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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真的不舒服,安靜下來後的黑貓小姐可能是因為感覺到我確實沒有離開的打算、原先裝睡著也不知不覺真正陷入夢鄉之中了,原先刻意維持平穩的呼吸真正意義上安穩下來,而我摸了好一會兒的頭,直到確認了黑貓小姐已經入睡後才把維持一定高度舉著的手放了下來,但我也沒有離開,而是拿起在書房隨便抓起的幾本厚度一看一時半會看不完、很能打發時間但內容看到一半就結束節目也不會太令人感到可惜的書名的小說看了起來。

 

  或許是甜蜜小屋就算要設置也很難有合理收費的點,以這裡做為約會地點和其他地方不同,沒有一進來就是小遊戲時間來賺取約會資金,而是節目組把幾個可供娛樂的房間以很電腦遊戲的方式封鎖了起來,像是那個專供娛樂的大房間就分成好幾塊區域,想使用時得先兩個人完成節目組設置的謎題──或是正經八百的數學題、也可能是解答思路奇奇怪怪的腦筋急轉彎,我在找給黑貓小姐拿來用的冰枕時大略看過一遍,還有要求在幾秒內不出錯地兩人一起念出某段繞口令的指令。

 

  但幸好是廚房和廁所這類不需要先完成小遊戲要求就處於開放狀態,當然廁所在沒開放這類人的生理需求擬真系統的虛擬情境中本來應該是裝飾用的地點,但節目組都讓黑貓小姐生病了,也難說會不會突然設置個吃壞肚子而有與馬桶親密接觸的急迫需求的橋段──真有這種情況廁所還需要先解鎖才能用就很要命了。

 

  而廚房可能是顧慮到安慰獎的人而開放了絕大部分使用的權限,只多了三台等級不同的自動料理機或一本掛著『外賣熱線』牌子的機台讓人去挑戰解鎖,我之前還在納悶為什麼空有豪華的前現代廚房設備和各種可加工石材,但為何最方便也在現代人家中使用最廣泛的料理機是連個影子都沒看到,看來是等在這裡兒,提供給想輕鬆約會不想浪費時間在折騰加熱食材的人用的,只不過要使用得先進行挑戰。

 

  而我手上的書正是廚房中放食譜的小書架裡不知道被誰隨手塞的幾本不是食譜的書籍,我在廚房的雜物架找到了冰枕後就順手抽出來一起帶回房間了──就算黑貓小姐能強撐著沒露出情緒低沉且顯然需要他人陪伴的脆弱模樣,我本來也不打算在哄她入睡後就離開房間自己找地方消磨時間,而是早就決定了留在房間裡陪她度過。

 

  一半是我對於玩樂這種事情大概是生長過程的貧困所影響,年幼時父母仍在世的時候是如何我不記得了,但我有比較清晰記憶的時光之中我對於玩耍的需求向來就不高,是和太宰親近起來後就像我人生空缺色彩的那片區域因此被填滿了一般、我才開始有了許多與玩鬧相關的快樂回憶,也因此現在我多少有點『沒和太宰一起去玩的話很多地方我自己去都沒什麼意思』的感覺,一半卻是也有些擔心節目組為了讓我們有點約會該有的互動又鬧出什麼意外,所以乾脆就留下來看著黑貓小姐,況且她入睡後安靜的臉龐也相當惹人憐愛。

 

  或許這麼說有點膚淺,但我當初對年幼又故意表現得性格惡劣的太宰之所以沒有選擇相處不來就不勉強彼此而辭職、甚至不自覺地受到他所吸引,除了生計所需、不想要令推薦我來擔任這份工作的熟人蒙羞等這類現實的因素、以及我在意識到之前就已經本能察覺到我與對方的相似之處以外,多少也有點太宰確實長得好、即使他做出怎麼樣讓人感覺到他面目可憎的惡作劇,但只要他垂下眼眉稍稍流露幾分柔軟脆弱的神態或不知有幾分真心的歉意,他總能讓人心軟,就連我也不能免俗──而性別轉換後該說美人天生就是美人,不管是男是女總都是好看的,黑貓小姐自然無庸置疑是個美人,而且也不知道是節目組有意還是無意、讓系統生成黑貓小姐這個虛擬軀體時比起充滿了成熟女性熟透了果實般甜香的萵苣小姐,黑貓小姐的臉龐以及五官甚至有幾分我只在太宰年少時在他臉上見過的少年氣、以及同樣精緻細膩但更顯柔和稚嫩的線條,和我剛才哄她安心入睡時說的那樣,確實有幾分夢回當初年少時彼此較勁末尾開始和解的時候,讓人不自覺有幾分讓心底溫暖的溫馨而沒忍住想要微笑。

