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上班前勉勉強強打好了今天的份,晚上下班回來後沒有意外的話應該就會早點休息了,嗯。

 

 

 

 

 

  都說久病成良醫,我雖然不是動不動就生病的體質,但我在身手變得如同現在般能嫻熟地使用武器與軀體潛藏的力量之前,我受傷甚至重傷是家常便飯,而就算我當殺手的時期名聲最鼎盛的時候,也難免因為不熟悉的魔法道具的存在或是刻意設置的精巧陷阱、抑或者是遇到了某方面遠比我還強的少數強者而不時會受傷──而幹殺手這種黑色職業麻煩的地方在於受傷很難找到適合的醫生與診所進行治療,而能夠給予安全治療的地方價格都比一般正經的醫所還要來得昂貴好幾倍,也因此很多時候除非是傷及內臟或是需要精深醫學知識與技巧去處理的傷病,我通常都會自己試著處理,而處理久了緊急治療的技巧練上來的同時,我也鍛鍊出了判斷傷勢嚴重程度的眼力。

 

  公主那一碎片割得非常深,我一眼就看出來她並不是存著玩鬧的心態、而是抱著認真尋死的覺悟才造成這麼深的傷口的──自殘甚至自殺這種行為遠比一般人以為的更需要勇氣以及毫不動搖的強烈意志才能順利完成的,人的疼痛就是一種對於『生』的本能的表現,真的沒有相應的決心、在造成傷及性命的傷口之前就會因為持續傳遞的痛楚而膽怯並半途而廢,並不如人們以為的那麼簡單,或是只有懦弱的傢伙才會做的事情。真正有辦法做到這點的反而是意志因為強烈的負面情緒而對於尋死這件事異常堅決的傢伙,只有半調子覺悟的懦弱傢伙反而更可能割到半途就因為疼痛與恐懼而手抖得無法繼續施力往下劃到致命處。

 

  即使之前就從公主的言論中察覺到她對死亡的嚮往、也能感覺到她並不是譁眾取寵還是想開玩笑才這麼表示的,但直到我現在親眼看到她自殺並替她處理包紮傷口時,我才終於真正意義意識到公主在這件事情上的認真與決絕──說到底,我還是被公主稚嫩又刻意偽裝時看起來時花朵般柔軟又可愛的外在樣貌迷惑了視線,並沒有認真看到這樣精巧美麗的表皮下她那顆隱藏著並以精妙演技加工過的真實內在。

 

  「你就真的那麼想要迎接死亡嗎?」

 

  哪怕知道我這麼問完全是明知故問的廢話、而公主脖子受傷而又沒心情的情況下或許也根本懶得和我說哪怕一個字,我還是沒忍住在小心地替她止血後包紮起脖子那邊深到差一點就讓她沒命的傷口後,以有些低沉的聲音開口詢問了一句──我開口後自己也對於自己居然發出這樣有些低啞、像是壓抑著什麼情緒的聲音給嚇了一跳,但也緊接著意識到我確實因為察覺到了公主對於前往死亡而有的深刻意志而感到內心沉重,而這是本該已經親手創造並見過許許多多人的死的我不應該會有的感觸與反應,我察覺到之後反而湧現了幾分茫然與迷惑。

 

  「……我所期待的、就只有死亡罷了。與其這樣子因為必須要被人利用而被強迫著苟延殘喘地狼狽活著,我寧可自己乾脆俐落地結束一切,也迎接我一直以來都想要的死亡。」

 

  而或許是知道了我及時阻止了她之後必將繼續嚴加看管她、她喪失了唯一一次可以成功死去的最佳機會,公主的臉龐像是徹底卸下了以往被她戴在臉上的偽裝一般、毫無感情而死氣沉沉的面容與眼神她終於不再以各種方式進行遮掩,卸下情感偽裝的臉孔就像是人偶的面容一樣空白而沒有被任何東西填充其中的虛無,而彷彿具現化了她所凝視的深淵的漆黑、以及對於光明會降臨到她眼中毫無期望的空虛眼神沒有看向我也沒有看向任何東西,只是單純地筆直投向前方──即使應該這種狀態下要開口說話而震動聲帶會非常難受,但她卻漠然地用沙啞而死寂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這麼低語著,聲音像是從陽光照射不到的地底深處傳上來一般空無,不帶任何修飾。

 

  即使她什麼表情也沒有、眼角也乾涸得沒有半點濕潤,更是沒有用帶著任何情緒在內的腔調說話,但我看著公主卻覺得她的模樣卻覺得她像是在哭泣一般、只不過她的眼淚和哭聲都掩蓋在死寂的灰燼之下,所以從來沒有人察覺並觸摸到那些。

 

  而看著她的姿態、以及什麼都沒有的空虛眼神,我也忽然意識到了一點──這孩子很像少年時期的我,即使我們從外表到經歷到性格都半點不像,但那種什麼也映照不出來、什麼也沒有包含在內的乾涸眼神,比起活人更像是人偶擁有的玻璃珠般的雙眼,我以前常常在看鏡子中的自己的臉孔上看到。

 

  我也突然意識到了我為什麼見面開始就一直有意無意地關注著公主──不單純是因為她的容貌命中了我心底的喜好讓我幾乎有一見鍾情的錯覺,也不單純是因為她在我眼中比起可以談男女間感情的成熟年齡、更接近需要額外照顧的孩子的緣故,或許更本質的原因是我在第一眼就直覺地明白了她與曾經的我的相似之處而奇妙地起了類似共鳴的情緒,所以我在一眼發現這點後就再也放不下她、無意識中總是一直掛念在意著她。

