上在乎的對象因為自己身上的事情所牽連而死去罷了，會在那之後赴死也只是不希望自己繼續活下去而讓有類似的情況再次在眼前發生才決定在這些事情發生前結束這一切也說不定。」

　　對於我的見解，似乎令繃帶先生多少有些觸動，他表情微動，至少沒那麼陰沉了，但他沉默半晌後只是低聲這麼評判道：

　　「和影片裡的『我』說的一樣，『織田作』真是個笨蛋啊，居然因為這種想法而扔下其它活著的人死去，也沒考慮過被扔下的人是什麼心情。」

　　「是啊，是個笨蛋。」

　　雖然繃帶先生這麼說我知道是在罵影片中的『織田作之助』，但我聽著有點怪怪的，總覺得好像是在罵我一樣，但我也明智地沒對此有什麼表示，只是點點頭、認同般地附和了一句。

　　而談過之後，繃帶先生對於電影中織田作之死而有的不暢快與鬱氣似乎消散不少，至少他開始有心情談論電影的其他部份了，我也沒在把話題轉回到這件事情相關的事上，陪著繃帶先生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並就這樣子慢慢用完了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