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葉居

２０

　　太宰研究過料理，但以他的性格哪裡會正正經經地按照一般人學料理的方式──最開始的時候是自己直接吃各種調料記住味道、再來是混著不同的調料一點點地嚐試不同調料混合後的味道變化，然後去隨便翻一番料理書大概理解了普通的料理大概是怎麼做的，之後就是放飛自我的跳過學正常料理作法這件事、直接飛躍到創新全新料理了。

　　所有吃的東西最簡單的烹調方式就是用水煮熟，而太宰那些創新料理就是在懶得折騰太多複雜步驟下而把想加的東西混在一起煮熟的成品──除了硬豆腐是因為有個既定目標而老實看過原本作法並按照自己的想法進行改良，但其他比較複雜的料理製作方法太宰嫌麻煩就根本沒去學過，所以用最簡便的方式做出做有趣的料理的成果就是他會的幾乎都是一些湯湯水水的食物。

　　而不知道是不是太宰做食物是完全不按照牌理亂做一通的，不提味道連他自己都嫌棄的失敗作，那些成功作雖然味道還可以、也很遺憾地沒組合那些正常食材組合出毒性來，但沒有毒歸沒有毒、卻意外有連他也無法解釋的奇怪附加功效，也因此曾經的太宰特別熱衷拿這些東西來禍害他身邊的人，直到他對料理的興趣過去之後才停止繼續研發新東西。

　　這次他準備的晚餐自然也是湯，只是整隻雞的雞肉在這個世界價格不算便宜，所以太宰沒有作他拿手的活力清燉雞，而是試著回憶起以前吃過的奶油燉蔬菜湯用他的方式還原──原本是這麼打算的。

　　嗯～唔～～這個外型──

　　太宰打開鍋蓋後，嚴肅地盯了裡面不知道哪裡出了差錯、泛著詭異的紫色並不時冒著氣泡，比起奶油濃湯，更像是魔女鍋裡的毒藥的湯，他謹慎地用湯勺搖起一杓湯，小心地先嗅了嗅味道，確認聞起來沒有任何讓人心生不祥的氣味之後，他才試著小心地嚐了一嚐。

　　味道正常。嗯，沒事，看來這次也成功了。

　　發現入口的是雖然略帶辛辣、但卻仍是普通的奶油濃湯味道的太宰立即放下了心，為了不用再費勁重煮一鍋而覺得渾身輕鬆，俐落地拿起兩個碗裝滿，放下湯勺後就太宰就把放著碗的托盤端起並往客廳走去。

　　「哇哦～太棒了！看起來吃了就會立刻死掉的樣子耶！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像毒藥的湯！」

　　看見太宰端出來的湯之後，原先情緒不算特別好的少年太宰愣了一秒之後眼睛一亮，瞬間精神就回來了，歡呼一聲後，他就興高采烈地做好並期待地端起碗，並拿起湯匙就毫不猶豫地喝了起來。

　　「是普通的料理而已啦，都說了吃不死人的……雖然這次做的外觀是奇怪了點。」

　　太宰也端起碗喝了起來，雖然他能理解少年太宰對於他今晚煮出來的這鍋神奇外觀的奶油濃湯的激動，但作為廚師，他還是沒忍住為了自己的作品辯駁了一句。

　　「好像是這樣子沒錯……哎～真沒勁，還以為發現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驚人自殺方式了。」

　　此時已經灌下一大口、並等待了一會沒有任何胃部絞痛還是其他危險症狀的少年太宰表情有些失望，但也老實了些，乖乖開始以正常的方式吃飯，就是偶爾會拿湯匙戳一戳鼓起來的氣泡，看著湯碗裡的湯的眼神透著真誠的遺憾──大概是無法理解明明外表看起來就差點沒把『猛毒勿食』的標籤貼上去的生猛，但這碗湯卻實際上卻無害得連刺痛舌頭這點都無法造成。

　　──太宰今晚最後的記憶就停在這一刻了。

　　等太宰在次睜開眼時，只覺得喉嚨一陣隱約的灼痛感──曾無數次亂吃藥自殺被人搶救過來的經驗，讓他不用猜也知道這是催吐過後造成的不適狀態，而他挪動眼珠觀察了一圈，發現自己現在在熟悉到他閉著眼睛都能描繪出樣貌的診療室，他蓋著薄毯躺在其中一張診療床上，而旁邊另一張床上躺著閉著眼睛、似乎還沒清醒的少年太宰，而不遠處穿著白大褂、凌亂長髮隨意豎起的醫生正背著在拿筆書寫著什麼。

　　看那個被白色的桌燈勾勒出來的熟悉背影，太宰恍惚都有回到當年自己還只是個幽靈般在人世間徘徊的少年、而森鷗外也只是森醫生的時期的錯覺，而回過神來再看那熟悉的背影，眼神都不免有幾分複雜。

　　「喲～醒啦？怎麼樣，還有覺得哪裡不舒服嗎？」

　　可能是感覺到太宰的注視，本來對於他人視線就比較敏感的森鷗外放下筆，腳下微蹬、旋轉椅一轉，整個人也跟著轉過身的森鷗外望向太宰就舉起來輕鬆地打了個招呼，同時以醫生的口吻詢問了一句。

