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七七四的說明,我的心情一時有些複雜。

 

  前面還好,後面我聽到太宰在我上一周目的虛擬體死後為了挽回居然反覆輪迴了幾百年的時間,愕然過後和七七四單純感到驚訝不同,我則是有些心痛起來,也知道了為何太宰的神色看起來如此疲憊、即使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一點也有些遮掩不住的倦意。

 

  我不知道太宰選定的每一次輪迴的始點是何時,但就算設置為正常速度設置的一周目療程長度、也就是遊戲時間六年,快破千年了也代表太宰有好幾百次的嘗試與失去了──我不知道太宰是第幾輪猜到他輪迴期間遇到的『織田作之助』不是他所熟知的『織田作』、而當初他認識並最後拋下他的『織田作』是某個現實存在的其他使用者的,也不清楚七七四說太宰有幾次的成功的具體數字,但這個過程中他不知幾次體驗到了失去又不知幾次目睹了好友的死亡,而對容易厭倦的太宰來說不斷重複著相似而只有細節不同的日子也相當難熬,兩者相加過後我實在很難想像到底是多強韌的意志力以及對我的情感如何深切才讓他把這些苦楚都忍了下來,才敖過精神感知上的數百年。

 

  我也才知道我即使從那時太宰似乎要哭泣似的神情猜到太宰對我的情感也不一般,但也仍是低估了太宰對我懷抱著的情感,我甚至有幾分被震撼到的感覺、覺得相較之下我對太宰的喜愛太過輕薄膚淺,甚至有些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資格與太宰這樣看重我的人相愛的程度──也怪不得太宰在我這一次終於也進入虛擬之心的那次『初次見面』時察覺到我有些輕浮的態度後不管如何不願開口和我說哪怕一句話,即使那肯定有故意誇大來在不能說出真正理由的時候讓我對太宰之後的避而不見有一個合理的猜測,但應該是有幾分是真的察覺到我這邊不對等的情感與態度而有些生氣甚至可能還有點難過了,一想到那時候太宰可能有的心情與委屈,我才後知後覺地感到了些許心疼。

 

  不過要說七七四的說明中,我比較不意外的反倒是太宰也是真實存在的使用者的情報──這麼說好了,一周目的時候我還沒往那邊想,但二周目開始之前安吾驟變的態度讓我心裡暗中揣測其中原因時就想到過『或許太宰也是真人、只是安吾之前也不知道在知道這點後才後悔並改變了態度』這個可能性,只不過那時候不方便向安吾確認,而且我也下定決心這次不管如何都要順著我真正的心意選擇太宰這一邊了,太宰是真人當然是很好、但如果太宰是虛擬角色我也做好了拋下現實常伴在他身邊的覺悟,所以即使猜到了我也沒有因此想要改變面對太宰的態度,現在得知了太宰曾為了我多次輪迴後也只想著我該更珍惜也更加認真誠摯地去愛他,才勉強不算是辜負了他對我懷抱的深重情感。

 

  不過真要說我聽完七七四的說明後除了對太宰抱持著怎麼樣的感情度過了那麼多周目的漫長輪迴的心痛與憐惜以外,還有什麼我比較在意的事情的話,也就只有一件事情比較想問個清楚──

 

  「說起來,既然那些隱藏副本是你用來對太宰表示你的誠意的,那為什麼要屏蔽我們真正的記憶並灌輸角色背景資料、弄得像是某種情境考驗一樣的方式呈現?普通地讓我們保有記憶在隱藏副本中相處不是更好嗎?」

 

  我沒說的是感覺這種跟考卷似的禮物感覺沒什麼誠意,而如果弄成這種形式的是七七四的話,就不得不懷疑他是否是那種和才能無關的領域都有點殘念的那類型天才了。而聽了我的話,七七四似乎又猜到了我話語中潛藏的意思,露出無辜又似乎有點受傷般的神情,像是抗議也像是替自己辯解般地回答道:

 

  「呃……我本來打算的確實是織田先生你說的這種形式,但是太宰君自己要改成這樣的。我想他大概也是想順道試驗一下你對他的真實心意如何吧?而且這也有你自己的性格的原因哦,太宰君說織田先生你是不太相信天上會突然沒有任何代價地掉餡餅的人、說超過一定程度的免費好處只會引起你的警惕而讓我改的──難不成太宰君在這點上說錯了?」

 

  對於七七四的反問,我仔細一想發現還真的很難以反駁──太宰對我的評價確實沒錯,如果只是不算昂貴的小東西也就罷了,但我心中評價的價值高過一個程度後不付出什麼代價、我會覺得這種好處收了就是欠下了一大筆很難還的人情,如果是我正好有需求而不得不接受的情況我會盤算著之後該如何去還、但如果對我來說並非必需品或是對我來說可疑度遠高於可信度的話我通常會更傾向於拒絕接受,而七七四嘛、顯然對我來說他身上可疑的成分遠遠大於可信的感覺,如果他真的一上來沒有任何條件就給我塞好處,我比起欣然接受更容易認為這可能是某種陷阱而不願接受。

 

  「那現在我還有什麼可以幫上太宰的事情嗎?我不會只能和你在這裡等待一切塵埃落定吧?」

 

  我決定忽略剛才我們才在談論但一句話就把話題談死了的問題,轉而直接問了這件事情。

 