 

  「是嗎。如果妳真的那麼討厭在疼痛而死的威脅下不得不活著、也很討厭每天服用暫時的緩解藥劑,我直接把根除的解藥給妳也不是不行。只是很遺憾的,妳暫時還不能死──妳想要選擇死亡是妳的自由,但妳的死亡不應該牽連他人並讓他人也被你拉扯下水,一但牽連到其他人就很可能發生妳不想見到的意外。就像這一次,如果妳不是打著趁著計劃把自己和當作殺害妳工具的我一起殺掉、陪著妳一起殉情的主意的話,或許妳早就自殺成功了,也不用落入像這樣被我這種人綁在身邊而在我的看管下死不成的情況之中,這一點妳應該能夠理解的吧。」

 

  但正因為察覺到她與曾經的我的相似之處,我反而理解到這種狀態下、浮於表面的關懷與老生常談的說教或勸解是無法穿透她心靈與外界隔絕的透明結界傳遞到她內心深處的,於是我只是平淡地應了一聲之後,就事論事地指出她這次自殺失敗的理由。

 

  而聽到我的話,公主終於臉上稍微有了點表情變化,她似乎也有同樣的結論,她像是不甘心般微微咬住自己因為失血過多而比平時更蒼白的下唇邊緣、賭氣般地微微撇開頭,但又因為扯到脖子的傷口而微微發出一聲吃痛的嘶聲,但可能因為自尊心她很快就忍住了痛呼聲,緊閉著雙唇不說話。

 

  看她這樣有些倔強的樣子,我也沒有取笑她──事實上她傷這麼重、臉龐也給我一種她藏在內心的自我在哭泣的感覺,但表面上她卻一反之前各種抱怨時透露的嬌氣、反而是半滴眼淚都沒從眼中浮現、就連眼眶也不曾泛紅,這點我在我察覺到她的脆弱之處的同時也覺得她仍比我想像中更堅強也更固執要強一些,擅自的同情或不理解這點的膚淺嘲笑都是對她的一種不尊重,於是我只是伸出手指替她撥開因為這個動作而垂落到可能會刺到她眼睛的地方附近的凌亂髮絲,並順到用指腹擦去她臉上剛才優先處理她脖子的傷口而沒能立即擦拭掉的血漬,等她那張朝向我的臉頰被我清理得比較乾淨、既沒有濺上去的血跡殘留的紅色也沒被烏黑的髮絲遮蓋後,我才收回了默默替她整理完畢的手,而在這段期間我也思考完畢了,對著她說道:

 

  「在妳和王后那個我不清楚詳情的計畫結束、而我這邊的危機消除之前,妳就暫時忍耐一下吧。而作為獎勵,等一切結束、妳要如願奔赴死亡的懷抱之前,我帶妳到一個死前不可以沒去過一次的好地方──沒去過那裡就死去的人就等於這一生是白活了,相信到了冥府那邊時也會被其他死去的靈魂所嘲笑吧。公主妳沒去過那裡就死掉就太可惜了,作為妳努力活到那個時候的忍耐的嘉獎,我想我至少得告訴妳有這麼樣的一個地方才行。」

 

  「……真的有那個地方?不會是那些想騙我自己脫衣服讓他們碰的傢伙口中意識會到達的極樂天堂這種現實中不存在的地點吧?」

 

  聽我一本正經的這麼說,公主似乎被稍微挑起了一點好奇心而表情略微一動,不過她卻先警戒地這麼詢問著,眼神透出『你敢這麼說我就立刻死給你看』的冰冷視線──我實在沒想到會從公主口中聽到這樣的疑問,一瞬間居然有種自己原先打算要說的話被哽住了差點說不下去的感覺,不由得在心底狠狠痛罵那些曾經試圖誘騙年幼時期的公主的那些傢伙一頓,我努力壓制了一下一瞬間對於那些人渣產生的殺意,深呼吸了一下才維持著表面上的平靜回答道:

 

  「當然不是,是實際上存在於現實中的地點,也是個非常正經、說出去不會令任何人感到羞恥,而且誰都能去的地方──反正去了也沒損失,妳去過之後想要如何我都不會再干涉妳,就當被我騙了,試著去相信有這樣的地方並去一次看看如何?」

 

  大概是因為剛才公主以她的年紀不應該發出的提問的問題,我說這段話的時候總覺得有些不太自在、怎麼都很容易被聯想到一個同樣試圖誘騙小女孩的說詞而哪裡聽著都有些奇怪,要不是我的遲鈍表情表現能力穩定發揮,我勉強維持了臉上的平淡神態,我說不定就要露出可能會招致公主誤解而堅決不相信我的奇怪神色了。

 

  而可能是我的表情足夠正經,並不顯得輕浮或隨便,也可能公主心底深處多少還是對我所說的地方起了不察看過真相很難放下的探究心,她雖然還是有些半信半疑的模樣,但卻有些猶豫地選擇了相信,她凝視著我沉默了片刻過後,轉開視線,視線在思考而眺望著虛空游移不定了一會兒,她才小聲地說了一句:

 

  「……那好吧。不過在那之前,你先把之前那個毒藥真正的解藥給我。」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澤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