　　「沒有什麼不舒服的。森醫生，請問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我和治君現在這裡？」

　　早在森鷗外轉過頭來前太宰就收拾好了多於的情緒，滿臉困惑與糊塗、似乎還沒掌握狀況似的詢問道，並且不忘貫徹人設地對隔壁床的少年太宰投以一個擔憂的注視。

　　太宰倒是對於他們兩個不約而同倒下的事情不意外，可能這次他料理的效用就是延遲生效的昏迷，但比較讓他警惕的是他們兩人醒來時都是在森鷗外的診所裡躺著──正常來說，他兩應該就是在房子裡昏上一兩夜之後等效果褪去就能自然醒來了，就算工作那邊對於他無故失蹤，在他目前地位低也人微言輕的情況下，也沒那麼快就會作出反應來，而就算反應速度比預料快，他們也該清醒在醫院裡而非這個無照醫生的小診所裡。

　　而剛才太宰也看到了掛鐘上的時間，距離他們兩人的晚餐時間並沒有過太久，這點時間就被人發現並帶去搶救這點並不正常。

　　會發生這種情況，撇開巧合的可能性，就是森鷗外有派人遠遠監視他們，才在他們出事之後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並把兩個突然陷入昏迷的人拖來診所催吐並觀察情況了。

　　「這點事實上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昨晚因為聽說你回來了，又想和你聊聊關於太宰君的事情、所以下班後就來拜訪你們，結果發現你們兩個都倒在了客廳不省人事，我畢竟是醫生，就把你們帶回來擅自做了點處理了，還有疑似有問題的食物也帶過來了。」

　　可能是也感覺到太宰那谷崎式的表情底下沒有刻意掩飾的猜疑，森鷗外露出有些傷腦筋般的苦笑，語氣無辜地把他如何發現兩個人倒在客廳的事情解釋了一下，但半點不提太宰關得好好的門是怎麼被他打開才讓他撞見了在客廳躺屍的一大一小的畫面的。輕描淡寫地帶過這件事情，他的表情稍稍嚴肅了些，望著太宰問道：

　　「說起來，房石君，你們晚上吃的東西有什麼人碰過嗎？食材來源能確認安全嗎？能不能弄清楚是什麼東西導致你們兩個的昏迷？」

　　太宰一看森鷗外的表情，又聽這問話，就知道眼前這位疑心病重的真‧港黑手領‧假‧無照醫生又開始陰謀論了，啞然幾秒後覺得有點哭笑不得──這下他倒是有幾分信了森鷗外這次正巧發現他們倆個昏迷的事情是意外了，真的有密切監視他們的話，不會不知道太宰這次煮的東西全是港黑那兒領回來的物資，會造成那種效果大概是煮的時候哪個步驟引起了奇怪的化學變化，可以說是純屬巧合，連太宰自己都弄不明白原理。

　　「啊、沒有啊……我就只是把任務完成後領到的食材帶回家普通地做了碗湯而已啊。吃到一半昏睡了，大概是這幾天沒睡好所以太累了吧？」

　　也因為對食材的安全極其自信、也其實不太在意自己廚藝的這點小小後遺症──說真的，雖然醒來後發現沒昏睡多久，但這點時間大概是他這段期間以來睡眠狀態最好的，醒來後只覺得精神奕奕、渾身上下只有睡飽了才會有的舒暢感──，也因此太宰裝出茫然的神態、這樣語氣無辜而又疑惑地回答時完全沒半點心虛。

　　「……就只是普通地做了碗湯？」

　　大概森鷗外回想起了太宰留在廚房的那鍋湯是什麼鬼樣子，他下意識地重複了這句話，手指摩娑了一下自己的下巴，神情有些一言難盡，似乎想吐槽些什麼但又硬生生地忍住了。最後森鷗外深吸一口氣，對太宰露出一個和藹可親的微笑，說道：

　　「房石君，雖然可能有點突然，不過你介意再煮一次今天晚上你做的那鍋湯嗎？食材由我這邊提供。」

　　「啊、好的……如果森醫生您還有疑慮的話。」

　　太宰眨了眨眼，忍住嘴角隱秘的惡作劇笑意，順從地報出了所需食材，並當著森鷗外的面在診所裡重新煮出了一鍋紫色還冒著氣泡的詭異液體、哦不、是奶油濃湯──幸好這次新研發的超深度睡眠濃湯（剛取的）並沒有失憶的功效，配方與做法太宰還是記得一清二楚，不然他真不知道怎麼樣還原，就怕亂做就用同樣的食材搞出另一種奇葩外觀的新料理。

　　「──房石君，你以後還是別親自下廚來得好，就算你覺得這些料理吃了不會有事，但成長期的小孩子還是更需要正常點的食物才能茁壯成長。」

　　親眼看到太宰如何用正常的食材煮出驚悚的成果之後，就算是森鷗外似乎也被震撼到了，他深深地凝視了那鍋不斷冒著氣泡的紫色濃湯幾秒，收回視線的他神態沉重地拍了拍太宰的肩膀，誠懇地對他提出了這個建議──太宰覺得認識這個平行世界的森鷗外到現在，就只有此時對他講的這句話說得最真誠、不帶任何虛假，一時心情就有點微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