 

  說起來,我和太宰相識多年,可望有更進一步的親密關係的時間相較之下其實是比較短的,更多是像是朋友也接近沒有血緣的家人、這樣守著生病他看照也不會覺得不耐煩的脈脈溫情才是貫穿了我們從相識以來至今的主軸,也是串連起諸多美好回憶將說不清道不明的緣分成形的絲線。

 

  用心理醫生的說法是我自從失去父母的那件飛來橫禍後就為了保護自己的內心不因為驟然失去溫情以及庇護自己的家庭的諸多負面情緒擊垮而自己封印抑制了情感的產生,但我自己感覺是我本來就是情感比較寡淡、偶有情緒也反應意識比較遲鈍的一個人,再加上幼時失去父母後我和遇到的人緣份都不深、相遇時總以為能天長地久但實際上遠份淺薄到總在我措手不及時就結束並分離,我也不知不覺對於與人穩定而長久的往來並建立起情誼的事情不抱期待,更是深切的明白這世界上真的沒有所謂的沒了誰就活不下去的事情──剛失去父母時我曾有類似的天真想法,而隨著之後無數次與他人結緣又緣盡而分別,我長大成人後倏然回首,才了悟到並非如此,一路上從未有人不離不棄地持續相伴,但我也健康茁壯地成長到大變成為一個與其他在健全家庭生長到大的人沒甚麼兩樣的普通人,我也在這個過程中學會不對任何注定並非長久的事物過度執著。

 

  但與太宰的相識無疑地改變了某些無形的東西,我已經習慣不對任何事物報有過多期待、不知多少年以來頭一次開始期待與某個人的相會,而這樣的情感逐漸加深累積、最後變成了渴望攜手共度一聲的心願──這種感覺對我來說已經是太久遠以前才有的情緒了,我原以為自己在已經長大成熟之後不會再有類似的感覺了,卻沒想到有朝一日居然會意外因為突兀闖入我的生命中的他而重新燃起。而我之前的暗戀期之所以維持地那麼久,除了客觀條件我心知平平無奇的自己配不上太宰而有的顧忌以外,更多是這份情感所產生的期待與我多年以來已經成為一種對我而言不可打破的『不對與人的緣分過度執著』人生守則相違背而在我心中產生不知遵從何方的茫然與無措,才讓我一直以來躊躇不前。

 

  事實上我也不清楚我對太宰到底是怎麼樣的情感更多一些,固然有想相擁纏綿的渴求,但也有能安靜的相伴就感到心中安定的溫情,也有對於他偶爾流露的軟弱稚嫩之處不含雜念的憐愛,我們和解並成為朋友之後的相處時光總是輕鬆而愉快,也可能有對於這份時光的眷戀與珍惜,或許也是我難得產生這類相見與相處期待的對象而不知何時而有的執著──唯一可以確定的一點是太宰對我而言是特別的,即使真的緣分並沒有如我希望那樣長久、我也不希望在緣份仍未盡時因為諸般顧慮而失去他或鬆開手中握有的這串串連著無數在我心中光彩奪目且無可取代的相處記憶的絲線。

 

  或許是手上翻看的書籍真的是太無聊,也不知道是哪個時代的作者、文中淨是如小學生為了應付老師要求不得不硬著頭皮擠出來的無聊流水帳般前文不搭後語的叨叨絮絮,我看著看著就不禁走神而腦中紛飛著許多零散的碎片與思緒,等我因為留意到黑貓小姐甦醒時細微的動靜而回過神來,已經接近中午了,而約會時間早已過了大半。

 

  我看她不知是睡久了還是燒得難受而略有些濕潤的雙眼睜開,也就放下已經停了許久也沒繼續翻頁的小說,伸手探了下她額頭的溫度──溫度降了下來,這讓我不由得稍稍鬆了口氣,很顯然節目組還沒喪心病狂到為了給約會增加點波折而讓她的病情有了不好的轉變,就算只是虛擬空間給予的數據調動而有的虛假感冒,但造成的不適卻是實實在在會被人感受到的,我也不打算輕忽,身體狀況能順利好轉我也安心了不少。

 

