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葉居

１６

　　「……我明白了，這個委託我代表偵探社接下了。不過既然你不願意讓你弟弟接觸港黑，那又為什麼當初選擇加入的是那裡而非其他組織？」

　　可能是看這麼說的太宰目光真誠、言語也算是誠懇，與謝野沉默一瞬後點頭應了下來，不過卻也問了這麼一句。可能是與謝野初次來港黑和底層隊伍合作，她不知道之前有段時間太宰為了看住自己家裡的小鬼別過度頻繁地自殺打亂他的節奏、曾有段時間工作時幾乎是隨身攜帶少年太宰，一邊工作還一邊和對方進行ＫＰ與ＰＬ間的過招，不清楚的人以為是太宰上班摸魚、清楚的人除了認為太宰是真不放心少年太宰獨自在家也常有人誤會他有意讓少年太宰熟悉港黑氛圍準備日後可以無隔閡加入的事情，她的語氣倒是沒那麼懷疑，而僅僅是略帶疑惑地問了一句。

　　「港黑給的薪資比較多，而且門檻也更低，畢竟我家裡還有個弟弟要養，所以才選擇進港黑打工的。」

　　講真的如果不是這個世界的任務目標是森鷗外，太宰也不想再次加入港黑，就算不能去偵探社，他去異能特務科和安吾一起當加班社畜也不是不能接受，但實話是不能說的，他只能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摸摸鼻子，說出了他早就想好的說詞──這也確實算事實，雖然沒有幹部薪水高，但畢竟港黑的薪水某方面來說就是買命錢，拿了就要有心裡準備哪個時刻為了組織任務赴死，就算是最底層的人員底薪不高、任務做多了的話總體薪水算來也不算低，當年織田作有能耐養五個孩子還有前常常吃愛吃的咖哩就是這個原因。

　　可以說不談別的、單論薪資的高低來說，港口黑手黨給的最低薪資數字確實是明面上最優渥的，只是風險和背後的代價也頗大，太宰就沒看到有哪個成員是壽終正寢或活到退休的，目前有望活到退休的廣津算是少數年過半百仍身體仍算是康健、甚至還常活躍在第一線的，但看曾經幹部的年紀越拉越低、甚至資歷算老的尾崎紅葉在太宰啟動最後計劃來這個世界前也才不過二十六這件事看來，人才平均年齡偏低的情況也很能說明港黑生存率以及其背後隱而不現的殘酷。

　　「……薪資嗎？我了解了。」

　　大概沒想到是這麼世俗的理由，與謝野一瞬間神情有些複雜，似乎想說什麼，但礙於兩人說到底還不熟，最終她什麼也沒說，只是略帶嘆息地點了點頭，就不再繼續問下去了。

　　「那麼、小鏡花，妳的意願呢？妳願意跟著這位大姊姊走嗎？」

　　與謝野的部分解決，太宰並沒有忘了鏡花還沒有給他答覆，於是他再次看向鏡花，盡可能放柔聲音、輕聲詢問道。

　　「……我想先回家裡，把一些東西帶走。」

　　考慮過後，鏡花可能是意識到這個世道她一個人要獨自活下去是一件非常艱難的事情，即使表情不算是對這個提議有多嚮往或高興，不如說是神態平靜但眼中仍有些迷茫的妥協了，她小小地點了點頭，有些不安似的垂下眼簾，小聲說道。

　　「要去就去吧，不用太勉強自己哦？偵探社裡的大家都是好人，沒有誰會傷害妳的。而且就和房石君說的一樣，不中意的話還可以有其他選擇。對了，我叫與謝野晶子，之後的一段時間就請多多指教了──」

　　這次與謝野也注意到了鏡花的徬徨與不安，她臉上的表情稍微柔和了下來，扯下手上因為處理傷口而多少沾了點血的手套，半蹲下來輕輕搭上了她纖瘦的肩膀，用太宰聽過的語氣中最溫柔的聲音輕聲細語地安慰道，眼神也柔軟了不少，少了面對其他人時的剛強與硬氣，像個普通的親切大姊姊一樣，帶著溫和的笑意向鏡花自我介紹。

　　「……我的名字是泉鏡花，請多指教。」

　　而可能是與謝野釋放的善意讓鏡花安心了些，她稍稍猶豫之後，細聲說道，回應了與謝野的話語。

　　解決了兩位在太宰原本的世界都是武偵社成員的小姐們的事情，接下來養病的時間太宰也沒閒著，一邊整理著底下下屬整理給他的報告當作閱讀讀物，一邊壓著呵欠開始構思下一個要跑的是什麼故事──老實說，對現在的太宰來說，沒帶著孩子（少年太宰）的外勤時間和度假沒兩樣，雖然現在手下多了一堆不省心也沒啥本事的下屬是有點煩人，但對比和少年太宰鬥智鬥勇地跑團或是阻止他的花式自殺與各種奇思妙想，和這群下屬往來可以說是省心到幾乎不用動腦的休閒了，而且可能是森鷗外目前對他雖然有點猜測但不算真正重視他、這次的任務難點其實就在於任務地點的危險度以及新出爐的下屬的不服從，但任務要求本身算是比較寬鬆的，讓他出個任務和以前不同，沒有什麼危險又困難的高遠目標，輕鬆得真的像是出來玩一趟似的。