  聽完七七四的說明、知道了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太宰為了我做了這麼多事情後,我內心想回報一二的情感前所未有的強烈,就連我過往二十幾年人生所欠過的一切人情加總起來都沒有這次知道太宰因為他對我的那份情誼而做的事情後產生的想要回報的渴望這麼強烈,但此時要我想出自己還能夠做什麼能幫得上太宰我一時也沒有頭緒。

 

  我對電腦程式並不像七七四那樣了解、在策略謀劃的方面也不如太宰厲害,唯一稍微比較擅長的體能在這樣的情況之中也毫無施展的餘地,仔細一想我也不禁有些沮喪,不得不理解了為何太宰在為了屬於我們的未來而辛苦地展開鋪展在之上的荊棘時從沒想過告訴我並讓我與他一起分攤這份壓力,就是因為在這件事情上我能幫到他的地方有限、知道了也只是多一個人陪他一起煩惱而起不了太大的作用,想了想也很讓人沮喪──但要我靜下來什麼也不做地單純等待我也做不到,於是即使也沒抱太大的期望,我還是姑且認真地問了一句。

 

  「有哦──事實上,有一件事情希望織田先生你能夠現在回到現實中立刻去辦。」

 

  但出乎我預料,七七四似乎就在等我問他一般地欣悅地笑了起來,豎起了手指晃了下,微笑著這麼說了。然後他緊接著說出了我目前唯一能做也必須要做的事情──

 

 

 

 

  熟悉的登出時略帶暈眩的感覺,我靜待頭暈感過去後睜開眼,果然看到了熟悉的遊戲艙內部頂板紋路,我按了下身側的按鈕,等待上方的艙蓋滑開後才從遊戲艙中坐了起來。

 

  七七四的要求,或者說他轉達了太宰那邊安排讓我做的事情說難也不難、但說簡單也不完全是如此──他說了,我作為太宰的弱點雖然意識被保護了而不會第一時間被上面那邊的程序元抓捕去當人質,但我現實中還躺在病房內的身體卻可能被挾持並有被傷害的危險,為了讓太宰更沒有後顧之憂地專心對付上層,他希望我立刻回現實並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去躲著。

 

  至於哪裡才是安全的地方,七七四給了我一個乍聽之下覺得有些難以置信、但仔細一想居然頗為合理的答案──

 

  『去太宰君所在的那個特殊病房就行囉,托設施對特殊病患的病態管制的福,在控制了獨立安裝在特殊病房的安全系統後如果管理者不願意開放,那個牢房一樣的病房就是全天下最安全也最難攻破的小型堡壘。正好織田先生也可以在現實中守護太宰君的身體不被人傷害,這不也是相當好的安排嗎?』

 

  七七四是笑瞇瞇地這麼說的,而一問之下才知道作為合作的誠意,在太宰接過虛擬之心的核心控制權並把我跳樓後尚在昏睡的意識體寄放到他那裡讓他看著的時候,七七四也不是閒著發呆等我醒來後執行他作為太宰指定解說役的工作,而是透過他自從當年被請去喝茶並因為出眾才能破格被上頭徵用後在完成各種上面吩咐的委託製作各種地方的不同用途系統時、就因為多少有預感之後可能被鳥盡弓藏而偷偷累積的各種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後門而不動聲色奪取病換改了他自己與太宰病房的安全系統權限,讓原先限制他們這些特殊病患的系統轉變為他們守護自己的最佳夥伴,也因此一如他所說,多虧之前上頭對他們這些特殊病患過於防備而搞得那些近乎病態的防範措施,現在被七七四偷偷轉移了控制權的特殊病房反而是整個設施中最安全也最無法被人侵入的地方,反倒是沒那麼嚴密的普通病房安全性更低一些。

 

  而我有些納悶既然上頭的人也是同樣算忌憚七七四才把他也扔入設施中關著的、那為何還要用他開發的系統來做這裡的保安系統,甚至連虛擬之心這樣的程式都仍交給他去辦,這顯然有些說不通──而七七四只是苦笑著說了一句『可能年輕的我看起來傻呼呼的很好騙,一直以來也都很聽話,又有很好拿捏的把柄才讓他們相較之下比較放心用我吧』,而我想了下,不管七七四這個回答是否有所保留,但確實他和太宰或是森首領這樣只要說過話都能察覺到不簡單、不容易小瞧的同時卻也讓人心生警惕的那種智謀型聰明人相比,不太會說話又有點心直口快的七七四看起來就是典型的有智商沒情商、某方面缺陷嚴重也對政治局勢不敏感的天才,簡單說除了才能以外的地方他看起來就和他自己說的一樣舉止表現其實有點傻,也因此才鬆懈了其他認識他的人對他的警惕心吧。

 

  但七七四也說了,由於上頭對他也不是完全沒有任何防備心,他雖然運氣好是安全系統最重要部分的製作者、其他部分就算是由其他程序員做的但以他的能耐都能輕鬆破解並奪過其他部分的控制權,但特殊病房以外的通道以及整棟大樓的安全系統卻不是由他去做的,也因此我要去太宰所在的病房並不能那麼明目張膽地直接走過去,還是得想辦法避開保安系統潛入到病房所在的地方才行。

 

  而時間其實不算寬裕,七七四他大略和我說明了情況後,只說剩下已經都告訴了我們現實中的協助者而讓我先回現實在與對方交換情報,然後就馬不停蹄地直接把我送出了虛擬之心與現實的系統夾縫空間了。

 

  一起身,我看到了所謂的協助者早就靜靜地等待在遊戲艙旁了,而看到他的模樣後我發現自己居然半點也不意外,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心情,只是嘆息般地開口說了一句:

 

  「──果然是你啊、安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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