  「肚子餓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我移開已經溫度變溫的冰枕並稍微抽出床頭櫃上的幾張面紙替她擦了下額頭,詢問了一句。聽到我的話語,原先因為剛睡醒而似乎還有點在發楞的黑貓小姐眼珠微微一動,像是緩緩回過神般輕輕搖了下頭,然後她用有些沙啞的細微聲音問道:

 

  「……現在已經幾點了?」

 

  我猜黑貓小姐大概是很在意她還有多少時間就要結束約會,即使我想假裝現在還有足夠充裕的時間騙她多睡一會兒讓身體好好休息,但我剛才詢問她是否要用餐這點或許已經暴露了時間已經接近中午的事情,黑貓小姐就算因為發生而反應比平時還要更遲鈍一些,但以她的頭腦不可能不會發現我的發言前後矛盾並由此猜到我在撒謊,回過未來後只可能會為此而不高興,我還是老實地回答了:

 

  「已經十一點多快十二點了,距離最後做出解答是下午兩點的事情,真的還沒恢復過來的話就再多睡一點也沒關係,我會一直陪著妳的。」

 

  「快中午了,這個虛擬情境中有開啟飢餓擬真系統,織田作你先去吃點東西吧。」

 

  大概以黑貓小姐的觀察力只一眼就確認了我這整個早上確實都沒有離開房間,她露出些許安心般的神情後,卻也不只是顧著自己的想法,而是小小聲地說了這麼一句,又把臉重新埋回了被子裡。但她對於自己浪費了大半的約會時間在養病上、身體剛好轉了卻已經快沒時間和我約會的事情而低落的情緒就連我都能輕易看出來,約會結束的時間是下午一點,而如果懶得完成小遊戲解鎖食物機、而是直接用冰箱中的食材做午飯的話,做飯再加上做好用餐的時間也所剩無幾了,即使心裡應該也明白這點卻仍優先為我的狀態考慮,這樣的黑貓小姐總讓我很難就這樣真的沒神經地按照她的話去吃飯然後扔著她不管。

 

  而且我和另外兩個太宰化身都兩人一起完整地享受了整段約會時光,但只有黑貓小姐卻連和我在這個原本應該屬於她的約會時間卻幾乎沒辦法和我進行值得回憶的交流與接觸,也未免太不公平了點,於是我思考片刻,沒有選擇離開、而是掀開了被子鑽了進去,把被子重新蓋後好,伸手攬住了黑貓小姐如少女般纖瘦、又因為一直悶在被子裡睡覺而熱呼呼的身體。

 

  「欸?欸??織田作?」

 

  似乎沒料到我突然的舉動,黑貓小姐纖細的肩膀微微一顫,發出有些意外又有點困惑的聲音,而我則是平靜地回答道:

 

  「我還不餓,而且我拿的書很無聊,所以讓我陪著妳睡一會吧,正好書的內容也無聊道我看得都有點睏了。」

 

  這個當然是藉口,那本書無聊歸無聊、但中期開始漸漸有點讓人在意的細微線索混在普通而日常的瑣碎敘述之間,熬過最開頭真的讓我有些昏昏欲睡的小學生日記內容後我反而開始好奇起那本書最後會如何結束了,只是一些重複的無意義片段太多才讓我沒怎麼有動力馬上看完,但我別的不多耐心倒是不少,沒有別的選擇的情況下真的要我耐子性子看完也不是不行──但我這麼說,也只是讓我陪著她躺床的行為有一個稍微說得過去的說詞罷了。

 

  「……是嗎。」

 

  大概也猜到我背後的用意,黑貓小姐小聲應了一聲,猶豫了一會,終究是身體虛弱時讓她心也變得軟弱的緣故,她最後還是沒有拒絕我和她同睡的舉動,只是將頭埋到了我懷中,不時小聲呼喚一聲:

 

  「……織田作。」

 

  「嗯。」

 

  「織田作。」

 

  「我在。」

 

  對於彷彿單純想確認我的存在般不時以幼貓般細小的聲音呼喚一聲、像是尋求安慰也像是依戀般地緊緊靠著我的黑貓小姐的呼喚,我也不厭其煩地簡短回應著,耐心地以拍哄小孩入睡般的動作輕拍著她的背。而可能是到最後終於感到安心了一些,她沒過多久後呼吸變得均勻、似乎又重新入睡了,而我又靜靜地拍了一會背之後,大概是有一個溫暖而又柔軟的東西在懷中總讓人不禁身心也跟著鬆弛,沒多久我就像是也被傳染了睡意般,不知不覺也闔上眼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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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澤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