　　事實上，太宰之所以沒提議要親自養鏡花，除了男女之別讓他無法真正細緻地照顧到鏡花成長中的任何事情這點終究是個問題以外，也是親自養了十四歲的自己才幾個月，他就深深覺得就算他再聰明，也絕不是養孩子的那塊料。

　　他的摯友雖然是養了五個孩子的青年，但他那個摯友還有個可以信賴的熟人可以在他賺錢養家時幫忙看顧孩子，織田作也不是真的親自教育並在生活細節上事事親自過問、含辛茹苦把孩子拉拔到大的奶爸，太宰就算想參考也沒有模板可以照抄，更何況他能請教的那個人早就不在了。而讓太宰以自己的成長經驗取材，他倒是在一些問題上參照了森鷗外當初應付他的方式，但問題是就連他自己也覺得完全照森鷗外的方式養少年太宰只怕又會把一個『太宰治』徹底養歪並推入深淵。

　　太宰是有自我嫌惡的傾向沒錯，但也不至於抱著一腔惡意去刻意毀掉平行世界的同位體──特別是這個同位體還是處於最脆弱迷茫時期的少年──還未被寫死與破碎的人生，現在少年太宰那點頑劣調皮的惡作劇和曾經加入黑手黨後讓自己與他人都沾染了鮮血的事情相比都太過無害與可愛。

　　那點跟貓咪撓人似的小念頭以及很多地方仍稚嫩天真、等待被誰塗抹並定格的可塑性讓他就如同一張白紙一般，即使太宰本人也詫異『太宰治』也曾有過這種時期、能被人這麼看待過，但他對於人心天生的理解卻也讓他知道確實是如此──也因此讓他就算最頭疼的時候也很難對他真的生氣或心生惡念，甚至有幾分難以言說的呵護之情，即使他意識到之後自己的感覺也很複雜。

　　有一點噁心到自己了，但想想少年太宰這個時期的這個模樣，太宰又莫名覺得這似乎是可以理解的──正因為是自己，在其他人被他外露的各種表象而迷惑的時候，他仍能看到這名少年內心因為過於聰慧的保護而仍未被任何顏色沾染、如同普通少年般的純淨與無暇的地方，即使這點光芒很微弱，即使是他自己剛見面時也差點漏看了。

　　但正因為察覺了，才無法輕率地對待──才因此對於該如何養育這樣比尋常少年更加難以處理的少年太宰而頭疼，把珍重的態度太過外露的表現也會讓彼此都覺得不適，但太過隱藏真心又會造成疏遠的隔閡、算不上真正恰到好處的做法，簡單總結就是棘手。

　　太宰光養這一個就有點焦頭爛額了，鏡花雖然相較之下心思更加單純好懂，也是比較思考比較直率俐落、聰明但心思沒那麼彎彎繞繞的老實性格，但女孩子本來就是比男生更加纖細與需要細心呵護的對象，太宰還沒自大到認為自己同時養兩隻需要用不同方針去撫育的小孩子他能從容應付──而且旁觀多了織田作家裡五個孩子能掀起怎麼樣的兵荒馬亂場景，太宰實在沒勇氣養複數以上的未成年，即使有一個已經十四歲了、照理來說是可以放養也不會和弟弟妹妹爭寵的年紀了。

　　就連當初森鷗外明顯也很看好中也，但那時還親自把太宰帶在身邊培養的他仍是選擇把中也交給尾崎看顧一樣，嘴上掛著什麼『鑽石要用鑽石打磨』的教育理論的森都沒敢同時把兩顆鑽石帶在身邊一起養──不然不是讓他的髮際線加速後退髮量也狂掉、就是耳朵因為長期兩邊同時遭受噪音吵鬧而提前耳背了──，更不用說每次都只是讓芥川和敦在波及不到自己的地方彼此打磨、寧可遠程監控也死都不肯讓有精力吵鬧時的兩人與自己同框的太宰了，他並沒有用這種方法折磨自己的愛好。

　　說到芥川和敦，似乎是命運也被平行世界的變異而改變了，之前試著找過，但都不在原先這個時間線他們可能也應該出沒的地點了……孤兒院似乎因為動亂時間不慎引起的大火給燒了，裡面的成員不管大人或孩子都行蹤不明。而同樣也因為動亂，官方那邊似乎特地收容了無家可歸的未成年孩童，芥川和小銀似乎也跟著其他報團生存的孩子一起被帶走了，而現在網路不行，也查不到之後他們那些孩子被安排到哪裡去了──我記得，不知道哪個上層想出了一個天才想法，就是把家破人亡的人們經過登記後重新組合成新家庭的措施，小銀還好，以芥川的性格還挺讓人擔心的。

　　想起了另一個世界的弟子與後輩，太宰思緒也飄遠了一下，在知道這個平行世界比他來的世界還亂後，太宰也不是完全沒想過要不要提前撿回家裡──雖然可能會很吵，但總比讓那兩個這個時間點都還十分年幼的少年因為一些意外而出事來得好，而且手上多一份力量未來就更有能用的底牌。

　　當然，太宰不否認的是他挺擔心在這個世界有一堆變異怪物的情況下，無自覺地白虎化的敦會不會被人當成變異怪物的一種而被哪個異能組織給討伐了──要是敦因為這種烏龍的事情而死去，太宰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總之也不樂見這種放在漫畫裡會很搞笑的情況在現實中真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